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小张，初中毕业便回家务农了。那一年秋天，油桐密刷刷地挂在树上，像一个个红苹果，像一串串红灯笼。那时候，油桐是队有经济的支柱，也是人们偷盗的主要对象。望着即将成熟的油桐，队长说：“小张，你干农活差劲，但跑路不比大人慢，从今天起，我派你上山照油桐。”
　　 小张接受任务后，便想起了在小学课本中学过的，与自己同龄的，少年英雄刘文学的故事。十四岁的刘文学在返家途中，发现地主分子王荣学正在偷集体的辣椒，就揪住他，打算把他扭到大队去。王荣学两次掏钱企图收买刘文学，都遭到了拒绝，恼羞成怒的王荣学便把他勒死了。少年小张一边起早贪黑地在山上巡逻，一边幻想着某一天，山上突然钻出一个坏蛋来，也让他成为万人景仰的英雄。
　　 这一天还真的来到了。一天傍晚，小张听邻居说，有人趁他回家吃晚饭时，上山去偷油桐。第二天傍晚，他提早潜伏在村子后面的山上，果然看见队长家的大毛和二毛，各偷了一背篓油桐，走出山林。小张学着刘文学的口气，大声喊道：“谁在偷油桐？”
　　 大毛和二毛听到喊声，疯狂地朝家里跑。
　　 小张愤怒极了，他拉开步子追上去。等赶拢时，大毛二毛早已到家，出来迎接他的是满脸堆笑的队长。
　　 小张赶紧报告：“队长，有人偷油桐。”
　　 “是哪个吃了豹子胆？”
　　 小张指了指还在喘粗气的大毛和二毛！
　　 “他俩割的牛草，没有偷油桐！”
　　 “我亲眼所见，真的假不了！”
　　 这时，社员们听到小张的喊声，也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听了队长的狡辩，一个个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如果队长的儿子不处理，他们也会跟风去偷。
　　 小张撇下队长，去到大队支书那里：“支书，今天队里有人偷油桐。”
　　 支书道：“是谁？你跟队长汇报过吗？”
　　 “就是队长家的大毛和二毛，跟队长汇报了，他不理不睬。”
　　 支书是队长的本家幺叔，听到这里，他声音柔和下来：“你先回去，等我调查清楚了，一定会严肃处理。”
　　 一连几天，队长见了小张就绕着道走，也不见支书的影子。小张心想，天外有天。他跑到公社治安室，找到主任，说：“主任，前几天，我们队里有人偷油桐。”
　　 主任听了小张的汇报，捏着报纸的手，咚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向上跳起，把杯盖顶向空中，再落下来碰在杯口上，发出哗啦啦一片声响：“是哪个胆大包天？队长和支书知道这事吗?”
　　 “是队长的儿子偷的，队长和支书都不处理，我才来找你。如果不处理，队里的油桐将被偷得一干二净！”
　　 “你先回去！莫说一个小小的队长，他就是侯爷和王爷，老子也要依法治他的罪！”
　　 等了几天，治安室的人有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队里大人小孩齐上阵，暗偷变成了明抢。小张也跟着监守自盗，并把盗来的油桐公然摆在自家门口。然后，他又去到队长家：“队长，我偷了队里的油桐，让我打锣游街吧，不然这股歪风邪气煞不住。”
　　 队长默不作声。
　　 小张又去到大队，把向队长说过的话，又向支书说了一遍。
　　 支书说：“小张，知法犯法是要重处的。前面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处理！你以为大毛二毛是我的亲戚，我就会姑息他们吗？回家等着挨处分吧！”
　　 小张在家里等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动静，又去到公社治安室：“主任，我偷了队里的油桐，请把我抓起来吧，不然队里的油桐偷光了，就完不成公社的上交任务，你们也发不了工资。”
　　 主任呷了一口茶，依旧埋头看报纸。小张以为主任没听到，又重复一遍。主任白了小张一眼，仍旧看起报纸来。气得七窍生烟的小张，拿出前所未有的英雄气慨质问道：“主任，你吃着公家的饭，为什么不为公家办事呢？”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教训起老子来了，滚出去！”
　　 小张心想，刘文学连死都不怕，难道我还怕你这鸟主任吗？他走上前去，撕了主任的报纸，甩了主任的茶杯。
　　 茶杯落在地上，发出炸弹似的响声。响声过后，从室外冲进两个治安员，他们额头上冒着蒸汽，手里提着铐子，似乎刚下乡归来。
　　 主任指着小张的鼻尖，面向两位治安员怒吼道：“这个小杂种妨碍公务，先拘留半个月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