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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山水】小村,在岁月中突围(散文)


作者:余显斌 举人,4017.3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37发表时间:2015-08-05 18:30:52
摘要:小村,在山里。山弯水绕,一条公路沿河岸蜿蜒着,一直伸向山的深处,雾的深处。沿着公路向里走,大约一里左右,就有一窝儿葱翠,里面,扯出长长的炊烟,和几声鸡啼,在告诉外来人,这儿,是一处村落。这地方,叫塔元,就是我的故乡。

【山水】小村,在岁月中突围(散文)
   小村,在山里。山弯水绕,一条公路沿河岸蜿蜒着,一直伸向山的深处,雾的深处。沿着公路向里走,大约一里左右,就有一窝儿葱翠,里面,扯出长长的炊烟,和几声鸡啼,在告诉外来人,这儿,是一处村落。这地方,叫塔元,就是我的故乡。
   当然,再走进去,里面就有笑声,和小孩的叫声,还有山里妹子臂弯上挎着篮子,唱着山歌,走下长长的河堤,到河里洗衣服。
   一切,都美得如一首幸福的小诗,一幅和谐的画面。
   可是,又有几人知道,这种和谐,这种幸福,是小村经过多长时间的努力,才从岁月深处突围出来。
   走向时髦
   穿衣服,在小村,过去一直以实用为目的。村里有句古话“衣能保暖,食能裹腹”,大意说,衣服能遮盖身体就得了,至于华丽,至于新潮,小村人想都不敢想。我外婆活着时,一旦我们闹着要穿新衣,老人就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意思很明显,一套衣服,要穿八九年,补丁落补丁后也还能将就。其实,那时,父母不是不想给孩子穿新衣服,实在没钱。在农村,一套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一直穿成蓑衣,仍不肯放手。记得自己小时有一件棉袄,到了后来,缩到腰上,胳膊肘处烂得狗啃一样,棉花翻转,布条凌乱,仍套在身上。
   记得最清楚的是鞋子,一般春夏秋无布鞋穿,都是草鞋。那时,我们村子几乎没人穿布鞋。草鞋,古诗中叫芒鞋,苏轼说“芒鞋竹杖轻胜马,谁怕”,读着倒蛮有诗意的,可穿起来实在不是那么回事。穿新草鞋,易磨脚,肉毕竟没草厉害,被磨得鲜血淋漓。尤其连阴雨天,更让人头痛:一双湿草鞋,踏进踏出,难受之极。
   到我上大学时,才摆脱草鞋,穿上布鞋。
   从大学回来,走进小村,发现的第一件事,是村里没了草鞋影子,个个人脚上都是一双布鞋:老人是尖口;汉子是方口;女人也是方口,不过爱美的女孩常会在鞋面上绣一朵粉红的桃花,或几枝水灵灵的荷花,映得一个个脸蛋水嫩水嫩的,很漂亮。那时,我们村小伙子看对象,不看女孩脸,看脚下,鞋上有没有花儿。有,就好,心灵手巧嘛。没有,大概要被骂懒了。女孩家,谁愿意这样?所以个个挑花,人人绣朵,竞赛一般。
   村里出现裙子高跟鞋,从我妻子开始;出现西装革履,大概也从我开始。因为,我们当时是大学生,领时代风骚嘛。
   妻子第一次进村,还是我的女朋友,险些让村里的父老乡亲把一场爱情给搅黄了。大家看到妻子白裙高跟鞋,像看什么希罕物似的,窃窃私语:“看那鞋,那高的跟,踩高跷一样,能走路吗?”“那衣服,是啥衣服啊?”本来穿高跟鞋走小路就不便,再加上人们一望一说,妻子更不会走路了。还是我扶着,几步逃回家。从此,妻子再也不敢回村,一直婚后好长时间。一次,一个老乡进城,说起这事,大笑:“那时大家少见多怪,现在,哪一个不是裙子皮鞋,男人还个个系领带呢,大老板一样。”一句话,勾起我的乡思。选一个假期,我们坐车回了村,小村公路已修好,遇见的人,红红绿绿,和城里穿着毫无二致。
   至于皮鞋,已不只是小伙子姑娘们的专利,老人也穿。可惜,他们穿不惯,又碍不过晚辈们的孝心,穿两天,就换了布鞋,说布鞋轻便,舒服。
   又过了两年,有家乡人进城,夸耀说,村里公路变了,成水泥的了。说时,一脸阳光。
  
   住房小典故
   住房,现在被放在国民生活的第一位,尤其在城市。
   但在小村,过去的住,仅仅能遮蔽风雨就够了。我的邻居,一个80多岁的老人张爷爷,爱谈过去的事,我们叫讲古今。我们小时,没事时,总爱围着老人,让他叙说往年的事情。他起始第一句,总是用烟袋指指四周:“往年啊,这儿都是茅草房,哪有现在这样的石板房啊?现在的人啊——”一声长叹,开场白说罢,言归正传,正式开讲。
   现在,老人早已去了那个世界。如果还活着,开始讲故事,不知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感慨。真的,有时,想到今天的好日子,再想到那些没有过上这日子就离开这个世界的亲戚朋友和熟人,我总会为他们而惋惜,为自己感到庆幸。
   我记事时,小村基本上还全是石板房。石板,从后沟开采来的,便宜,简单,容易到手。但,石板盖房也有缺点,最大的缺点莫过于漏雨。经常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外面不下了,里面还滴滴答答下个不停。因此,每次下雨,大家都盆碗瓢勺,搜寻一空。床上、地上、桌上,到处摆的都是,梅花桩一样。
   其次,石板房子不安全,如果风稍微大一点儿,就会吹落石板,很容易伤人或其它东西。我们村没发生石板伤人的事,只砸伤过一头猪,我三伯家的。我三婶说好险,如果是人,就活不成了。从此,严禁我们在房檐下玩,怕石板落下。
   至于石板落下砸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我们邻村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坐在檐下乘凉,一块石板落下,砸在头上,当场咽气。
   由于都是石板房,所以,出现一间瓦房,那简直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那房子的主人,也会有无限的荣光。
   小村最先盖起瓦房的,是河湾的长根叔。
   长根叔当时没媳妇,不是不想娶,家里穷,没姑娘跟。一晃二十四五了,还光棍一个。长根叔没法,出去打工,一年后回来,首先开始忙着请人烧瓦盖房。房子盖起后,就有媒人上门,不是一个,是一个接一个。最后,长根叔选了一个漂亮的女孩。根据我们那儿风俗,女孩找婆家,父母要去看男方的家庭情况。那女孩——长根叔的老婆——她的父亲说:“不用看,是瓦房还穷得了?”后来,大家拿这话做笑料,“瓦房能穷得了”说了好些年,也算乡村的小典故。
   楼房的出现,是近几年的事。首先盖楼房的,是我村的茶叶大户徐小本大哥。徐小本本来在外面跑生意,可是跑着跑着就不跑了。那时,正赶上县林业局在小村搞试点,种茶叶。那家伙,一下子就把自己二十多亩山坡都种了茶叶,说:“划得来,政府给退耕还林款,种了茶叶自己受益,为什么不干?”
   三年后,林业局在这儿建茶厂,第一年茶叶采摘,他就挣了一万多元。以后,一年比一年收入增加。一下子,让一村人都眼热起来,个个效仿。我们村被称为茶乡,小本哥实在功不可没。
   不久,他盖起了高楼。小村人还改不过口,称“小洋楼”,他听了就笑:“是我的楼,怎么叫‘小洋楼’呢?”言下大是得意。
   可是最近,我回了趟老家,谈起楼房来,他大是不满了。问为什么?他摇头长叹:“盖早了!盖早了!早知道建设小农村,就不盖了。看现在,后盖的楼房在一处,一排排的,城市一样,自己却孤零零立在一边。”
   真的,相对新农村来说,他的房是显得孤独和陈旧,难怪这位能人大叹盖早了。
  
   突破饭碗的围困
   现在,我最怕吃的粮食是红薯。吃够了,一吃,胃里泛酸,吐清水。母亲说,是小时候红薯吃多了。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红薯,顿顿吃,蒸的,煮的,下在其它饭中吃,晒成红薯干吃,可就是吃不完。以至于还有很多烂掉,母亲舍不得扔,就把这些烂红薯剥了皮,晒干,磨成面,做漏雨吃,吃坏了肚子吃坏了胃,还是吃不完。
   那时侯唯一向往的是,哪一天不吃红薯了,就是过生日了。
   其次是榆树皮。当然,由于榆树少,吃的也比较少,就没有红薯感觉那么可怕了,可仍记得难吃:一是不容易嚼烂,难下咽;其次是粘,吃到哪儿粘到那儿。
   当时,在小村,像我家这样,生活还算不错的。母亲多次说准备带我们讨饭,可毕竟没去。我们队有几户,像大山叔和王家二奶奶就讨过饭。不过都感觉没面子,一般天刚麻麻亮离开村子,回来时,在黑夜无人时。
   大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出力吃饭。讨饭,实在是万不得已。想吃白米细面,唯一的日子就是过年。
   现在,小村还流传一个笑话。和我同龄的春生,家里兄妹四人。那年,村里小孩流行一种病,过水痘。过水痘,在农村,一般要吃蒸鸡蛋,把病毒赶出来。我们都得了这病,偏春生没得。春生母亲给那几个弟弟妹妹蒸鸡蛋吃,可他们不想吃。春生站在旁边望着,眼睛都掉到碗里了,他母亲愣没给他。那鸡蛋,放着,第二天还要给病人吃。春生很失望,出去对爷爷说:“哎,咋样大家都出水痘,就是不让我出呢?”爷爷红了眼圈子,给春生妈说,春生妈听了,狠狠哭了一鼻子,可是鸡蛋仍没给春生。当时,实在没有一个地方来钱,油盐酱醋火柴,哪一样不靠鸡屁股下那几个蛋呢?吃鸡蛋,是一种最奢侈的享受,在农村,只有病人才享受这种待遇。
   把稀糊汤变稠,是我8岁的时候。那年,土地没到户,到了组:就是几户为一组。天哪,那年秋季,玉米一下子就堆满了各家各户院子,撕的玉米棒子没处放,就在房梁上绑横木杆,挂在那上面。杆子挂得太沉了,很多绳子压断了,杆子掉下来砸了人。小村的毛二伯,撕玉米时,杆子下来,他忙一闪,杆头贴着背脊,把一件褂子扯个大口子。事后,他逢人就说:“险些把老命搭上了,日子过好了,却死了,不值。”那年,我们一家六口,收了3000多斤玉米。
   土地下户,村子里白米细面就成了家常饭了。
   现在,我母亲最担心的是,怕日子又回到过去那样子,挂在嘴边的是:“日子是好日子,可就怕哪一年把土地又收回去了。”我听了,好笑,安慰道:“一国就如一家,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哪有明明过得好的,偏要过坏。”
   吃的越来越好,年轻人也越来越挑剔,用一些老人的话说,嘴“越来越刁”,这不吃那不吃。据说,现在村里年轻人又开始吃起糊汤和野菜了,说,那东西好吃,对身体有好处。
   我想,现在,大家再吃那些东西,心情和我们过去一定不一样了。
  
   在土地上突围
   小村,是一方贫瘠的山水,那儿,除长一点庄稼外,其余什么也没有,地里无矿,山上无林,一望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儿生钱的路。
   为了钱,大家下煤矿,或挖金矿。干这些事,来钱,可危险。经常,由于矿难,会有人被砸伤,或者被砸死。没法,大家转了一圈,又回到家乡,把眼睛盯在光秃秃的山岭上。
   2003年,林业局选定村子里的山,搞茶叶试种成功。从此,这儿,成了著名的茶乡。
   这儿出产的茶叶,是省内外闻名的“天竺茶”,以本地旅游景点天竺山为名推出。茶叶清爽甘口,香味扑鼻。泡一杯,碧绿的茶汤,葱翠的叶子,醇厚的香味,嫩滑的口感,一下子,就吸引了各地嗜茶者的眼光。
   这以后,村里人就再也不出外冒险了。大家守着自己的茶山,整天乐呵呵的,松土,除草,剪枝。到了二三月间,山野刚刚返青,小草在土门中冒出嫩嫩的草芽。村里人就忙碌起来,每天天亮,一个个挎着竹篮,上了茶山。远远望去,茶林如海,里面开着各色的花儿,就是采茶人。有的还高兴地唱着山歌呢,山歌远远地飘过来,露珠一样清明,洪钟一样高亢。
   村人侍弄庄稼是好手,侍弄起茶叶来,也是行家。
   村人采茶,从不用拇、食二指掐茶芽。小村人说,这样,采摘的茶芽炒后,掐痕处易变黑,坏了茶色。最正确的方法,是拇、食二指捏住茶芽,轻轻一拽,茶芽就断了。这样采的茶叶,有一种天然颜色,好看,也好喝。
   炒茶时,村人发明了一种方法,把本地一种香花刺的蓓蕾摘下,炒好,拌在茶中。从而,茶叶中自有一种浓郁的山野清香,让每一个饮茶者沉醉其中,夸不绝口。村里人给这种茶取了个韵致的名字,叫白玉珍珠茶,蛮有诗意。山村人的创意,有时一点儿也不输于文人学士。
   有了钱,村里就有了摩托,一家一辆,比赛似的。电话,被淘汰,每个人腰上都挂着手机,“唧唧”直响,响得上了年纪的人直皱眉,说“看把他们张狂的,赶上好时候了”,说时,有点儿不满,认为年轻人不会过日子;但更多的是眼红,自己怎么年轻时就没赶上这样的日子呢?
   最近,家乡兄弟来电话,说,一个商人准备在村里建皂素厂。而且,兴致勃勃地说,自己准备种十来亩黄姜,整个村子人都在种,自己不能落后啊。说时,喜滋滋的。
   我听了,从心里替小村高兴。真的,我衷心希望村子越变越好,一直这样下去,永远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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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村,在岁月中突围】一文,文章从衣食住行等方面阐述了故乡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展,人们的观念和生活在不断进步和提高:从穿衣缝缝补补到体面高端,从食为裹腹到注重营养,从草房瓦屋到别墅小楼,从种植庄稼到开拓茶园,故乡的生活也在时刻发生着变化。过去那种艰苦的生活已经成为了永久的记忆,但那时人们为了美好未来而不断奋斗的精神是永远不能忘却的。佳作共赏,感谢赐稿,祝创作愉快!【山水神韵编辑:米饭团团】【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805001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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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米饭团团        2015-08-05 18:32:56
  艰苦岁月是我们的记忆,拼搏奋斗是我们的财富,美好未来是我们的憧憬,小村发展是历史的见证。
不要问我去哪儿,永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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