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爱】梦在炊烟里(征文.散文)
炊烟是一种原始古朴的风景,因我家乡低矮的房屋而美丽。我经常在梦中闻到炊烟诱人的气息,携着诗意寻觅炊烟优美的曲线,在那幅古枝缭挂炊烟的风情画里,望到了我的母亲和她的厨房。其实,我就是一只飘泊的风筝,无论飞得多远多高,炊烟永远是那根坚韧温暖的线,握在母亲的手里,牵引着我回家的方向。炊烟更是我灵魂里的一根脐带,连接我思乡归家的心,连接母亲千呼万唤的爱和不变的等待。那是母亲等着我离开凡俗尘世的疲惫抵达故里,与她一起坐在老屋下,清晨极目远望,傍晚看夕阳西下,夜晚拥抱星光入睡,品一杯粗茶吃一餐淡饭。那时我会拉起母亲的手,请她为我指点生活滋养梦想,一颗喧嚣烦躁的心就会归于平淡和宁静。
——题记
【一】
七月的天热得透不过气来,不知不觉已经到夏至三庚数头伏了。“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炒鸡蛋”,昨天我竟然忘记吃饺子了。“头伏饺子代表粮食满仓 ,二伏面代表宽心长远,三伏烙饼炒鸡蛋代表秋收喜悦",这是很早我就听母亲说过的话。以前母亲和我同住时,这些特别日子应该吃什么食物,她总会提前一天告诉我,提醒我出去采购回来备用。现在母亲回老家了,我自然就会忘记数伏这天吃饺子的事情。其实母亲不在的日子,我的生活似乎已经失去了规律,更别提吃饺子了,想想我不禁心头发酸,也许永远吃不到母亲为我包的水饺了。
母亲包的水饺特别美味,是一种油而不腻,咸淡适中,一股清爽自然的香味,未曾品尝却已陶醉。母亲做的饭香是特有的,小时候我们离得老远就能分辨出来,现在也常常缠绕在我唇齿之间。还有我家整洁的厨房,以及屋顶上的袅袅炊烟,总会出现在我脑海里,夜里常会梦迥乡间。我的家乡山绿水清,藤蔓缠绕,乡屋寂静,应该是红尘之外的一方静土。
小时候我常坐在石头墙上,看着我家房顶升起乳白色的炊烟,觉得像仙女的甩袖,轻轻地舞来舞去,不一会就给我家饭桌上变幻出香喷喷的饭菜,那时看见母亲身穿洁白的汗衫,一边用白手巾擦手一边屋里屋外招呼大家进屋吃饭。
炊烟是乡村独特的气息和纯美的景象,城市长大的人很少会去细细品味和欣赏。不同的柴草燃烧出的炊烟有不同的气味,松木的有松香,玉米杆的有米香,青麦草的有甜香……炊烟的颜色也有不同,有的浓黑如墨,有的洁白如棉,有的淡蓝如天,升入不同的天空气象,就会有产生美妙各异的意境和遐思。有的炊烟像一个美丽的仙境,有的像一首纯正的小曲,有的像一幅随意泼墨的丹青,有的像一匹舞动的轻纱银锦……炊烟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是一道恒古不变的风景。我现在觉得那飘飘直上的炊烟更像村庄的灵魂,开启了世代劳动人民的脉脉情思,传承着农耕田园的经典篇章,铸造了东方儿女淳朴的民族品格。
母亲不爱言辞,每天都在忙碌家务,厨房是她的舞台,炊烟是她每天的乐谱,贤良淑德,吃苦耐劳,朴实无华是五线谱上的音符,演奏出一曲平凡伟大的女性母爱之歌。我时常回忆母亲站在童年的炊烟里,站在我家门口大声喊着我的乳名,殷切地召唤我回家吃饭。那时听到母亲的呼喊,我摸摸“咕咕”乱叫的肚子飞跑到她身边,母亲高兴地告诉我:“今天给你包饺子喽!”我兴奋之余就问:“妈,好久没吃饺子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呢?”母亲一边为我擦汗一边说:“数伏呀……”。记忆中那时这些特别的日子或节日,妈妈是绝对不会忘记包饺子。饺子是我们家最幸福的美味,母亲做的饺子,不论是水煮的还是笼屉蒸的都会令人食指大动,咬一口味鲜肉嫩,汤汁饱满,吃后口齿留香,余味无穷。母亲包饺子有两个土办法:面是提前两个小时用凉水和好,擀出的皮儿不硬;肉馅提前一个小时拌好,搅拌时顺时针向一个方向,然后用盖帘盖好。现在我按照这招法给女儿包饺子,她总说吃不出姥姥的味道,我左思右想也不知道究竟缺少什么?或许缺少的就是灶膛旁一双火苗映红的双眸,还有在那阵阵炊烟微呛里的专注和执着。
无论寒露沾衣还是晚霞照脸,炊烟寄托着母亲对家人的爱和守望,忙碌辛苦的父亲每当看到母亲升起的炊烟,对工作的成就会增添一份期望;饥肠辘辘的我们,只要看到母亲升起的炊烟,赶回家的脚步就会飞快,马上就想伸手够到诱人的饭菜,全家人的希望和快乐就像炊烟一样徐徐上升!
【二】
我现在的生活里,炊烟难以见到,渐渐成为我文字中的一种诗情,梦里的一种向往,一种朴素生活和灵魂清澈的回归。在家乡炊烟缭绕中有大自然的鸟语花香,有真诚热情的平等助人,有和睦友好的邻里乡情,让这个平凡的小村散发出一种旷世的恬静和亲和。
记得一个夏日的傍晚,那时我好像只有六岁,母亲出去遛弯领回两位乞讨的母子,他们身上的衣服很脏,我远远地躲着不愿意走进他们。母亲给他们到了两杯水拿来一些吃的,可是那个小男孩却盯着我手里的小花碗,那里面装着金黄的葱花鸡蛋饼,是母亲烙的,我还没舍得吃。母亲看到小男孩的馋样儿好可怜,急忙给他分去了一半,他狼吞虎咽地吃下说:“太好吃了,婶,都给我吃行吗?”母亲只好过来哄我:“给那个哥哥吧,一会我再给你烙”,说完连小花碗都给了那个小男孩。我生气地跑出去很晚才回来,那母子俩已经被父亲安排到村部去住宿了。母亲见我还在生气就说:“你少吃一口,就救了那个小哥哥的命,你做了一件好事,还生气干嘛”,我委屈地说:“我是舍不得那个小花碗吗,那是爸爸出门给我带回来的,是掉地摔不坏的小铁腕,你为什么给别人呢?你是我妈啊!”,母亲笑了:“原来是这样啊,那让你爸爸下次出门再给你买一个,你送给小哥哥一个礼物,他会很开心,用那个小花碗这一路上装水装饭,吃喝都不愁了。他以后生活好了,心里会感谢你的”,我听后依偎在母亲怀里破涕为笑。
没有多久,父亲出门回来真的又给我买了一模一样的小花碗,母亲每天把一份香喷喷的饭菜装在小花碗里,那是我独有的待遇,因为我小时候没有吃到母亲的奶,身体很瘦弱,母亲总觉得亏欠我,千方百计为我做小灶吃,一直吃到上初中。现在我的身体特好,一定是母亲小时候给做我小灶的功劳。那个小花碗盛满了母爱的炊烟,盛满了我的茁壮成长,也装着我对人性善良和世界美好的童心发现。我有时会想起另外那个小花碗,还有那个可怜的小哥哥,不知道那时他们为什么会流浪?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更不知道他是否记得那个小花碗和我母亲的祝福?
【三】
夏日清风飘逸,炊烟如一根根藤蔓肆意攀爬在空中,伸展着生命的各种姿态,自由自在地盘旋在青翠的半山腰,绵延葱茏着光阴的故事。炊烟缕缕中伴随着一首悠扬的乡间小曲在邻里之间彼此问候和祝愿,经久回荡在山村的上空,延伸出我家小菜园一片绿色的芳香。
母亲很会侍弄小菜园,到了青菜旺盛新鲜的季节,我家的小菜园是一眼满绿,各种蔬菜应有尽有,花儿盛开的五颜六色,早晨有成群的蚂蚁爬上低矮的枝蔓觅食,中午有漂亮的蝴蝶在芸豆花中翩翩起舞,到了晚上,蟋蟀们尽情地鸣叫,叫声洪亮,彻夜呼唤黎明。那块方方正正的菜地,生机盎然点缀在我家老屋前面,点缀在我童年朴素的时光里,像一块碧绿色的手帕,上面布满了美丽纷呈的图案。小菜园流动着没有雕饰的气质,散发着芬芳的气息,让人心怡气爽和充满眷恋,现在我想起来心灵依旧变得宽广和清澈。
那时母亲若是闲着没事,身影就会流连在小菜园里,拔拔草,浇浇水……看着菜苗一天一天长大生蔓了,开花成熟了,她挎个菜篮摘几根黄瓜,手捧几个西红柿,抱个又绿又长的丝瓜……满脸的欢喜。接着我家的厨房,菜板,饭桌上就开始丰富多彩起来,那些普通的瓜果蔬菜,就可以被母亲精心烹饪成可口的美味,那时我们没去想母亲摘菜,洗菜,切菜,炒菜是一个辛苦过程,更没想去帮忙母亲,却只管坐在饭桌旁催着等着,母亲端出的农家饭菜吃起来特别清淡爽口,不丢失蔬菜原有的味道和营养。品味着母亲的劳动成果,我们如同享受着大自然清新绿色的呼吸,炊烟里闪动着最美丽的人间烟火。
当灶膛里的旺火烧热了大铁锅,爆出了浓香的葱花味,母亲把蔬菜翻炒出"酸、甜、辣、咸"不同的味道,加工成新鲜营养的菜肴,那炊烟的香味就顺着窗户和院墙,悄悄地飘到东西两院的屋子里。西院的董奶奶经常会把头伸过来墙逗着我:“你妈刚才给你做什么好吃的?我离着老远就闻着香,还有没?我们家今天都去你家吃饭啦!”那时我还以为是真的,吓得不敢说话,母亲总是乐呵呵地出来说:“这孩子小气,你老奶逗你玩呢”,然后递给董奶奶两个南瓜:“董婶,刚摘下来的,面烀好吃”,董奶奶不好意思要,母亲说:“你看那南瓜蔓都爬到你家篱笆上,您都没好意思弄断,还用布条绑住一直往上长。还有我家那一片甜杆,长得老高,挡住你那边小白菜的通风,菜长的就慢了,我家这帮孩子嘴馋要甘蔗吃,没办法”。
现在我还记得我家金灿灿的南瓜花和董奶奶家蓝色的爬山虎花交相辉映,携手绽放的动感情景,那朴素动人的色彩,像邻里间达成的默契,和睦自然地生长。
炊烟,以浓郁的人情味飘荡在农耕生息的土地上,千古缭绕,张扬着劳动者的芳香,彰显着中华儿女被长期熏烤的善良淳朴的行为底色。
【四】
炊烟在男人锄头和扁担上,炊烟在女人的菜刀和锅铲上,炊烟弥漫着故乡的每一寸热土。炊烟一缕缕一天天一年年,不断地飘逸身姿,告诉世界什么是真正的乡村,那是一种最简单而质朴的生命方式,那是一种平淡而温暖的田园牧歌生活。远远望去,炊烟如梳着长辫的女子在学舞,又像房屋垂挂的蚕丝幔帐,辛勤的男人们看到炊烟缠绕时就忘记劳累,更会为之深深陶醉。
“读书的女人最美,而做饭的女人最温柔”, 在父亲眼里,母亲一定是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母亲文化不高,但有时间会看书看报写信,她还在报纸上收集一些生活常识和菜谱绝招等,剪下来用浆糊贴在父亲的旧账本上。父亲也经常给她买书和带回来一些旧报纸,母亲看了就微笑着说:“昨天我记住了一道菜,晚上给你们做。”父亲说:“你做的饭菜我们都爱吃,我今天就想吃你做的饭包!”母亲听了赶紧往外走说:我得去老邵家要点白菜叶,咱们家的白菜有虫眼儿了。“
妈妈做的饭包算是地道的东北平民美食了,取材简单,清爽开胃,百吃不厌。我们都会比平时要多吃好多,吃后摸着肚皮是饱饱舒服的感觉。食材都是家常小菜园里的,用大米和小米焖成二米饭,用新鲜的大白菜叶子做饭包的皮儿,用独特的农家大酱做成鸡蛋酱或者土豆酱,放些新鲜的葱丝香菜末,打成豪爽的大包,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啊!吃这个饭包要用双手捧着大口地吃,拿不好就很容易散开了,而且吃饭包时还有好多乐趣,因为饭包大,我和哥哥一不小心就会把米粒或是酱粘到脸上,狼吞虎咽的吃态很逗人,我们全家边吃边笑着。大酱能增加食欲,很容易就吃得撑到了。母亲开心地看着我们笑,也许对于母亲来说,她辛苦换来家人的欢喜才是最幸福最有成就的事情吧!那种时光是乡间特有的欢愉和家庭甜蜜。我后来也给女儿做过几回饭包,没想到女儿也非常喜欢,天气热时最适合吃这个饭包了。
母亲升起的炊烟千万缕,犹如爱的丝线,无怨无悔地编织出一块绚丽多姿的云锦,装饰着乡村的美景,装饰着我们的梦境!
哥姐们成家后经常在节假日里约好回家相聚,那时候我们一起开心地吃饺子。饺子皮不再用母亲去辛苦了,我们去准备好,只是等母亲来拌馅,那种味道是我们无法扑捉到的,唯有母亲能调制出来。“调料别多放,有一点就行,主要是拌完馅要盖好,放一会儿好好入味……”母亲一边拌馅一边教我们。包饺子的时候,母亲也不断地纠正我们:“饺子一定要捏成弯月形,两角对拉捏在一起,像元宝就更好了,摆在盖帘上要整齐,看着心情好”,我们这才知道,母亲为什么教我们包饺子,这好像一种人生,以时光为皮,经历调馅;以家为皮,厨房为馅,我觉得包饺子的过程很像母亲辛苦的一生。
【五】
时光在炊烟的升腾飘舞中一天天走过,母亲在炊烟的浓淡疏密中一天天变老,我也在炊烟的深情拥抱中一天天成长。忘不了那个凉爽的九月初秋,在那个炊烟袅袅的清晨,晨风还没有脱去村庄轻纱般的睡衣,那时的炊烟宛如指挥耕牛奋蹄的长鞭,一头攥在庄稼人的手里,一头划向无垠的天边;也宛如我蹦跳的皮筋,一头伸到童年,一头伸到未来辽远。
人长大了,就要离开父母。去外地上学那天,母亲起得很早为我包水饺,还不时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她把希冀装满我的行囊,把叮咛裹绕在炊烟中,默默送我走在通往山外的公路上,当我踏上汽车,难舍地回望她,见母亲依然矗立在路口,身后千万缕炊烟,天边是一片橘红色朝霞,那炊烟宛如一根根淡蓝色玉柱托举着天幕,要为赶路的我争取光阴,好让太阳尽快起床照亮我的前程。她手里提着忘交给我的茶蛋袋子,看到汽车开走时,她恍然大悟跑着追赶,追了一段只好停下,用一只手使劲地向我摇摆……离家以后,梦中经常看见我家烟囱里飘起的炊烟,像母亲用手搭起的凉棚,站在高处眺望我的归来。因为母女连心,梦里升起炊烟时我就知道一定是母亲也思念我了,虽然回不去,在梦中我也会拥有亲情的温暖和力量,我会还原成一枝新叶,在母爱的炊烟里尽情舒展。我懂得了母亲手中的那碗米饭,是世界上最香的米饭,炊烟成了一根魂牵梦萦的丝带,牵引我经常走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