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人，单从外表很难分辨出它的性别。瘦长的身材，穿着中性的衣服，男女皆可的短发，喉结若有似无，胸脯起伏不定，连气质也是不阴不阳，不温不火。看它脸庞白皙，有着女人紧致的皮肤，一开口却语音厚重沙哑。看它大大咧咧，粗狂豪放，说起话来，却是莺声燕语。碰见这种人，我看只要脱下裤子才能一辨雌雄吧……
　　 冬日的阳光照出了夏天的味道，我躺在圈椅上，闭目养神。在日光的蒸烤下，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带着阳光的温度，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我正沉浸在肉体的舒适中，突然有个声音问我：“今天没上班吗？”
　　 我眯起眼，寻找声音的方向。只见王利明一边洗衣服，一边对我说。王利明是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房客。她年龄比我略小，也就二十二三的样子。我努力调动脸上所有的肌肉，想挤出一个微笑，但最后失败了，只好面无表情地说：“是啊？你也没上班吗？”她似乎点头了，但我没有注意。
　　 我对她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在一家纺织厂工作。她长得很一般，除了白净的皮肉外，似乎找不到任何能辨识她的特点来。她很沉静，和她在一个屋檐下共处了两年多，她还是第一次主动和我搭讪，而且还是在阳光的作用下。有一次回住处，我远远地看见她也往回走，我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回来了？她答了一句：回来了。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每天看着她上班，下班，洗衣服，做饭，却也不主动搭讪她。她过得似乎也很孤单，常常是一个人，只有一个姐姐偶尔来她这里住一晚。我似乎习惯了这种熟视无睹，这种似有微妙，但可能只是自作多情的感觉。打工在外，我又何尝不孤单，不寂寞呢，但这不是借口。我心中一直期望着爱情，但却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公司的人走光了，我面前坐着陈姐。陈姐四十多岁，阅人无数，我和她无话不谈。她满月的脸庞，大眼，大鼻，大口，丰乳肥臀，身上每一样物件都比平常的女人大一号，身体也属于丰腴的类型。但她五官和肢体的分配都是黄金比例，一颦一笑间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微微有些眼袋，这让她看上去更和蔼可亲。
　　 我问：“陈姐，你说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哈哈大笑：“怎么了，小李，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莫非你恋爱了？”
　　 我脸颊微微泛红：“没有，我只是想问一下。您阅人无数，肯定对这方面很了解！”
　　 听我这么说，她似乎有些得意，点起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又巧巧地吐出，烟屁股上印着她的唇印。
　　 “李儿啊，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先说说你的理解。”
　　 我想了想，说：“其实，我不太相信爱情。爱情不过是两个人消除孤单寂寞的一个借口。”
　　 她呵呵一笑，摇头道：“不对！一个人你会感到孤单，你和朋友在一起，不孤单了，但你依然渴望爱情；无所事事你会寂寞，但日理万机你不寂寞了，但你依然渴望爱情！”
　　 “爱情是感情依赖的需要。小时候我们依赖父亲，渴求父母的爱。但我们长大后，父母已经不能满足我们，所以要从恋人中获取。你说，对吗？”
　　 陈姐想了想：“说的有些道理，却也不对。爱情不可能是一味的攫取，一味的追求感情的满足。这不叫爱情，这种人只能是四处求安慰的孩子。而他的恋人，扮演的不过是父母的角色。”
　　 “爱情是两个利益集团的结合？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找一个能有利于自己，能给自己带来金钱或发展机遇或提供便利的对象？”
　　 陈姐呵呵一笑：“这样说你信吗？你说的不是爱情，而是买卖。”
　　 我有些理屈词穷了，看着她勾着鞋子，懒洋洋的样子，发现她的脚线是如此的美，姿态是那么的撩人。我直视着她，大胆而狂妄地说：“我想和一个女人做爱，这是爱情吗？”
　　 “NO,NO,NO！”陈姐连连摇头：“肉体的满意易得，而心灵的满足难觅。你说的不是人，是动物，只是简单的生理冲动罢了。这也不是爱情！”
　　 我彻底懵了，似在求救：“那你说什么是爱情？什么感觉能让自己辨析是否爱上了一个人？”
　　 陈姐嘻嘻一笑，一刹那像极了调皮的孩子：“爱是心灵的问题。爱上一个人非常美妙，却又不可言传。”
　　 我痴了：“那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等你爱上后，你自然会知道。”说完，她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烟灰的火星亮了亮，熄灭在袅袅的余烟里。
　　 这天回家，我看见有人搬家。不一会儿，王利明走了出来。我心理有一阵莫名的悸动，我问：“你搬走了？”她点头：“嗯，我搬走了！”然后彼此就没了言语。我心里突然很烦，好像有个口子裂开，什么东西都填不满。她的屋子已经空了，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屋里家徒四壁，只有垃圾狼藉满地。我扫了一眼，似在搜寻什么。突然，我看见一只女士的高跟凉鞋。我把它拿在手里，端详了良久，心中充满着不可言喻的哀伤。
　　 两年后，我换了工作，也换了住处。一切都在改变，一切也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环境，不变的是寂寥和思虑的疲惫。我时常会想起她，清清淡淡，毫无特色，但怎么也抹杀不掉。难道经过时间的发酵，爱情的种子已经发芽？我刚搬进一户人家，住的还是原来的位置，这户人家的房间布局和原来的那户差不多。我时常望着以前她所住位置的房间出神，脑海飘过她的身影。这时，我突然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我吃惊地叫出声来，不是她是谁！她也发现了我，冰冷的脸上慢慢绽出一朵花来。她丢开以前的矜持，款款向我走来，边走边笑，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我正好也有话要对她说，而且我有个预感，她说的话就是我要对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