天河“酒话”
天河流域有很多可资咀嚼的文化,酒文化便是其中之一。我这里所介绍的酒文化,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酒文化,而是酒宴中的“酒话”。
天河“酒话”是酒宴中的兴奋剂,更是酒宴中的杀手锏,它可以让酒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从而激励人们的感情,交流人们的心情,敞开人们的胸怀,沟通人们的心声,用以壮行色,成计谋。装点庆典,添趣增辉……因此,有些地方又把“酒话”称作“入兴”或“交待辞”;“入兴”就是添趣助兴,“交待辞”的意思,是就主人或来宾有话要交待而言,或壮行、或叮嘱,或欢迎、或谦恭、或祝福,或希望,这就是天河“酒话”。
在天河流域,有很多说“酒话”的专家,郧西县大坝河店子镇北山沟村的桂千义和兰河景阳乡骡马店村的戴显宝便是其中的姣姣者。民间传说他们说的“酒话”有三个主要特点:一是合辙押韵不拗口,很多“酒话”基本上是一韵到底。二是行云流水不停顿,差不多是一口气说上一分钟。三是酒辞创新不重复,笔者听过他说的上百场“酒话”,从未发现有重复的词句。桂千义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他能同时兼顾红白喜事,而且从未出过错。例如他在喜宴上说道:“各位尊长,各位亲友,在良辰吉日里,大家伐龙步,抬贵手,满面春风,喜气洋洋,来到某府喝喜酒;俗话说:喜酒喜酒,越喝越有,现在由新郎新娘前来敬酒,给每人敬斟美酒四杯,敬请各位一一喝起;年长的喝一个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年轻的喝一个花儿红、月儿圆,二红四喜福寿全,祝愿大家身体好,荣华富贵万万年!”
据考证,天河最早的“酒话”,是古人以酒祀祈先人和神灵时的祈祷语言。上古时期,人们对自然界缺乏科学认识,而对神灵、图腾和祖先充满敬畏和希冀保佑的企盼,便将自己酿造的汁液献给先祖和神灵,敬上之后,为了让祖先和神灵知道人们祈求的目的和愿望,就由主祭者虔诚地致祝祷语:“万能的祖先和神明,我们把这最珍贵的神奇汁液献给您,请您保佑我们平安,保佑我们风调雨顺、食物充足,保佑族中人丁兴旺、无疾强壮。”然后,把这些汁液先奉献给长者,依照老幼顺序,大家饮过之后,开始弹唱歌舞,老少同乐。多次地延续下来,使祭祀活动有了固定的模式,而且,祝辞也形成了相对固定的习俗和格式。因此,可以毫不牵强地说,这些祭祀语言,就是最早的“天河酒话”。
现代“天河酒话”,是在潜移默化地继承传统的酒文化和祝辞方式,并赋予时代生活的新意和节奏的前提下形成的。它简洁、明快,富有趣味性、知识性、娱乐性,是集交际、联谊、商务谋略、喜庆、团圆、悼念、祝福于一体的具有多重风格的酒宴语言表达方式。
天河的“酒话”基本上是自成一体的,它具有祝辞的成份。按宴会的主题分类;可分为庆典祝辞,生日祝辞,开业祝辞,升迁贺辞,乔迁贺辞、升学贺辞,新婚贺辞,迎宾祝辞,送别祝辞,慰问祝辞,安慰祝辞和丧事用语等十二大类;按祝酒人的身份分类,可分为主人祝辞,来宾祝辞,随员祝辞和主持人祝辞等四大类。可以说,在天河流域,“酒话”几乎贯穿到一个人的一生。
“天河酒话”讲究的是口语化、礼仪性和节奏感,更讲究的是一韵到底的旋律,即使是较长的“酒话”,也不能超过三个韵脚,否则便显得杂乱无章。例如郧西县景阳乡的“乔迁酒话”:
一贺你主东家喜迁华堂,迎新宅居福地喜气洋洋;
二贺你创新业财源茂盛,全家人老和少富贵荣光;
三贺你多兄弟朋友宽广,新礼貌待客人走遍四方;
四贺你多勤劳发家致富,五谷丰衣食足满囤成仓;
五贺你办事情万事如意,一出门就见喜百事顺当;
六贺你全家人情深意合,天增岁人增寿老幼安康;
七贺你多副业兴隆发达,做木工编棕床财源宽广;
八贺你干革命意志坚强,为人民立功勋八方名扬;
九贺你子女们新登荣榜,为社会献力量早成栋梁;
十贺你多幸福天长地久,真富贵多荣华地久天长;
祝你们树雄心一心向阳,贺你们全家乐满室春光;
祝你们再努力阔步向上,立家园建祖国民富国强;
创大业立大计锦上添光,幸福多甜如蜜美满小康;
自今日庆贺后日新月异,祝你们迎胜利幸福无疆。
“天河酒话”在总体上只分两种类型,一是喜事酒话,二是忧事(丧葬)酒话。在喜事方面,逢事便要祝贺,基本上是从小孩子满月、小孩周岁,升学、建业、婚庆、寿诞、乔迁、升迁、晋级,一路贺来,其中最讲究的是“婚庆酒话”,它从敬媒人开始,到敬引娘、客头、运抬师、娶亲贺辞、请送亲、摆接风酒、结婚典礼、参赞厨师、敬酒、刷床、闹房、圆房、送客等等一整套的“酒话”,一般都由职业知客演讲。例如《敬媒人》:“红叶题诗千里姻缘由数定,月老为媒婚姻配合今日成,多亏红叶先生,跑得两脚不落灰尘,说合了良缘,结下了喜亲,今日又要完成最后的使命,为了表示敬意和诚心,叫新郎鞠躬敬礼把酒斟。”
相对于喜事而言,“忧事酒话”的套路比较简单一些,它只有“执事酒话”、“客席酒话”、“宵夜酒话”和“丧夫席酒话”等四种类型,这类“酒话”一般只注重礼仪交待,例如兰河戴显宝在招待帮忙人酒宴上的《执事酒话》:
“炮子一响,我抬头观望,孝家住的好屋场,住在龙凤宝地上。只因为孝家老了先亡,奉请大家前来帮忙;内外都管、大小厨房、阴阳地理、点子戏房,还有调席的、端盘的、上烟的、倒茶的、铲火的、热酒的、管灯的、打杂的都已全部到场,忙要帮好,要图个名望,人人有父母,个个有爹娘,这好比是换手抓背、换手抓痒。今天帮忙的人员不算宽广,这是因为有种种原因凑上,有的有娃子要上高中大学,一年到头花得钱响,还有的想挣点现钱盖楼房。因此,有的去了建筑工地,有的去了煤矿,还有的到了天津的三合板厂。今天所来的有老年朋友,有育龄妇女,还有一些儿童团长,基本上是一个顶仨,至少也是一个顶俩。希望大家都要各司其职,敬业爱岗;我站在席前大致一望,每个人都是相貌堂堂,文化不浅,水平也还不让(差),年长的在过去读过十年长学,年轻人也进过高中学堂,有些人虽然没有念过一天书,前几年也扫了肓;执事名单、贴在墙上,你们大家自己去看,各人去望,该干哪一个角色,都要尽心尽力,积极向上。择菜的眼睛要尖,可不要在菜里夹些棍棍棒棒;洗米的也要细心,可不能石头拉块,让客人咬在嘴里叮叮咣当;做饭的要掌握火候,添水适当,可不能上面生、下面糊、中间又含浆,客人吃了肚子痛,大家脸上也无光;调席的要把桌子支稳,不能是半边高半边低,更不能让桌子凳子摇摇晃晃;端菜的要把脚步走稳,可不能把油汤油水泼在客人身上;大小厨房是关键的关键,责任重于泰山一样,热炒凉拌,要油盐适当,不能太咸、不能太淡,更不能弄成夹生拌浆;还有上烟的、倒茶的、铲火的、热酒的、接礼的、打杂的各位执事,都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不能忽忽闪闪、躲躲藏藏,大家都是五尺高的人,管事的也不想朝着大家吼吼嚷嚷,争取把忙帮罢以后,每个人都挣个口头表扬。废话少说、闲话少讲,现在由孝子斟酒,请大家不要谦讲,喝个盅满盅干,喝个满面春光,最好像狗舔的一样。久后的高邻,各位的府上,老者庆寿诞,子孙入朝堂,孝子闻讯就到,听候调遣,努力帮忙。由于本人才疏学浅,能力不强,交待不到,检点无方,只好让孝子当面,叩头拜上!”
又例如在招待抬丧者的酒宴上,天河流域的居民们把抬丧的人统称为“八仙”。相比其它场合的“酒话”而言,敬重“八仙”的“酒话”更要讲究一些,它至少要表达四层意思:一是要对“八仙”的本领作一些夸张性的描述;二是要对丧家的家境条件接待能力作一些谦讲;三是要求“八仙”们在抬丧过程中要安全平稳;四是要求孝子要知恩报恩,记住日后要到“八仙”们的家中还报恩情。届时,等到“扣碗蒸肉”一端出来,管事的在旁边放一挂鞭炮,死者的儿子女婿面向“八仙”酒席站成一排,知客便朗声说道:
“炮子惊动,几席的‘八仙’,瓦岗的英雄,梁山的好汉,耽误了金工,花费了银钱。孝子今日为父(或为母)登山,请动了某某班头先生,搬动了众位好汉,为寒向火,为黑点灯,为孝家出力,送亡者登山。我站在席前大致一看,当真是人人豪杰,个个好汉,仪表堂堂,相貌非凡,手拿棒槌能捏个扁扁,捏个扁扁还能捏圆,八百斤铜锤高高举起,二十号钢筋也能折个对断,站在沟口跺上一脚,山中老虎嚇得糠筛大颤。某家老表更是威武了得,一个响屁能把这座山削去半边!大家来到此地,这是孝家的脸面。这次孝家为父(母)登山,请了一个好阴阳,确实很有些手段,他是东山跑到西山,又从南山爬到北山,看了一穴龙脉地,发富发贵万万年,后辈儿孙上大学,个个出来当大官,开始分到省政府,后来又到国务院。还有内外都管,很不简单,运筹帷幄,操心备办,里里外外,想得周全。大小厨房,辛苦非凡,又要切菜,又要翻碗,十个指头,烫得红皮翻翻,弄得嘴又是吹,脚又是弹,调的是珍馐百味,办的是体体面面。各位帮忙的也值得表扬一番,他们是调席端盘,倒茶上烟,铲火煨酒,劈柴做饭,出出进进,多么跳躜,一来是管事的安排得妥当,二来是孝家准备得全面。点子戏房,各显手段,吹的是河南戏曲,打的是鲤鱼闹莲,熬更守夜,受了一些风寒,得亏衣裳穿得多,差点患了禽流感。尤其是唱歌的师傅,更是辛苦难言,三个夜晚,推磨转圈,典故不少,套路熟练,唱的是秦腔楚韵,讲的是前朝后汉。只可惜这里交通偏僻,东西办得不全,顾不得倒茶,也忘记上烟,昨晚上想给大家安个歇处,没得一处能合大家的心愿,仅有的一张床铺,上面还睡些娃娃蛋蛋,我还没惊动他们,一个个都哭得直缠,怠慢之处,万望包涵。今日的路程虽然不近,但也不算太远,大家要团结合作,一切听从班头的调遣,不管是岩坎陡坡,还是过沟上坎,大家都要齐心协力,同心向前,走到平坦的地方,大家再迈上几个丁字步,合着锣鼓的节拍,好好地闪上几闪。话不多说,言不多谈,孝子敬酒,大家要盅满盅干,喝个春风得意,喝个身康体健,喝个八面来财,喝个四季平安。大家酒罢饭后,都不要急着上肩,消消停停,服从调遣,平平稳稳地把亡者送上龙山,葬在龙头出贵子,葬在龙尾出高官,倘若葬在龙腰上,人财两旺万万年。亡者进入兴隆地,再请驾回转,久后的英雄,众位的八仙,老者庆寿禄,儿孙升高官,孝子闻讯就到,出力帮忙,奋勇向前,由于本人读书不多,才疏学浅,交待不周,检点不全,只好叫孝子到席前,当面叩谢众位八仙。”
“天河酒话”既是由酒派生出来的酒文化,也是天河民俗风情长卷中一道亮丽的风景,它折射出天河人的待客礼仪,也反映出天河人的精神风貌!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天河流域的“酒话”一定会像其它文化一样,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拜读学习,留下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