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的时空下，一枚枚叶子蝴蝶般从枝头飘落，稀疏的树枝上，凝聚着些许失落的情绪，叶片随风叹息。
　　 经过一个星期的住院治疗，父亲于昨日病愈出院，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虽如此，但心头的石头还没有完全落地，因为出院时医生再三交代，这种病，回去如若不注重锻炼保养，还会卷土重来，导致偏瘫，后果可想而知。此时坐在店里，没有顾客，静静的，无端地想着这些事，心久久不能平静。想提笔记下父亲住院的这些日子，却不知从何说起。一周来忙于照顾父亲，没有动笔，涉网，拿起笔颇感生涩，重温那些镜头，脑子也一片混乱，没有头绪。也罢，就凌乱地给流年一个印记，给日子一个交代吧！
　　 （一）
　　 父亲的住院很是突然。前一天，他还来了城里，回去时好好的，第二天就发病了。父亲总是这样，一月半载，见不到我们，就会不辞辛苦坐车颠簸一个多小时乡路，克服晕车的毛病，来看望我们。父亲和二哥生活在一起，七十六岁的人了，还离不开土地，锲而不舍常年在土地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的农活，从不知歇息。父亲身体一直硬朗，也没有出现过大碍，我们一向都很放心。在庄家地上劳苦一生的父亲，没有享过什么福，不曾受过疾病的折磨，我一直认为身体的健康是老天赐给他最大的幸福，也是我们做子女的一直欣慰的。因晕车，父亲每来一次，都像得了一场病，奇怪的是一看到我们就精神焕发，故依然乐此不彼，这是八月十五过后的第二天。
　　 每年的八月十五，我和大哥都会回去和父母团聚话家常，今年，大哥因事在他乡，没能归来，而我也因要照顾生意，没有回去，只是通了电话问好，说了不能回去的理由，父母在电话里连连说，生意要紧，他和母亲都很好，不用挂心。在那天，我特意买了一些月饼和水果等节日的食品带了回去。出乎意料，父亲节后第二天还是颤巍巍来了。父亲一来就叨唠，说母亲非让他来看看我们不可，其实我们都知道，是父亲自己放不下。他已好久没见到我们。
　　 父亲来后，我一直陪在身边话说村子里的人和事，好吃好喝伺候。大哥仍在他乡，父亲没能见到哥哥自是遗憾，在我这才待到三点钟，就又要急着赶回去，尽管我极力挽留，他还是执意要走。因为比起我们，和他日日相伴的猪，鸡，羊那些家禽似乎更重要，一天离了他就不能活。父亲每次来都是这样，待几个小时就走，从不过夜，说看到我们就好，生怕那些家伙饿死。我买了好多东西，夫把父亲送到车上，目送他离去。走时，他气色很好，精神矍铄，没有一点疾病的征兆。
　　 就在父亲回去的第二天早晨，二哥打来电话说，父亲晚上五点多去解手，突然发病，一边胳膊腿麻木，没有知觉，无法站立。早晨在村医院吊了几瓶液体，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医生说是脑梗塞，要赶快送来住院，嘱咐我和大哥做好接应准备。大哥还在他乡，及我赶到医院，父亲已躺在急诊滑轮床上，清廋的身子蜷缩着，一副无助的样子，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赶紧握住了父亲的手，问这问那。还好，父亲意识清醒，只是虚弱不堪，像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树，在风霜的狞虐下，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二哥去办住院手续了。医生看到我到来，知是家属，立马给父亲做脑部CT。从没住过院的父亲，有些紧张和胆怯，像个孩子无所适从，自言自语死了多干净，不想受这份罪。我握紧父亲的手安慰，这不是什么大病，住几天院就好了，让父亲不要有心里负担，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做完CT，哥哥也办好了住院手续，将父亲推入病房，医生也紧跟来，对着脑CT片给我们说明父亲的病情。脑部有两处堵塞现象，不是太严重，且送的及时，只需吊一星期液体就好了，并嘱咐吃上要清淡为主，多活动手脚。紧接着，护士就拿着加有血栓通的液体给父亲挂上了，并开了好多吃的药。
　　 医生护士走后，我才发现，父亲屁股下面湿漉漉一片，父亲自是尴尬，一辈子没住过院，那出过这状况，父亲难为情的无语，满脸的歉疚。因为来的匆忙，哥哥也没有给父亲准备换洗的衣服。我给夫打电话，不一会儿夫就拿来新的换洗的线裤，裤子，我帮父亲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找护士重新换了床单，并在屁股下垫了一块帆布，安顿好父亲，我去洗父亲换下的衣裤。看着忙碌的我，父亲露出了欣慰的笑，他大概以为女儿会心有芥蒂，没想到我们一点也不嫌弃。
　　 医院是新建的，病房整洁敞亮，墙壁洁白，窗明几净，窗口向南，房间里洒满了阳光，溢满温情。只有两个床位，里面有电视，卫生间一应俱全，除了消毒味太浓，不太适宜，一切都好，父亲的情绪终于安定了下来。
　　 （二）
　　 人生总是充满了变数，不经意间就乱了方寸。父亲的住院，让我们寻常的日子变得忙碌不堪。父亲一个胳膊腿麻木，使不上劲，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还要搀扶锻炼走路，只二哥一个人看护，显得势单力薄，我不得不把店面丢给夫一个人，专心和二哥侍候父亲。午饭由我回去做，晚饭由大嫂送来。前三天，大多时间都由我和二哥陪护，期间，我们帮父亲不时搓搓胳膊，捏捏腿，换换洗洗。到做饭时间，我再匆忙赶回家，就这样一天来回在家和医院之间奔波好几趟。第四天，二哥要回家给棉花打药，这一晚上由我陪护。这注定是个失眠的夜晚。我是移了地方就睡不着觉的人，何况是医院，于是特意带了一本沈从文的《湘行散记》来和夜相伴。
　　 邻床住的是一位心肺气管多种病交错的六十七岁的老爷子，瘦骨嶙峋，还有几分癫痫。他活泼好动，话很多，不停地说，千年古代特别能扯。父亲不是侃侃而谈的人，和老爷子聊天，多是听众。那日老爷子却特备安稳，早早睡下，由他的大儿子陪护。我陪父亲练步回来，父亲也有些累了，不愿说话，早早也睡了。老爷子的大儿子人偏胖臃肿，大概胖人都瞌睡多吧，没想到晚上才十点多，他就要求关灯，早早就寝，打破了我秉烛夜读的计划。医院的夜晚，灯光幽静，夜色晦暗，凄凄哀哀。半夜侍奉父亲吃了一次药，方便了一回，这个夜晚过得深静幽长辗转难眠。
　　 早晨八点半医生上班父亲才开始吊液体，二哥在时，我都是七点钟匆匆赶到医院，用轮椅将父亲推下楼去，和二哥一人牵着父亲一个胳膊，沐浴着晨光，呼吸着新鲜空气，伴着淡淡的花香，在整洁敞亮的新医院大楼前，一步一挪慢慢锻炼行走，早晚各一次。今天就由我一个人侍奉，因为几天的治疗和锻炼，父亲基本能行走，只需牵着一只手就可。我牵着父亲的手慢慢来回走动在宽敞的楼前空地上，仿若小时候父亲牵着我的手，眼前浮现的是小时候自己跟屁虫一样伴随父亲左右的情形，仿佛只是一瞬间，时光就将父亲打磨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那一刻，心酸和幸福同时交织着我。
　　 住院部的楼前，有一个小花园，里面开满了鲜花，月季，玫瑰，有些花容有霜掠的迹象，但依然盛开得姹紫嫣红。虽然季节已是接近深秋，别处的花都基本落幕，唯这里依然鲜花盛开，扩充着生命的张力。这儿真不愧是个生命力顽强和延续生命长度的地方。父亲忙碌一生，做子女的我们从未像现在一样放下所有陪伴过父亲，父亲没有住过院，这一次，也许是老天看他实在太累，才让他休息几天，也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好好陪几天父亲，尽点孝。对于我们的陪伴，父亲无疑是欣慰的，虽然也不停地念叨让我们劳神费力，耽误工作，很过意不去，但从他的脸上是幸福的。
　　 医院是个沉重的地方，在照顾父亲的期间，也让我见证很多。各个病房，到处都是伤残病体，白大褂穿梭不断，有一种凝重的感觉，却能让人体会到生命的重要。看着那一个个老弱病残，谁还能不懂健康的可贵，不更加珍惜生命。对门住着一位才四十二岁的中年男人，这个年纪就得脑血栓，走路脚上拴一个绳子，有一个人拉着，两边各一个人搀扶。那天，他年迈的母亲蹒跚着脚步拉着绳走在前面，头发花白的父亲和妻子一人一边搀扶着他在楼道吃力行走。他身体高胖，腿脚没什么知觉，全靠外力，每挪一步都走得那么艰辛，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无限酸楚。本是儿子孝顺父母的年龄，却是相反的结果。听说他的病很严重，医院都不要了，让出院，父亲老泪纵横才留下继续治疗。
　　 （三）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无孝子。对于父母，我就是这样的人，也深感惭愧。几天的奔波忙碌，在我们的精心侍奉和药物作用下，父亲恢复很快，终于不用人搀扶能自己走路了，只一星期就出院了。忙碌的日子有些不堪重负，但相比以后的日子，也许仅仅是个开端，漫长的岁月以后不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通过父亲这次住院，我才深切地感受到父亲确确实实老了，为此我写下了这几句，鼓励自己，不仅现在，以后也如此，一定要好好照顾孝敬父亲。
　　
　　 沉住气
　　 勇敢面对
　　 该来的总会来
　　 生活的海洋里总有浪花翻滚
　　 暗礁覆没
　　
　　 沉住气
　　 坚强面对
　　 岁月的风雨
　　 总是不经意敲打着日子
　　 终是经不住阳光的照射
　　
　　 沉住气
　　 微笑面对
　　 喜悦接纳
　　 困难只是暂时的
　　 再大的海浪
　　 也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刻
　　
　　 父亲出院了，日子不再忙碌，归于往常，秋阳暖暖，牵挂依旧。希望亲爱的父亲，就此一劫，以后的日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