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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饥饿者(散文)


作者:指尖 举人,4114.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066发表时间:2015-08-07 11:34:05


   贼,夜里睁大眼睛。她确信,梦回的途中遇见一朵花,一朵红得发黑的花,是夜晚的样子,黑暗的样子,仇恨和贪婪的样子。她轻巧地将门闩拉开。另一个地方,有人被黑夜刺痛耳朵,他听不见狼嚎、犬吠、猫叫,只有刀子划开皮肉的声音,血滴到地上,嗒,嗒,嗒,他惊骇地叫起来。那时贼已上路,像一个鬼,蹑手蹑脚,无声地自黑夜深处飘出。白天,她有一条永远鼓囊囊的裤子,屁鼓翘得高高,腰滚圆,她喜欢将裤子扎起来,像老人般在上工的人群中。而晚上,她的裤子变得空荡荡的,仿佛等待风或者一些东西填满它。
   秋天的夜,到处散发着庄稼成熟的腥味,最满时,总是最缺时。她死命地嗅着,恨不能将整个秋天的味道一股脑吸到肺里。倘若可能,她会再将它们一点点吐出来,让它们幻化成食物,一粒豆子,再一粒,再再一粒,直到将盆装满。
   1974或1975年的夜,长得让人骇怕。在村里,到处飘荡着鬼魂,他们有长长的白舌头,长长的黑头发。有人亲眼看见,吓得魂飞魄散。夜晚,瘦骨嶙峋的犬像疯了一样往门外扑。看秋人缩在土洞里不敢睡去,他听见庄稼地里沙沙的声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大声喊,谁?沙沙声便消失了。一会,那声音再次响起。他把手里的电石灯掐熄。明天,庄稼地里无数的玉米棒将会消失。
   鬼在第二天中午现身,她作为人的大屁股和圆鼓鼓的腰身消失不见,只有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晃着空荡荡的裤腿,缓慢地从远处走来。她的脖子上挂着近二十棵玉米棒,沉甸甸的金黄使她不得不低下头。邻村的人敲着锣,喊,快来看啊,反动分子偷玉米喽。口气幸灾乐祸,神情得意忘形。据说她的肥裤子是工具,她将偷来的玉米和豆子放在里面,跟无数下工的人一样,疲惫地回家。那时她掩饰着兴奋。仿佛她之外有另一个她,站在云端,蔑视着这群傻老婆们。她被关起来,不让吃喝,每天去周围的村里游街,像个玩艺儿。很快就出名了,谁都知道她是个寡妇,大人们在五道庙神色暧昧,说,她饥渴着呢,不偷怎过?口气里有肯定,又有讥笑。
   那段时间,饥饿和秋阳的炙烤使她无数次晕到,但所有这些都不足以令人同情,直到有天夜里,公社的领导批示,才被放回来。空荡荡的她回来后,孩子们好几天没吃上饭了,那天夜里,她依旧做回贼,丰饶秋天庄稼地里穿梭的鬼。村人心照不宣,无人告发。
   饥饿和尊严,你选择那样?像一场游戏,饥饿的人尊严地渡过白天,夜晚再抛却尊严做偷窃的鬼。一切自是存在并日日循环。
   深秋,分粮食,家家户户高兴得夜里不舍得睡。但粮食并非全是自家的,家家要将玉米剥下来,在炕上烫干,交公粮。管它呢,先吃饱再说。村里有人家受了饥饿的罪,有了粮食,磨了面,每天调糊糊吃(糊糊是一种面食,水开了,将土豆、豆角,酸菜放进去,半熟的时候再将面放上去闷,闷到锅里没水了,用擀面杖将面跟菜和起来。吃得时候沾酸菜,条件好的人见家沾辣椒醋,因为耐饥,特别受村里人喜欢)。海东妈给海东调了一锅,三下两除二锅就见底了,他说,妈,没饱,要不再调一锅?他妈看他饿得可怜,好不容易能放开肚子吃两天,就又调了一锅。海东活了二十八,觉得这回才真正吃饱。又美美喝了两大碗水。半下午,他肚子胀得厉害,后来就疼,脑门上出冷汗,躺在街上的石板上,只出气不进气。老人们说,这是吃着了,灌粪。大伙从就近的茅房里拿了小半桶粪,粪桶搁他脸前都不觉。月大爷取了跟树枝,翘开海东紧闭的嘴,插在牙齿中间,有人找了个破碗,舀了粪便往里灌。一会儿海东就哇哇地吐,不知道吐得是粪还是苦胆。海东好歹是没事了,大家的心宽下来,回去告诫后生们,不敢贪,贪多不咽,会出人命的。果然不久,邻村就有个吃死的后生,据说擀肚子用坏了两根擀面杖。
   按祖母的说法,在另世,那些因贪食的人做鬼后,有一张小得不能再小的嘴,因为在阳世造了孽,它就只能吃粪,吃死人肉,但不是每个鬼都能吃到东西,许多的鬼因为无法进食而力气尽失,被鹫啄掉眼睛,然后吃掉。村里人将贪吃的人喊饿死鬼转世,嫌他们抢食,吃相野蛮。
   但真有做了鬼的人,是饿死的。
   傻子,将自己饿死在瓜地里。这是祖母说的。
   她说的是我三爷爷。1959年,他仗着忠厚,名声好,被队里选派看菜园子。菜园子里种满瓜果,这营干惹人眼红。村里开了大灶,每天祖母会打回一锅稀糊糊。
   稀得照影儿呢,喝下去刮心刮肺的。祖母说。那两年,村里的树皮都教人剥光了,老鼠吃得绝迹,更多的人得了浮肿病,眼睛成了一条缝,走路趴着墙。那傻子,只喝稀的,饿得连地里的草都生吃,就是舍不得吃公家一个瓜,让他偷一个回来,跟要他命一样,活活饿死在瓜园子里。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把土,嘴里含着一把土,凄惶啊。唉,傻子,不管家里人死活不说,连自己的命都不金贵……
  
   二
   大人们说,小孩落草,自带口粮。这里所指的“口粮”来自母体,一旦生而为人,便要需应对饥饿。出生不久的妹妹但只醒来,便哇哇哭,妈就会喂她奶,吃完,她又会睡去。等待她醒来的时间很漫长,妈做好一块尿垫,上面还会用缝纫机缝出一只鸟或者一朵花。但似乎她睡觉的时间又太短,总是刚端起碗,她醒来,哭。她的生命中,只有吃喝睡两种状态,不会笑,不能说,单调得让人担忧。
   不久,她的口粮便开始短缺,妈在锅里炒了白面和白糖,用水将它们煮沸,调成糊状,这就是妹妹最初的食物。这些在你看来的好吃食,于她是无用的,她饿得更快,哭的次数更多,有时你抱着她,外面渐渐暖起来的春天,梨花开了,落了,天更高更蓝,心里有种绝望。要是她能不吃不哭多好啊,你就可以像拎布娃娃那样,将她拎出去,到街上耍。
   很快她就生病了,这是食物最初的惩罚。这世上,除去母乳,其他食物都会带给你一些磨难,或多或少,因为它们不是你自带的口粮,你吃下的是另一些生命形态。造物主的次序,无人打破,它们成为果腹之物,你须受到吞噬它的报应,或轻或重。
   二月二,家里捏“人人儿”。晚上,煤油灯下,大人们忙碌。你抱着刚会爬的妹妹看。墙上的影子,一会庞大,一会瘦小,有时模糊,有时清晰。大人们先蒸好糕面,热腾腾从锅里拽出来,沾着凉水和匀,揪一个剂子,搓长条,成人形,用剪刀剪出头发,胳膊,手指,腿,脚趾,搓两条眉毛,鼻子,黑豆当眼睛,红豆当嘴,最后搓一个男孩的生殖器沾在“人人儿”身上。笸箩里,很快就有了一个,两个,几个“人人儿”,家里一人吃两个,一男一女。面人在煤油灯下,呈金黄色,它们仿佛来自另外世界,自有一股别于人间的气势和味道,吸引着你跟妹妹的眼球。后来,大人们开始收拾,洗锅,归置家具,你将妹妹放到炕上,去门外帮忙,取扫帚,清扫地上的杂物。等都忙完了,准备睡觉,发觉笸箩里好几个“人人儿”的眉毛、鼻子、手掌和生殖器不见了,再看妹妹,她的嘴里正咀嚼着这些东西,笑嘻嘻地拍着小手。
   大人们没法骂,她太小,喜欢食物,贪婪食物,是她的本能。即便骂,她也是不知情的,以为自己无过错。
   小时候玩“过家家”,最喜做饭。仿佛前世饿过很久。
   食物和用具通常是树叶、花朵、石头和瓦片,采集过程中,遇见蚂蚁和鸟雀,偶尔也踩上牛粪和污水,但一切均要被忽略,尽管不过一场游戏,由游戏而来的紧迫感、焦虑感,乃至责任和义务促使你在寻找食物的过程中无比勇猛。落下来的叶子失去鲜绿,它像快要蜕变的某种物质——世上所有的生物均要死去,它们成为尸体之后,灵魂会藏在高处或者暗处,窥探世界里一切存在——叶子也是。你不想拿尸体去游戏,你更愿意亲手杀死一个东西,在它尚有温度和体息的时候,失去最后的尊严,或者在崭新而刺激的环境里,缓慢地抽身远去。为展露人之初来的残忍本性,你爬到高高的树上,掐下水葱葱有生命的绿叶,让它成为你们游戏中的食物或者用品。那时,甚觉欣慰。
   游戏中,时间过得紧凑,快,忙碌,天很快黑了,但刚躺下天又亮了,一会儿下雨一会下雪。在烂柯山上,下棋的神仙像魔法师,将时间握在手心里,不放开。可是你们不在烂柯山上耍,总觉一日三餐不能忽略,仿佛被真实世界的饥饿感不停吞噬。吃,成为生命的主因。人活着,便是为了吃,喂饱自己,消耗掉,再吃,再喂饱,再消耗,循环反复。这就造成了食物的紧缺,一锅树叶,掐碎,拌沙和土及少量的水之后,变成幻想中的食物,你们趴在锅上的姿势,仿佛饥饿者,饱受食物短缺的恐慌。
   困惑的是,地里并不能及时生长庄稼,你们的劳作可谓勤恳,乃至做姐姐弟弟的要向学校请假,一家人在田地里,播种施肥却颗粒全无。春天,树上有无数的食物。冬天一到,树上叶片全无,需要到地里刨,刨出一些被遗落的东西,拿回来煮着吃。那时,因察觉出生活的艰辛,游戏中的人会暂时转换角色,爬到高高的谷秸上,溜下来,下面的人会说,神仙驾到。神仙会带来一些食物和用品,赠与你。你要跪下,双手高过头顶,恭敬地接过那片树叶。有时侯神仙不驾到,驾到的是小鬼,它吱哇乱叫,全无怜惜,将你们家洗劫一空,然后扬长而去。你们死命拉着他的衣襟,试图阻止他的侵略。
   所有游戏,到了此种地步,变得绝望而无聊,常常也是在此时,游戏戛然而止。这种失落、困顿乃至频仍而至的饥饿感,令人疲惫。仿佛最冗长的一种仪式,被人所厌倦。那时,太阳落山,家禽回窝,大人开始站在门口喊你回家。
   一场游戏下来,眼神空洞,神情萎靡,东南西北,茫然四散。游戏中抽身的姿态令人懊恼,一些气息和牵挂还在,但游戏不在了。散去的是真你还是假你?你看着你却不见你。瞬间,一种无法忍受的饥饿袭击了你,仿佛身体被掏空,里面空荡荡的。你用手狠狠压着肚子跑,但你越按它,它越是叫唤得厉害,你听见它说,饿,饿,饿。在门口,你遇见一个讨吃的人,乱蓬蓬的头发,黑花脸,黑灰的破衣裳,拄着跟拐,看不出年龄。如果他不说话,你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他看着你,眼神里有一种坦然的同情。祖母端着一碗酸菜,一个窝头,说,客人,吃吧。那时你恨不得将他的食物抢夺过来。仿佛他又长出一只手,那只手飞快地端起碗,狼吞虎咽的样子,吧嗒吧嗒的声音,惹你升起种愤怒的东西——它有尖尖的刺,彤红的脸,它就要冲破你跳出来,一脚将面前的讨吃人踢开——
   你惊恐地拉住祖母的手。
  
   三
   春天,半大小子爬到屋顶、树上,拿根棍子,捅鸟窝。那是麻雀的窝,燕子的窝,喜鹊的窝,乌鸦的窝,窝里藏匿的蛋掉下来,稀巴烂,黄色的蛋液沾在刚刚泛青的草上,开成一朵花模样。偶尔蛋里会有一个尚未成型的固体,用草根捅它,它似乎会动,你们笑嘻嘻地看它动。无数个残损的鸟窝在半空中掉着,破着,风一吹,来回晃荡。不远的地方,火里埋着鸟或者鸟蛋,一些鸟藏在树枝上,看。
   二林说最好吃的是鸽子肉,用泥裹了,再放火上烤,烤熟了,撒点盐,吃得满嘴流油。
   吉祥说松鼠肉味道也不错,似乎他吃了很多次似的。他见人不信,就说还有一种地鼠,在春天的地里偷吃种子,挖很深的洞藏身,被他爹逮着,烤着也好吃。
   南头的海海捉了一条蛇,要吃掉,他妈召集一些老人来阻止,她们拄着拐,白发在头顶缭绕,脸上布满悲伤。蛇,是财神爷的化身,它能带给人间富裕,富裕,预示着粮食丰收,吃饱饭。如今,却要成为海海果腹之物,造孽啊,他妈仰天长叹,老人们的拐,咚咚地抵着地,黄土喧腾。最终,那条蛇被送走了。饥饿像蛇,紧紧地勒住人们的肠胃和身体。
   据说天上有一种巨人,在它眼里,看人就跟人看鸟,是最好吃的食物,可惜的是,它们吃下便忘其味。忘了,便是牢记,因忘却,对人世愈加耿耿难忘。这是五道庙福喜爷讲的,二林问:人肉是什么味道?福喜爷捋了捋白髯,笑笑,比人大的精怪都知道。我们苦苦思想,这世上比人大的有什么?猪?显然不是。骡子是吃草的,牛也是,哪是什么呢?二林瞪大眼睛,我知道了,是神!福喜爷说,娃娃,是精怪,不是神。
   黑渣坡的狼整夜嚎叫,温河的水声也压不住。半夜里醒来,我总是往祖母怀来钻。有天中午,秋秋在街门口一个人玩,抓了会土,又捡石头,村里的小孩中午怕“拍花儿”的来,“拍花儿”的是一个会施魔法的人,他只要在你头上拍一下,你就会心甘情愿地随他走。随他走的后果,一是被卖掉,二是被吃掉。所以小孩总是在大人的呵斥中,乖乖睡觉。这样一来,秋秋就落单了。这会他有点无聊,也有点瞌睡,抬头,不远处一条狗探头探脑的,他没在意。因为实在困了,他就靠着墙坐到地上,眼光呆滞。那条狗却慢慢靠近了,一个激灵,他醒过来,正要站起来,那条狗却扑上来,一下咬住了他的肩,他大叫,并奋力撕扯,等家里大人赶出来的时候,秋秋肩上已经有血了,他爹随手拿了根扁担,朝那物的头敲去,它呜咽了一声,放开秋秋,转身跑了。那是头狼,从黑渣坡来,饿极了,进村寻食。那段时间,村里的猪被吃掉好几头,而黄鼠狼也乘机将鸡窝里的鸡吃掉。一时所有小孩都觉得,狼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它或许就是天上的巨人幻化而来的。二林有次肯定地说,狼最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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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饿死与尊严面前,有人选择尊严,有人选择饿死。在饥饿的小孩面前,人们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那个为了孩子装鬼的寡妇,她被人揪着批斗、游街,真正地成了鬼了。而三爷爷选择的却是宁愿自己饿死,也绝不向公家的瓜地里伸手的凛然之举。 饥饿的年代,小孩子家的也耳濡目染,以至于在游戏中也不忘向着摆脱饥饿而努力。饥饿的年代千奇百怪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真是层出不穷。人们吃各种各样的能捕到的动物的肉,吃各种各样能采到的植物吃。而当偶然有机会吃一次饱肚子时,却又止不住吃得撑死,饿得全家快要死时,居然煮自家小孩的肉吃…… 饥饿,既是生理的,很多时候其实更是心理的。比如,那张饼子,那是心抵挡不住诱惑所致。正像文中最后的那句“人的一生就是与魔搏斗的过程,虽输赢天定,但是吃得多的人,饿得越快,能力越弱。” 这是一篇关于饥饿的文章,既有对饥饿年代事件的描述,也有对关于饥饿这种生理现象的思索,其中,透出来的哲理给人启迪,教人思索,佳作,推荐共赏!【编辑:雪飞扬】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808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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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雪飞扬        2015-08-07 11:36:32
  很有深度的文章,欣赏了,问候作者,感谢赐稿,期待精彩继续!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5-08-08 12:53:19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3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5-08-14 11:04:01
  当一个人饥肠辘辘,眼冒金星时,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拿什么去填肚子,饥饿能让人丧失斗志,去做窃贼,去偷食物,吃树皮,吃青草,吃一切可以充饥的物品,有甚者竟吃孩子,孩子们玩游戏都是想吃的,可见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
   肚子的饥饿一但有了食物就能填充,而精神上的饥饿不是食物所能解决的。精神空虚,无所适从,这又是当今社会多数人所面临的问题。
   一篇富有深度,令人深思的文章。欣赏了!
五十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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