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请慢用，谢谢惠顾！”玫瑰一抬头，“是你？玫瑰呀”女老板高兴的说：“我一直等着你来拿钱呢，最近在忙些什么？”
　　 “接了几宗广告。”玫瑰呷一口扎啤，清清喉咙：“钱么，急什么呢？不忙的。”
　　 女老板感激地说：“新装饰后门面上的广告语神啦，有的顾客一进门就调侃‘还等什么？’上菜！，带来不少笑声和回头客哟。真有你的。”
　　 玫瑰说：“能给贵厅带来好效益，当然好。其实，神来之笔往往就在一瞬间，也是你经营有方，旺财有道呵！”。
　　 “慢用，慢用，我去去就来！”女老板小步跑进内室。
　　 “这是一千元，清清。”女老板把一迭百元大钞递给玫瑰，侧身坐在玫瑰身边，轻盈道：“就走？不多歇歇？”
　　 “下午有事！”
　　 “本店新引进美容美体养颜按摩，玫瑰姑娘不妨一试，不收钱的。”
　　 “不啦，”玫瑰摇摇头，说：“真有事，下次来吧”
　　 俩人如此这般亲切友好的聊着，早惹恼了旁桌的那位女孩子。
　　 她不满的敲敲盘子：“喂，我们不是客吗？”女孩子等的伴侣仍没到，恼怒之下，她便冲着女老板发难：“喂，怎么敬了别桌不敬我们？我们给的是纸？”。
　　 女老板谦意地起身，举杯走向她：“对不起，上一桌多说了几句；您请慢用，谢谢惠顾！”
　　 “哼！”女孩子白白眼，斜瞟玫瑰一眼，端起高脚杯。
　　 女老板微微示意，一位男服务生便拎瓶靠近。“这杯是本店敬您的，照顾不周，多请原谅。”女老板为她满满斟上一杯‘巴黎•1728’，浓稠的陈年佳酿在杯中泛红，一股清香散落开来，女孩子满意的笑了。
　　 但她举起的酒杯又陡然放下，一拍桌子，冲着外面河东狮吼：“你总算来啦，跪下！”满座皆惊。
　　 玫瑰闪眼瞧去，陆地正从大门进来。听到小秋的吼叫，愤青陆地的脸庞红一下白一下的。
　　 他走近小秋，小心的瞧瞧四周，扯扯她衣角低声道：“吼什么呀？给我留点面子吧，老婆大人。”
　　 “知道我等了多久？足足半个钟头，半个钟头哇！上网吧半个钟头能干多少事？哼！”
　　 “实在是老爸不让我出来，非要我洗了碗才能走。算了吧！”陆地解释加央求。
　　 说着说着就说顺了口：“算了吧/好了吧/我亲爱的老婆大人/好了吧/算了吧/我温柔的老婆大人/我再犯错就吃斑竹炒肉丝/我再迟到就为你提鞋倒洗脚水/你若生气你就不漂亮/你不生气你就很美丽/你要月亮我下海帮你捞月亮/你要星星我上天为你摘星星/”
　　 全场大笑，鼓掌，有的年轻对儿居然吹起了口哨，场内场外充满了欢乐。
　　 小秋见好就收，抿着嘴唇狠狠擂他一拳：“就这本事！坐下，喝酒吃菜，然后到网吧。”
　　 陆地轻易就摆平了小秋，得意地环顾四周，然后坐下拿起锃亮的刀叉。他突然感到不对，一侧身，正碰上玫瑰讥笑的眼睛。
　　 “哦，玫、玫瑰，你也在啊？”
　　 玫瑰道：“我不该在吗？说得很押韵呢。”玫瑰逼视着他，想：“我不好意思？你更尴尬哩！还有脸在外哄人家小姑娘？”
　　 “你俩认识？”小秋奇怪地问：“认识多久啦？”
　　 “半年”陆地陪着笑望着玫瑰，随口回答，又举起高脚杯：“玫瑰，祝你诸事如意！”
　　 玫瑰浅笑笑，摇着酒杯回敬道：“你也一样呵。”
　　 见二人当着自己眉来眼去的，小秋勃然大怒，呯地扔了酒杯：“好啊陆地，竞敢在外面偷嘴打野食？瞧我怎样收拾你。”
　　 玫瑰一听这话，不干了。她站起来，冲着小秋说：“嘴里放干净点！弄清楚了再发火，我是他老爸的租赁户，凡事先别先忙着往自个儿脸上抹臭。”
　　 小秋愣了，转向陆地：“怎么回事？”
　　 陆地摊开手，有些恼羞成怒：“租我家的单间！真是！你弄清楚再说嘛。”
　　 玫瑰瞧瞧这对可爱的小宝贝，冷笑一声，放下酒杯，朗声叫：“老板，买单！”
　　 百代图文的周老板见玫瑰如约而至，早笑咧了嘴。
　　 百代图文是本市叫得出名和上得了台面的广告公司，长期买断代理本市烟酒食品消费类广告业务。业内都知道，做好广告业务有三点：卖点好、受众广和令人难忘的广告语。因此，各路诸侯莫不费尽心思搜罗撰稿与创意高手。
　　 年轻开朗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的玫瑰，自然就是大佬们期盼中的香馍馍。
　　 “请坐请坐！”周老板迎出总经理室，内勤送来了茶水。
　　 接过玫瑰的创意稿和广告语，周老板认真地看着读着思忖，努力想找出一点破绽和不妥。这红茶可乐，是国内一家品牌手机商转产之作。在山寨手机低成本猛烈冲击下，高、中档手机进退维谷。这家品牌手机商高瞻远瞩，痛定思痛，决意从手机市场全力脱身，转向公司高层多次研究探讨学习和论证后的国内饮料市场，本市有幸成为它们选中试验的销售地。
　　 周老板耳灵，一打听到这事儿的蛛丝马迹，立马八方活动，重金进攻，终以年销售总额万分之一的回扣，从手机商本部广告宣传运作部孙部长手里，弄到了本市发布红茶可乐广告的总代理权。
　　 周老板明白，这家品牌手机商，是堂而皇之的大型央企，年年上春晚黄金广告时段的烧钱大户。一句话：转产广告一炮打响了，弄好了，赚钱了，岂有百代图文不发之理？
　　 沉吟思忖了好一会儿，周老板终于展开眉头：“好好、好呀！玫瑰姑娘不愧为创意撰文高手。好一个‘红茶可乐，谁喝谁快乐’，看似简单却文采盎然；朗朗上口又寓意深远。真可上追李杜，下比三苏了。”
　　 玫瑰嫣然一笑，淡淡道：“过奖了，过奖了！”
　　 她知道，半路出家的周老板，粗通文墨，误打正着的搞起了百代图文。谁知越作越大，修成正果，全在于周老板的悟性。他常说文化的事，急不得；咱不懂，用钱请人懂，咱跟着学，行了吧？
　　 想想，这也是中国特色的具体国情：多少类似周老板的老板，搞本行不懂本行，搞外行不懂外行，就像藤萝上的花一样，在改革开放中淘得第一桶金的老板们，充分提供阳光水分肥料，通过金钱学到了许多自己初通而终不得要领的本事，在商海里博击，浪遏飞舟……
　　 只是，老板们一旦事业做大，社会上有了地位，就极要面子。不懂的装懂，懂一点的玩深沉，偏偏就要闹出许多内行面前充老师，高手门外当专家的笑话。
　　 周老板看看玫瑰，蓦地手指头一点：“这儿有个错字，心情的‘心’上面是二点，你写成了三点。还有这儿，‘太高照’几字，是写漏了‘阳’字吧，‘太阳高照’才对嘛！不然读不通哟，对不对？”
　　 “哦？我看看”玫瑰有些惊讶地接过了文稿，周老板兴奋而得意地望着她。
　　 玫瑰当着周老板面用涂改液进行了改正，然后轻轻一笑。
　　 周老板哪儿知道，老爸身为大学心理学教授的玫瑰耳濡目染，颇得其父真传。对诸如周老板类合作方，故意写错或有意写漏，是瞅准了其‘老板情结’的自负心理，送个人情给他，他会当仁不让的爽快指出，以得到某种心理和生理上的满足，接下来的合作对自己更有利。
　　 “好，这下完美了！”瞅着玫瑰改完错，周老板在文稿最后《审稿人》栏签上自己的大名，再盖上公章，满意地对内勤说：“立刻打印，立即发电子邮件到厂商，征求意见，这是要件，速办！”
　　 “玫瑰姑娘，请里室坐！”他礼貌的一伸手，引领她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合作以来，周老板的总经理室兼休息室，玫瑰就很少进。
　　 玫瑰知道，大凡这类中、小企业的私企老板，办公室里总有些不伦不类的东西。当然，合作成功后，按约定领取报酬时得进去。私人企业嘛，总有些东西不能按规则办理的，或是没有像一些成建制的正规大企业那样按部就班的办事程序。对此，玫瑰见惯不惊。
　　 不过，身处物质丰富，精神空虚的现代社会，作为年轻女性，能注意的要格外注意。毕竟阴阳交错，男女有别，稍不注意就可能出现意外。就像自己租用房屋，一不留心就被陆地偷窥了……
　　 被一泡尿涨得十分难爱的周老板，引玫瑰进办公室后，匆忙向沙发上一指，跑进内间关上门。
　　 玫瑰坐在棕榈色的大沙发上，面对一张大班桌，桌子上一台开着的新款17寸液晶宽屏电脑，闪闪烁烁。玫瑰站起来走近好奇地抚摸电脑，不由得震荡一下：电脑屏幕上，二个赤裸裸的美女正极热情的扭在一块，美女头上横过一道红黄绿色嵌套的广告语：“极致同性性爱，登陆即可欣赏！”
　　 玫瑰忙退回沙发上坐下，内间门一响，周老板笑嘻嘻地跑出。
　　 “喝点什么？”他轻轻的搓着双手，笑眯眯的问：“柠檬茶或是威士忌？带不带冰块？”
　　 “结算吧，我还有事。”玫瑰直截了当地说，“按合同办。”
　　 周老板搔搔头皮：“好好、结算，结算吧！”他拿起了话筒：“财务室吗？找杨部长……哦，真的？”
　　 周老板脸上现出凝重的表情：“那你们快去看看，买点水果和鲜花并把公司的慰问金一同带去。”
　　 放下电话，周老板歉意地搓着手对玫瑰说：“真对不起，财务室杨部长突然生病了，正在医院输液呢。你看？”
　　 玫瑰笑笑：“我看什么？按合同办，结算吧。”
　　 “这……”周老板为难地皱皱眉，欲擒故纵：“我在想，是先抢救病人重要呢？还是结算重要？”
　　 窥破他隐秘的玫瑰回敬说：“当然结算重要，不按合同办，我们以后就无法合作。你是想毁约吗？”
　　 周老板马上感到了玫瑰话中的份量，佯装沉吟，然后说：“这样吧，我这儿正好有我自己家中买液晶电视的钱，呶，女儿吵了几次，可我总是忘记。好歹我今天记着带上了，你瞧，正好救急。”
　　 他掏出迭连银行捆扎条都未撕掉的钞票，连同合同正、付本一起推给玫瑰。
　　 玫瑰无言的拿起钞票清点查看，在合同正、付本上《合同报酬》一栏，签上了自己姓名，然后把正本还给周老板，将钞票和合同付本揣进提包。对周老板点点头：“告辞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周老板热情的点着头。
　　 他充满希望的邀请道：“去‘下午茶’坐坐，行吗？”
　　 “你不是要探望病人吗？快去吧，作为公司老板，下属有难不管不好呢！”
　　 玫瑰揶瑜的望着他自问自答：“现在，是去‘下午茶’坐坐重要，还是探望病人重要？答：探望病人重要！加十分！”
　　 跨出“百代图文广告公司”大门，玫瑰使劲儿地喘了口气。一切在她意料之中！周老板不会那么蠢，明摆着演了一段戏给她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对自己有企图？那是妄想！想赖帐？以周老板前几次的为人和他目前的财力，似乎又不像；可他今天明摆着演戏，连最后付的钱都崭新，显然是事先预备好了的，他想告诉自己什么潜台词？如今这些发了点小财的男人呀，活得累；整天算成本算盈亏算利润算朋友算老婆算女人……
　　 真是，纵有再多的钱，再显赫的地位，又有什么用处和快乐？叶倩文不是曾唱过：“算来算去算自己”吗？所以，老爸挂在客厅的自勉对联：不用杞人忧天得其天下之乐，看够世间悲欢品味岁寒三友，莫生气生气莫气莫生！自己深以为然，引为人生格言，励志真谛。
　　 想着，玫瑰就越发瞧不起这些窝里窝囊的小男人。
　　 而望着玫瑰离去的身影，周老板皱着一张苦瓜脸，把自己闷闷的独自关在办公室。他对玫瑰是有企图，今天，不过是他实现自己企图的预演。以玫瑰的聪颖，会不查觉？
　　 周家二兄弟，老天却把做人的精明、胆量和幸运全给了他。
　　 十年前，从那个令人厌恶的穷山沟走出后，他就没想到过再回去。
　　 贫穷的痛苦强烈的鞭策着他，在城市巨大的钢筋水泥森林中奔波。终于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存款……可他却明白城市看不起自己，甚至于连公司的员工也看不起自己。别看员工们平时一副很尊敬自己，唯自己马首是瞻的模样，其实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员工们装出来的，因为，每月他们要靠老板发工资，仅此而已……
　　 人前笑嘻嘻，人后滴血心；十年后的周老板，终于极其痛苦和万分懊丧的认识到：文化、修养、气质和受人尊敬，是金钱和地位买不来的。
　　 十年生意场，麻辣人生路，周老板算是悟透了人与人的不同和做人的真谛。
　　 好在老天在他徘徨之计时，又给他了一线生机；正像老天看下界的男人鲁莽愚笨野蛮好斗，又给男人搭配了轻灵手巧温和善良的女人。
　　 周老二职高毕业后，来到了哥哥身边。在周老大看来，喝了不少墨水，懂得城市生活，颇受公司员工欢迎的周老二，是自己与公司的全部希望。于是，老大出重金，让老二到大学深造。
　　 没想三年后，拿到本科文凭回来的周老二居然眼境大长，不时指责公司管理落后，老板不学无术，大有解放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另起炉灶之意……
　　 恐慌之下，想到而立之年又逢娶妻成家之时的周老二对自己和公司的重要，一个想法浮在周老大脑海：为老二介绍一门亲事，助他成家立业，用家庭和事业牢牢地拴住他。
　　 玫瑰便第一个进入了周老板的眼帘。
　　 玫瑰好啊！脸儿白白的，身子条条的，未说话眼睛就扑闪、扑闪的，那些好听动人的话儿就像星星，一颗颗亮晶晶的从她眼里蹦了出来……特别是玫瑰那迷人的丰乳肥臀，天生就是生龙虎小子的身胎。哎，如能所愿，让玫瑰生出二个龙虎小子，正好了结周家后人无男丁的心事，又可与自己的二个女儿为伴，那日子可甜哟……
　　 咳咳，想到哪儿去啦？周老板醒过来似的摇摇头，咕嘟咕嘟的喝下一大杯茶水。他抹抹滴着水点儿的嘴巴，再看看桌上电脑里扭抱在一块的美女，猛然想到刚才请玫瑰进来时忘记了关，一时恨不得抽自个儿几个大嘴巴。
　　 嗬，该死的电脑！他恼怒地一掌将液晶电脑击落在地，俩美女在地上笑嘻嘻的倒望着他。
　　 说实在的，他懂什么电脑？
　　 吃惯三十年红苔的胃和握惯三十年锄把的手，更习惯于盖章和数钞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同行一些老板兄弟们的大班桌上，都摆上了这玩意儿。
　　 休闲娱乐中，老板们点拨道：“此为电脑，代表文化和档次，还可上网找乐。”不甘落后和示弱的他，也就忙忙的摆上了这玩意儿。
　　 经公司网管手把手的教练，四十出头的周老板也能简单地开、关机及上网了。可它今天却给自己惹了祸。想到自己到内间方便时，坐在外面的玫瑰如果看到了如此画面，有何感想？那还不把自己当成大色狼？不学无术没有羞耻不懂现代时尚和社交文明的土老财？
　　 再想到自己的打算，周老板越发闷气，便叫来了网管，将电脑搬出了总经理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