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向】他乡絮语(散文) ——在巴基斯坦的那些日子
有一种花不开恻隐一旦绽放活力四射,永不枯萎——友谊花。在巴基斯坦的岁月,本以为身处异国他乡会麻烦缠身,殊不知,围绕在身边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雪中送炭,默默无闻以及无私倾助,我的内心怎不悸动?我怎不感恩?我怎不想以文记录?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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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听闻中巴人民亲如兄弟,但凡中国人到了那里,都会有第二故乡的感觉。在那片意为“圣洁的土地”上,有沃野千里的草原,有巍峨绵延的雪山,还有黄沙漫天的大漠……
那年,缘于一个偶然的契机,初中毕业的我离开家乡,背起行囊,远赴巴基斯坦定居深造。
飞机徐徐离开机场跑道,直上云霄,顺着机舱的小窗口望去,绵延的山脉、雪山、冰川清晰呈现在我的视野中。飞机稳健地跨越过神秘的昆仑山脉,不久,美丽的首都伊斯兰堡就出现在视野中。开车来接我的施先生,家父的同乡故友,他是一所NUML国立语言大学教授。施教授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嗓门洪亮清晰,儒雅中透出几分干练。他一面拍拍我的肩,一面接过沉甸甸的行李,彼此道几句简单真诚的寒暄后,我们上了车。
谁知车在行驶途中突然爆胎,放置好警示牌,一检查,是胎压过低的缘故。当我小声抱怨着从后备箱取出备胎、千斤顶时,只见三两过路人一致默契地朝我和老师这边走来。我不禁有点紧张,甚至还产生一丝“遇上劫匪”的错觉,心想,下面的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不想他们竟是来帮忙的,他们彼此配合,有条不紊地操作着:俯身找支点,固定轮胎,拧紧六角螺栓,其间偶尔交流几句当地的乌尔都语。轮胎很快被换好,可他们的双手和衣物却沾染上斑斑污渍。见此,我有些过意不去地递上纸巾和矿泉水,被慷慨一笑地拒绝。最后,他们友好地朝我们摆了摆手,道几句大概是“不用谢,应该做的,我们是朋友!”之类的话便上路前行。
望着那三三两两远去的身影,我顿时对巴基斯坦充满了感激与向往,是不是所有的巴国人士都这么友善,都这般淳朴?从小车的窗口一路观察,这里虽然设施很简陋,但是环境清秀;虽然没有国内的高楼大厦,但是却还原了一份宁静——这是初来乍到的我对巴国的第一印象。
来到学校的宿舍楼,把行李等归放到指定的房间,找到教室,办理证件……一切安顿就绪后,在开学的前几日,施老师又陪我四处逛了逛。迎面触目的是那些脸廓酷似新疆人,但肤色和发色同中原人差不多,且蓄有浓浓胡须的男子;行色匆匆、且被各种艳色的“盖头”和“面纱”裹住面部的妇女;无处不在、花枝招展的大篷车令我过目不暇,更让我惊奇的是国内很早就消失了的轻骑三轮车,竟也成为这里的重要交通工具之一。耳边传来阵阵旋律欢快的民族乐曲,走着走着,到了当地很有名的美食街,一股浓浓的烧烤香味老远就能闻到。唇齿留香的鸡肉米饭,色香味俱全的铁锅鸡,被炭火熏烤至滋滋声响、外酥内嫩的羊肉串……我尽情享受着舌尖上的美味,不忘将那杯清香爽口,颇具当地风味的奶茶一饮而尽。
沿途,我们又经过一些大大小小,由无数信徒筑起的清真寺。费萨尔清真寺,无疑称得上是这里最豪华、最具有特色的建筑寺庙。它作为伊斯兰堡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每日吸纳不少的人到此做礼拜,不同国家的游客到此观光。恰逢斋月,清真寺内更是热闹非凡,整整一月,善男信女们遵照“白天不吃不喝”传统方式戒律,涌入清真寺内礼拜、祈祷、诵读古兰经……以求真主安拉坚定他们的信德信仰,永远庇佑他们生活幸福美满。
边走边聊,不觉已近黄昏。我和老师去伊堡名胜景点山顶公园欣赏落日景观:漫天红霞下,这座依山傍水,风光绮丽的绿色之都,始终飘散着茉莉花的淡淡馨香。站在山顶公园的眺望台,几乎可以把整个伊斯兰堡甚至更远的景色都一览无余,有一种宁静祥和美。
二
我在巴国首都伊斯兰堡定居了下来。漫漫的求学生涯,更令我增长见识。然而,不能说我很了解巴基斯坦,事实上,这个神秘古老、包罗万象的国度,于我仍是个谜。
清晨,我被愉悦的鸟啼叫醒,在林建宁小路或者羊肠小道上早读、背书;周末,我独自来到景色怡人的Muree山,白色的烟雾袅袅围绕着山腰和山顶,衬得那峰峦叠翠的松林犹如仙境一般。陶醉其中的我,玩性顿起,有意捉几只螳螂、螃蟹什么的,逗弄一会儿放走它们;或无心获得几枚小蜥蜴蛋,拍照后又挖了个坑埋进去;停电的夏夜,我穿着沙滩裤、背心、踏着人字拖、拿起手机,漫步街头,那首经典名曲《RightHerewaiting》,阵阵优美舒缓的旋律,或能安抚我漂泊的心。出门在外,我所能依靠的,终究只能是自己的心和肩膀。自小体质较差的我,得尽快适应这儿的生活,克服水土不服、花粉过敏等导致的腹泻、感冒等恼人小毛病。炎热的气候,数不清的微地震、小型沙尘暴等,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我书写堆积如山的作业写到手疼。我温习《语言学》笔记,饿极时,下一包巴国的方便面,然后继续背诵英语、乌尔都语等。七、八小时功课完成后,往往睡不了三两小时,又得起床赶去上课。
细数我昙花一现般美好的梦,都会浮现家乡门前的一条小河,我梦见母亲在清波粼粼的河边洗衣裳,不远处即是花期已过的大槐树和果实成熟的柿子树,忙完农活的父亲坐在树下的石板凳上抽着旱烟,我梦见我和石头,还有馒头,我们仨在青色草地上嬉戏,耍累了疯够了,便津津有味的品尝着甜柿。我梦见隔壁村的她——那个叫青梅的,脸色单纯晴朗的女生,她与我同班,成绩拔尖,还长有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她喜欢打乒乓球,但学校的台子不够,我就老早的占位子给她,这时,她便朝我投来比柿子还要甜美的笑涡……梦着梦着,我却匆匆地醒了。梦醒时分,惆怅涌来,忽然很想回去,回去见见那些梦中景,梦中的人儿,我唯有通过电话,这样至少可以听听他们真实的声音。面对家人朋友的关切询问,除了声声报平安、句句的挂念和祝福,我还会通过事实来证明我挺幸运、过得挺好的。
那次,打算买台电脑的我,将一些证件,以及折合人民币五、六千元左右的卢比装进钱包里,然后和朋友一道出门。边走边聊,我俩一连逛了好几家电子商城,却始终没有挑选到自己心仪的那款。虽然没有买成电脑,但是既然已经出来了,也就不急着打道回府,这时,朋友提议一起去那家风景不错的球馆打保龄球,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去球馆,玩得很尽兴,末了,还在球馆附近,朋友家里美美地饱餐一顿才回学校。
在宿舍没待多久,就接到同学的电话,对方邀请我去他的宿舍玩纸牌,我爽快的答应了。因为是周末,所以也就没什么顾虑的玩到很晚。
当我从同学那里返回经过宿舍楼的门口时,我习惯性地和宿舍楼的恰恰(这边叫保安大叔为恰恰)打声招呼,礼貌性地问好,那个恰恰也友好地回礼两句,但他突然认真看了看我,在我转身上楼之际叫住我,问我是不是某某某?接着又问了一些内容,在得到确认后,恰恰这才告诉我:几个小时前,有位出租车司机,把一个钱包送到学校里来了,对方还特意描述了一番失主的长相特征,嘱咐恰恰将其妥善保存,这才离开。
“我丢了钱包,可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亏我还淡定的去同学宿舍玩牌!”神色讶异的我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道:“那个钱包里装有相当于五千多人民币的卢币现金、银行卡、房门钥匙以及护照等非常重要物件!”“既然非常重要,你怎么还这么粗心大意呢?”恰恰冲着傻站在原地的我随口说了两句,之后,他又提醒我赶紧的清点卢比、护照等物件,看有无或缺。我逐一清点,结果是分毫未少。因为并不知其姓名车号,又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甚至连长相都未曾留意,所以,我在庆幸之余连感激对方的机会都没有。事情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但那一幕场景,却始终在脑海里不断的重播:面对这笔意外之财,司机并未起贪恋之心。凭着证件上的资料,又累又饿的司机焦急地寻找着失主,他边开车边打电话,多方地打听,从车流不息的大街到幽静无人的小巷,坚持到底……
在电话里听完我的遭遇后,一向严厉的父亲,果然开始数我落丢三落四。母亲则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她要我铭记是对的,只是别太过于纠结了,她问我是否还记得自己尚在国内念初中时摆放自行车这件事?我当然没忘。那时,我在校园车棚义务摆放车辆。每天早上和中午,我都会习惯性的来到车棚内,将那些杂乱无章的车辆摆放整齐。摆好了,还会有人来检查。这个习惯,我保持了长达三年,中途,我的搭档换了好几位,可不知为何,只有我一人坚持了下来。我对母亲随口来一句:“当时想法很简单,就是助人为乐呗”。母亲说:“当时,是否有人安排你这么做?无论刮风下雨,你从来都没有间断过,一坚持就是三年,你图的是什么?”
我想,我图的仅是心安二字。与人方便,与己心安。无论是老巴司机的拾金不昧,还是我的助人为乐,人们做好事,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和本能的良善愿望,而并非为了虚名,为了得到称赞奖励等刻意的、额外的利益,否则就变味了,即使做了,也往往难以坚持下来。
三
几年后,我以还算出色的成绩考上了国际伊大。
大学生活相对而言比较轻松。坐校车去买菜,上课学习,业余时间和好友聚在一起玩玩闹闹,打打篮球,然后做菜洗衣,偶尔的打扫宿舍卫生,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紧张的节奏放慢后,我日益想念石头和馒头——人这一生,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没有朋友——我们仨永远都是一辈子的兄弟,无论身处何方,身处何地、或者是身为何职。曾几何时,石头、馒头还有犟牛的我,我们仨约好将来一起租房住,住在城中村,哪怕地下室都行,我们一起挣钱,一起做饭,一起喝酒吹牛,每每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温暖就涌动心头。大一暑假,经过一番周详的布置安排,我终于能将石头、馒头他们接到伊斯兰堡,兄弟几个好好地聚一聚,玩一玩。
我租了一辆车,开着车,我在城里兜了两天后,将车加满了油——我打算第二天的大清早开车去机场接他们。可当天下午,有个同学借车出去办事且很晚才将车还回来,对此我也没太在意。次日大清早,粗枝大叶的我忘了检查油箱就直接开去了机场。我顺利的接到了几年不见的砖头和馒头,久别重逢,大家热情的拥抱在一起。“家门口那条小河流淌如初,河边的国槐树开花了,我暗恋的女生青梅,她的家搬到城里去了……”在返回学校的途中,我一边开车,一边听他们侃侃而谈。车,突然熄火了。一检查,果不其然——没油了。放眼四周,那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路段,来往的车辆稀少。瞬间,我就无语了:那个家伙昨天晚上竟然没给车加油。
无奈下,只得让他俩先在车上等着,我出去碰碰运气,看看附近有没有加油的地方。然而很不巧,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油站。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距离小车大概五、六百米处的地方——那是一家路边小商铺。蓄着络腮胡,浓眉大眼的店主正站在货梯上擦拭着一排排瓶瓶罐罐。情急之下,我顾不上寒暄,直接朝对方打听附近哪里有加油站。只见那位相貌端正的店主大叔一面下货梯,一面大声告诉我:“离这几公里处有一家的。“不是吧?还有好几公里?”我一听就郁闷了,一种无力的沮丧感自我酸痛的脚底升起——那距离对我来说太遥远了。而朋友们还在等……就在我连连叹气时,对方仿佛洞察了我心事般的叫我先别着急,在大致问了几句后,大叔叫我暂时在店里歇息一会儿,并提议说:“这样吧,小伙子,我骑着摩托车用饮料瓶子去给你买点,尽量快去快回,你看行不?”“谢谢!实在太感谢您了!……”就在那一刻,我终于体验到久旱逢甘霖是什么滋味,甚至都有几分绝处逢生的感慨。
大叔快速骑车离去了,约莫20分钟后,他骑着摩托车回来了。大叔正是用大可乐瓶子,给我带回满满两瓶汽油。看到这一切,我分外的感动!当大叔把汽油递给我时,我下意识地就想掏钱给他,谁知对方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要,只是实实在在的强调道:“你是中国人,中国人和巴基期坦人是好朋友,所以我们也是朋友。”
一股子倔劲涌上,天生犟脾气的我执意将钱硬塞给对方,并赌气般的表示:“如果你不收我的钱,那我就不要汽油了。”大叔见我竟是这般地孩子气,便不由得笑了笑,他温和的开解我道:“如果你真心把我当朋友就别给我钱。钱,固然是好东西,但没有我们之间的友谊珍贵,如果你坚持不把我当朋友的话,那就请你把钱给我吧。”“……”我迟疑了,有点不知所措了。“小伙子,大中午的也很热,你赶紧给车加油走吧,你的伙伴们都还在等着你呢!”两道平柔的目光,一番恳切的话语——我明白,接下来无论我再说什么都已是苍白无力的赘语。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唯有用巴基斯坦的传统礼节与对方握手,彼此真诚地拥抱,任百感交集的暖意流淌身心:仅仅只是初次,初次的萍水相逢,大叔就这样帮我,无偿的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