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星月诗话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星月】怀念爷爷奶奶(散文)

精品 【星月】怀念爷爷奶奶(散文)


作者:山里清风 白丁,30.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71发表时间:2015-07-27 13:47:21
摘要:  常常闲坐黄昏,雨后偶现的彩虹,一头连接奶奶视线,另一头跨过扯旗寨的最高峰(白旗峰),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奶奶才沿着彩虹去了山那边的世界。如今,我想画一道彩虹,也去连着奶奶隔世的目光,不知可否?   


   一、绝望过后
   大姑说话本来就有种与生俱来的悲怆,叠加慢慢戚戚的伤感语调,直愣愣将我心悬起。仿佛穿过历史林地,云瞰尘世惊绝一幕——凡太哥,老哥啊,快跑啊,屋柱都动起来啦!爷爷枯坐如僵,不收拾任何东西,充耳不闻堂弟焦急仓皇的叫喊。大概爷爷的想与老天爷的安排似是杠上了,爷爷赌气了,老天爷你把命也拿去吧,一并好算账,也就不需要悲天悯人似的浪费感情,不需要浪费人的眼泪的了。奶奶怀抱着二姑,单手紧搂着茫然四顾的大姑,沉默着,沉默不语。大伯用惊恐的目光在爷爷奶奶脸上,在妹妹们身上,在四周逡巡。因为是水口部,浑浊泥水从屋脚从门缝钻进木材屋子,象是受了老天指使而肆意叫嚣驱赶主人。大姑说,洪水涨起来快得如壶灌水。最后一分一秒,当族邻把二姑从窗户递出来,把爷爷最后拉将出来时,唏哗,轰隆,复又轰隆,唏哗,屋子须臾散架,在洪水裹挟之下,悠悠而去。此刻,爷爷奶奶的心也撵了一程又一程。
   洪水退去,老天只给爷爷留下一把柴刀,这似乎就是绝望之下的模糊的一线希望。从此,不管如何艰难,爷爷也只能用这把普通的柴刀--与元帅那把菜刀意义不同,砍下未知生活的一方角落。
   二、旧时房奴
   分田地分房子时期,爷爷得了三间木屋子,原名似乎叫农民局。屋子坐东朝西,正中是厅屋(堂屋),厅屋后壁中上方凸出两只蝗虫脚(三角形小木条支架),一块尺把宽四尺来长木板架在蝗虫脚上,有块神举牌子常年站在板上,如同一双眼睛注视着后代,任凭壁上天地君亲师位的字墨依稀,这些仍然清楚明白地昭示神龛的位置和特征。
   三个女子一个个被年龄逐出屋子,四位儿子一个个紧跟着要成家了,俗话说,崽大爷(父)登力,爷爷奶奶只得咬紧牙关,直面艰辛,在正屋南面顺势加搭了两间做为自己老两口的困房(卧室)和灶屋,在正屋北面也是顺地面之势加建了三间房子。新三间本无所谓坐北朝南,与正屋相连处,有一米宽巷子通透东西两边天空,西边一间无力再装板壁,空荡荡的被唤作空架屋,也就只能任它框过东风贷西风,任它苦笑春秋。可见爷爷奶奶也是当了好些年旧时的房奴。
   三、儿女那些事
   大伯凭借自个是木匠,生怕弟妹拖累,娶了媳妇后,自顾选了建屋地址,迫不及待就搬了另奔前程去了。为了顺理,大伯把“鸭婆过田心,各奔前纹”这句当成口头禅,却不顾章法,多侵多占地砍了爷爷预留的很多树,很难再有的树,并栽上自家的竹子,爷爷气不过,终究也只是甩给了他一个坏分子的“英”名,我母亲刚嫁过来时听到这大家子里竟有坏分子,总一头雾水,弄明白了后总把那当成笑料。我想,爷爷怕总是不能释怀的了。
   大姑嫁的人本份木讷之极不说,因咳病(可能是结核病)而走在爷爷奶奶前些年。二姑嫁的人却是令爷爷痛恨的拮据。三姑最是气性大,生了儿子没几年就再难瞧得上那个时代,上吊另投胎去了。这些给爷爷奶奶留下不止是伤,是永难磨灭的痛。
   二伯懂事得早,也是帮了好些年农活,十七岁那年参了军,后来转业时无关系可托只能留在青海,也经常寄钱给爷爷奶奶,也惦念着老家的人和山水风情,可又如之奈何呢,好多年都回不了一趟老家,爷爷的家。我略想爷爷奶奶闲站着,又闲坐着的时候,视线肯定是系在远方,又往回轻轻慢慢地拉,心里是细细紧紧的想。
   三伯早年在土桥铁木社做事,后来长年奔外做漆匠,作风也是有些不正,过年也不常回家,也没多少心思在爷爷奶奶身上,年头多了,爷爷奶奶也就不再盼望什么,严格地不指望什么了,只是淡淡地惆怅深深地沉默。
   父亲最小,比大伯小了整二十岁,最是听爷爷奶奶话,最是孝顺,爷爷奶奶也最疼爱父亲,“爹娘疼满崽”这俗话用在父亲身上却是一点不俗,也的确合适。有客人来即便是姑姑们回娘家,必叫父亲主厨,一般不叫坏分子大伯来,为的是父亲一同吃些好菜,一般也从不叫我和其它孙辈们去吃饭的。当时想,我也要当一个听话孝顺的满崽,因为会有好的东西吃,因为听说将来也会很有福份的,因为我正也是满崽。
   因为儿女,因为儿子们那些事,虽然父亲体检上了甲等兵,虽然那是父亲的出路,但是年老体衰的爷爷死活不让去,母亲不知道该怨还是不怨,只是幽幽地说如果父亲当兵了就不要自己的了,那么也就没有我了。既有了我,那我在心里多次问爷爷:您那是正确的错误呢,还是错误的正确?
   四、糗事不糗
   屋后边的成片水田与弯过屋前的河将爷爷奶奶的屋子是紧紧围绕的,水田外边又紧箍着乡村公路,公路一头跨过这河和这河两边赶集之地往水车镇方向行去,另一头与这条河在爷爷的屋子半公里处亲近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往土桥镇方向伸展而去。
   公路两头来的人要找爷爷或屋里的人,为图路近常常走田坎路而来。有一次,表哥穿了警察制服戴了大檐帽,开始走在田坎路了,爷爷远远注意到了,心里紧张地疑问政府人来做什么呢,几欲走开,邻家笑说那是你外孙看望来了。一向磊落的爷爷,怎么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紧张,可怜的零零后的人哪!一九零零年代的人。
   有天下午,爷爷与我坐厅屋前坪上纳闲兼收凉快,外村张老师的儿子沿着河边一路跳脚舞手高谈阔论,至对岸邻家门口,爷爷因看不惯说那个人有些癫气,不料被他听到了,捋起袖子扬言要过河请教,幸好被邻里劝住说是孙子说的,疯子才悻悻走了,路上又遇荷锄而归的父亲,又骂了一通爷爷老不死的,父亲也是尴尬极了。
   曾有好些年,爷爷奶奶磨豆腐卖,常常享受得到豆粕余渣的猪,真正肥成了那时的明星,惹得远乡近邻羡慕观看,刚开始爷爷还是得意的,后来,爷爷不高兴了:“我的猪要你们来看么子?”,这句被传为经久的笑料。我想,其实大多人没有理解爷爷,没给“参观费”的人总把明星赶来赶去细瞧,确实会影响明星的容颜,确实会影响到明星的生活,进而会影响全家人的生活,而不是爷爷奶奶喂的猪不让欣赏呢。
   五、奖状后面
   孙子辈中,其它人都没拿什么奖状纸,只有我每学期都混了奖状。得奖状是很自然的事,贴奖状却是个与生活有关的艺术活,默想了一下,母亲把奖状贴到了神龛旁边。与奖状直接的关联,是母亲常奖我一荷包蛋,父亲却从来不曾提过,爷爷也是一贯板着脸,视而不见,似乎毫无兴趣。不过,与奖状极不相称甚至尴尬的事情却改变了我的认为。
   那时,因为房屋周围余地少,我家没有单独茅房,也就只能在爷爷的大茅房里加个茅厕桶,也算作位子吧,意味着里面的粪便肥料之所有权就归我家了。
   那时,上茅房没有卫生纸,擦屁股都用废竹片,可是经常就用完了,擦屁屁总不好用手指吧,幸好,聪明劲来了有时是挡也挡不住的,我撅起小屁股往门框门柱棱上擦一下,屁股放矮一点再反向擦一下就差不多了,这样的次数多了,门框门柱就干结了很多屎痂,难看啊难看,不在难看中发作就在难看中偃旗息鼓。
   门框上的杰作,只有母亲不相信是我的,其实很容易知道是谁干的,父亲和爷爷只是无奈地好笑又好气,却从不提到我。要知道,因偷吃爷爷坛子里的一块咸萝卜,堂哥被狠揍了一顿,可是爱干净的爷爷奶奶却不责罚我,这使我看出藏在爷爷心里的小秘密。
   我原本也不想让爷爷奶奶生气,将来我也要做爷爷的,我当爷爷的时候也要学爷爷不责罚得奖状的“我”。
   六、相片随想
   我少年时,偶然发现一张父亲年少时的照片,因为羡慕嫉妒那劲透的帅,本来长得很象父亲的我,却古里古怪没认出来,犹如镜子里的我是别人一样,问奶奶说这是哪个臭家伙,奶奶只是抿嘴一笑:“这个呀,是我乖乖小儿子。”我一听一看,脸上不好意思,心肺却炸了,偏心呀偏心,奶奶偏不说那是我父亲。
   曾有些失落,从没见过爷爷奶奶的照片,遗像也没有。小脑瓜恨恨地想,这到底是父辈们做儿女太失败?还是爷爷奶奶不愿意照相,怕相机勾了几分魂去,要留着魂儿陪伴儿孙呢?
   爷爷奶奶的音容,在脑海本来有底片,可也架不住时间的侵蚀而模糊不堪。梦里虽如见,可又能几回?突发奇想,乔布斯不是过那边了么?何不让乔布斯用苹果给爷爷奶奶您拍个照呢?这应不担心勾魂了吧。爷爷奶奶不懂外语,那就花点钱请个那边的翻译吧,只是不知道用的是铜钱还是银元,是冥币还是美金?如果用的是冥币,就托梦给孙儿吧,烧点纸钱我还是会的,因为从小我就仔细观察过您烧纸钱,那时您在烧纸倒香茶之前,必定洗净了手,虔诚并认真地令我忍不住想笑,好像您的祖辈们在跟前盯住似的。那时我想,要是我给您烧钱,可能做不到这样,可是如今,我竟然觉得还不够。
   哎,爷爷奶奶呀,想了也白想,白想也要想,因为终究是见不到了,而且模糊的记忆片断会更加断片。
   七、小脚女人的烟斗
   我的记忆里,奶奶没走出过村子,奶奶是地道的小脚女人。天气不错的日子,奶奶便要抽空打理被历史玩弄残害过的小脚。脱了尖尖的黑布鞋,褪下长筒袜子,把约三寸宽三尺多长的白色土布条,从脚踝上面寸许一圈圈剥绕开来,白嫩生生的小脚就曝光在木质高脚盆里了。脚面并无一丝血色,大脚指头歪向小脚指头,另四个小脚指头连着指根部分脚掌向着脚心翻转折起,于是,两个脚也就如莫言所说,象了剥落笋壳的尖尖笋子,三寸金莲的意象却是没有。奶奶细细地洗,小心地抠着刮着脚指头缝的早已老去的皮屑之物,象是要刮落老旧的记忆。此时,好奇的我,总戴了奶奶放在旁边的少一条腿的老花镜,看地面是凹下去的,看奶奶的脚象是肿了许多,看着奶奶的脸上皱纹却如一条条小沟……
   屋前是河,屋后是田,奶奶出行就更难方便,每次要唤我和哥哥们去买治鸡瘟的药,就奖励些薄荷片,薄荷片的味道凉嘘嘘的,常令我们咧咧出怪怪的嘴巴。
   爷爷不抽烟,只用一个漂亮精致小瓷壶定量温点烧酒,这酒大多是父亲熬制的,奶奶却是要抽老旱烟的,当时的我满腹狐疑,不知道为什么竟得到一贯严肃的爷爷的允许,后来才明白奶奶抽烟是为了杀虫,但至今也不清楚是什么虫子要跟奶奶长期作怪。
   烟丝大多来自父亲种的旱烟叶,叶子很有些不舒服的沾手,却有一种毛毛弄弄的尘土一样的浓浓香气。烟丝用完了,堂哥为了骗得薄荷片和仁丹丸,捡了弃烟叶和老透了的南瓜叶切了丝给奶奶,我也如法泡制,纯粹找了干透的南瓜叶弄成丝,奶奶也是笑眯眯地接收了,却没奖给我薄荷片,我失望极了,又不好意思问着要,后来才知道不是不给,是没有薄荷片了。其实我们这点心思,奶奶早看穿了,奶奶虽耳朵不好使,可眼睛还是利索的,就算买来的烟丝也比不了父亲切烟丝的又细又匀。
   奶奶的烟斗很长,比我个子还长,吸嘴是黄铜做的,装烟丝的烟嘴也是黄铜做的,有着奶奶容颜相似的颜色,连接吸嘴和烟丝嘴是漆过的中空老竹鞭。闲在黄昏时分,奶奶坐在屋檐下的鸡厩上面,点着了旱烟,或许也点着了心事吧,远远地看着扯旗寨山上的红霞,远远的山脚下原是自己的娘家,或许此时的小儿子正挑着自己过冬用的柴火,远远地沿着扯旗寨上十八拐的山路匆匆而回,匆匆。不知不觉,烟丝就成了灰,几吞几吐的烟气袅袅升腾又莫明而散。
   常常闲坐黄昏,雨后偶现的彩虹,一头连接奶奶视线,另一头跨过扯旗寨的最高峰(白旗峰),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奶奶才沿着彩虹去了山那边的世界。如今,我想画一道彩虹,也去连着奶奶隔世的目光,不知可否?

共 4431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怀念爷爷奶奶的文字读来似从旧式衣柜中翻检出来的簇新的衣帽,带着香草和樟脑丸的香,颜色未见褪掉,样式古旧的有了岁月的痕迹。爷爷奶奶是固执老派的老人,老守田园,即使洪水滔滔逼近,仍然不舍离去,险些酿成惨剧。大浪过后只剩下一把普通的柴刀,去应对未来的生活。分田地时爷爷奶奶得了三间木屋,以此为根,又加盖了五间,作为自家居住和儿子们的居所,非常勤劳能拼。儿女渐长,女儿们出嫁不由娘,贫瘠富贵都是各自的造化。而伯伯父辈们的事情,远居他乡的,爷奶不言不语默默惦念,心生牵挂,心思活泛的不知赡养父母,唯有作为最小的儿子的父亲,偏得老人的疼爱,膝下围坐,悉心照料。爷爷奶奶是没有照片存留下来的,这对于我来讲就缺失了一种寄托,成了一种遗憾,而与奶奶和爷爷的相伴的记忆都成了久远的回忆。抽烟的奶奶和养猪时独出心裁的做法都是我记忆中最温馨的一幕,常忆常新。本文作者语言朴实,独树一帜,极有特色。随着讲述的深入,饱含深情的笔触,愈发细致入微,亲人的影像随着作者白描似的描写跃然纸上,而久远年代里的祖孙情、父子情,都栩栩如生地展现眼前。情随笔韵,笔端蕴秀,一篇美文。推荐赏读。【编辑:紫衣冰人】【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7290024】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紫衣冰人        2015-07-27 13:48:26
  感谢作者赐稿星月,你的入驻,星月的精彩。
紫衣冰人
2 楼        文友:紫衣冰人        2015-07-27 13:49:27
  独辟蹊径,别样的表达,深深的怀念,岁月深处的美好温馨跃然纸上。
紫衣冰人
3 楼        文友:紫衣冰人        2015-07-27 13:50:27
  祝你在星月创作愉快,期待你未来更多的精彩。
紫衣冰人
回复3 楼        文友:山里清风        2015-07-27 14:24:44
  编辑辛苦,无以为谢,默默心记以为报
回复3 楼        文友:山里清风        2015-07-27 14:26:21
  编辑辛苦,无以为谢,默默心记以为报
共 3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