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这辈子,你是逃不掉了
一
我觉得无论到什么年代,母亲的职责和必做的工作就是在儿女面前唠叨,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都2070年了,我的母亲嫌我懒惰,因为所有的家务全部是机器H号包揽了,我全部的中学课程都由远程式的教学完成,不用受教室和老师的拘束,更妙的是没有母亲口里所述那做不完的作业。
“小寂,出去把H号修理一下吧!”母亲边爬在地上用抹布一截一截擦着地板,一边抬头对我说。“感觉这长时间不劳动,四肢都褪化了,累死我了!”
“好吧”。我不情愿的取下可视远程眼镜,眼睛里还是眼花缭乱的动物世界。
我站起身来,想着还能和莫里出去到这个城市唯一的公园玩一会,虽然没有什么好玩的。
太阳光炙热的像要把人烤出油来,就连树荫下也热的让人烦燥。夏天午时,安静的让人感觉空白,再加高温,好像把人放进了烤箱,身上的降温衣也不管用,尽管湿度调到了最大。
莫里还是安静,还是握着我的手。没有风,什么声音的没有,一瞬间,我感觉这样的场景如此的熟悉,一样的时间,一样的炎热,一样有个人紧握着我的手,而我脑袋里有着一样的思绪“热!”。只是这个握住我手的人不一定是莫里,一闪而过的片断里我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我一阵心悸,然后浑身就开始发冷。莫里察觉了我的变化,摇我:“小寂,你怎么啦,说话啊,别吓我!”
“你相不相信时光倒流啊!”我冷冷冒出这一句,莫里瞬间呆住。
“你别八婆啊,大中午的谈论这个!”莫里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没缓过来。
“我只是有时候隐隐觉得,我能感觉到我的某种思绪能穿越时间回到过去,就像刚才!”
“时间怎么能回转,如果能那样,这世界岂不是乱成一团,咱俩就不用在这破公园无聊了,可以追溯不同时代的自己,太刺激了。”
“哦!”
我没敢跟莫里说,其实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出现过,在特别安静的时候,这种片断时常就会在脑袋里一闪而过。
“热死了,我们回家吧!”我觉得降温衣开始发潮,想必是里面装的仅有的一点水已经沸腾。我闷热的喘不过气来。我揪着莫里的耳朵大喊:“我快中暑啦!”。
莫里紧紧攥着我的手,汗都快淌下来了还不松开,一脸痴相陶醉着,我这一喊才回过神来:“不嘛,这样才有恋爱的感觉啊?”我做晕倒状。
二
太阳就像火球似的中午,我母亲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千万别拉着男孩逛街,因为男人最讨厌的就是逛街(父亲最怕母亲拉着他逛街)。我却死拉硬拽的拉着莫里逛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他就像缺了水的鱼,张着嘴瞪着眼睛,感觉他快要窒息。
“小寂,你饶了我吧,这大中午的你要把我晒成人干才罢休啊!”莫里一脸惨相,拖住我的手不肯向前走。“你再逛,我的腿要断了,过不了多久我就成了半个机器人,弄个钢腿来用了。”
我大笑:“莫里,你干脆把你的嘴巴也换掉,换成会说好听的鹦鹉嘴!”看着莫里一脸无可奈何。
“我再买一双鞋子,一个包就好了,再逛一会吧!”看着自助商店里琳琅满目的漂亮衣饰,我就拖着莫里继续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商店里。
2070年,就没有拥挤两个字,母亲所描述的这个城市最繁华大街此时一片寂寥,在空旷的街头转角的尽头。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景,这世界突然就在我耳朵里失了声音,我冲着那个背景狂喊“若希……若希”我失了魂似的追向那个背影,仿佛有人在召唤。
莫里被我牵着手一起在无人的街上狂奔。“小寂,小寂”莫里使劲摇着我,我感觉到了,可是却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照这样,我怎么能追得上你!”我嘴里发不出声响,却低低孱弱地呼喊:“若希……”
用手去拭冰凉的泪,未触及泪先落地,一切又恢复自然。
“小寂,你怎么了,说话啊!”
“怎么啦,莫里,我们继续逛啊!”脸上湿湿的,我用手指去擦,发现是泪,浑然忘了刚才的情形。
坐在冷饮店里,莫里用卡划了两下,从自助的冰柜里滚落两杯封好口的珍珠奶茶,没来得及把插管塞进杯里就问我:“你刚才看到谁了?”
“看到谁?”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我拿白眼翻他:“这大街上冷清的连个鬼影也没,我眼前只能看到你!”
“小寂,你刚才在喊一个人的名字!”莫里停顿了一下,抿了下嘴告诉我:“你喊他若希”。
“我不知道啊,不认识!”我大口嘬着奶茶,拿起桌上的电子杂志眼镜,眼睛里出现杂志的画面,耳朵里李薇的声音开始声情并茂的读着杂志,对了李薇是这个城市最好的电子杂志解读员。
莫里摘掉我的眼镜,莫里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说我喊着这个名字,声音悲痛还流下了眼泪。
这不可置信的事情,我和莫里双目相对,他眼睛里是一种深深的疑惑带些恐惧,而我浑身冷的发抖。
三
莫里和我家离的不远,从小他就死皮赖脸的跟着我,说是当我的忠实保镖,我笑他多余,因为在机械横行的时代,到处是电子警察,治安好的连狗都成了多余。我经常挑着他比我都瘦的身板,问他是不是又听他爷爷讲述他那个时代保镖的英雄事迹。
“莫里,你相信时光流转么!”我脑际的这个问题随时会脱口而出,问的莫里烦得如陀螺一样转。
“小寂,如果有时光能流转,那么可能上个时代你欠我好大一笔债的,这回我问你非得索要回来,当我女朋友吧!”莫里紧抓着我的手,一脸坏笑。
我摆出一副他是自作多情的表情。
“小寂,我们去问一个人就知道了!研究时光的林教授,他一定知道。”
我们在暮色四笼的时候踏进了时光研究所的大门,一进门就是一个大钟,里面有最大的光年指针,也有精确的小针毫秒,再细小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了,都在钟里吱吱扭扭的走着,面目慈祥娴静的林教授站在我们面前。
“林教授,时光是不是真的能倒流或是穿越,是不是超越光速后我们就真的能回到未来或跨越时间去到未来”。莫里比我还心急抢先问道。
教授没笑笑说:“你问的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了!”林教授带着我们去了他的研究室里,边跟我们谈论他的研究成果。
林教授用手示意我们坐下。“超光速这个研究项目,早在一百年前就有科学家投入研究了,至今没有很充分或是精细的数据能证明这个概念。可是我们已经把握了好多的相关数据,我感断言,不久的将来超光速将会实现。”
“大师,小寂看到了一些幻想!”莫里心急的想知道真相。
“至于小寂看到的幻想,以前就有人提起过。这是时光的一种误差!”
“误差?”我和莫里同时诧异。
“对,再精准的表都会有误差,就比如门外的大钟,每走一年都会有一定概率的误差,可精准到0.0001秒。人脑里的一种脑电波是一种共性,而这种共性如果在某个时间点重合,你就能感觉到上个时代的你,或是看到上个时代你的一些行为,当然这种机率相当小。”
我和莫里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林教授。
林教授拿了一个眼睛递给我,“当然,既然明白这是一种误差,我们就能刻意制造这种误差,这是我新研究的产品,时光眼镜”。林教授微微笑了下:“带上这个,你脑里的电波将会和上个时代你的电波重合,你将能看到自己。”
四
是梦么。我不知道我怎么就回到了那个小公园,对的是我和莫里常去的公园,因为这一条长长的柳树荫如此的熟悉,还有方砖铺的小径,我和莫里不知道徘徊了多少次,我甚至知道第几颗树是颗歪脖子,第几块方砖坏了。可细看却又不是,因为这校园处处显出一种陈旧。
“若希,你等等我呀,等等我!”我看到一个女孩从我身边略过,我惊了一下,那不是我自己么。
我顺着她跑的方向看过去,她已然挽了一个男孩子的胳膊,头轻轻斜先靠在男孩的肩上,哝哝细语,旁边的柳枝随风飞起,仿佛无数双的细手在欢舞,而这一个女孩和男孩就成了天作的油画。
“若希,以后你要等我啊,不能走这么快,要不我追不上你了!”女孩抬起有些病态驼红的脸微微喘息。男孩用手拂她的发丝,却在后耳看到一块红斑,男孩苍白了一张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女孩叹息,摇了摇闭着眼的男孩:“若希,这是注定的不是么,我的病已无可救药,我只能成为你回忆里的风景。”女孩放开男孩的胳膊,反复缠绕着手指:“可是,我还是很幸福,因为我们的爱超越了生死,看见这个戒圈么,我会一直戴着它”。
眼前一片雪白,我用手指挡着刺眼的白,我来到了医院。我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脸上红斑点点,像一只只血色的蝴蝶。我看到一个医生进来看看病床上的女孩摇摇头转身就走了,留下若希静静握着她的手轻轻对着床上的女孩说:“小寂,这下轮到我追你了,你别走太快,不然我追不上你了。”若希的眼泪顺着女孩的胳膊蜿蜒流下。
女孩吸合着嘴唇,若希轻轻在女孩耳旁说:“小寂,我不管这世界时间与空间怎样变幻,我一定会找到你,爱你。记得你身边那个总疼着你,迁就你的人是我。”女孩扬起了嘴角笑着离去。
我哭泣的声音,惹得莫里大喊大叫:“小寂你怎么啦,说话!林教授她怎么啦!”
“我没事,莫里!”我取下眼镜,满眼是泪水。
五
我斜倚在古柏粗糙的树干上,闭上眼睛,看到叫若希的男孩在跟我招手,我终忍不住,疯了似地跑回学校,去查了户籍档案。
我按着档案上的地址寻去,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告诉我,若希是她儿子,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是为一个叫小寂的女孩,自杀的。
所有的片断瞬间就连在了一起,我在校园柳荫下的幻觉,我在大街上看到的背影,因为我的魂魄在和若希呆过的地方游荡,所以时时会出现这种错乱的感觉。
那么,若希,你现在在哪呢?
六
莫里几天都没有再缠着我,而我安静的在柳荫下看着自己的手指,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刻深深的勒痕……莫里总是拿过我的手看,然后说好奇怪的伤疤,我告诉他不是伤,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我脑子里总是回想,那天在庙里我闭上眼睛所看到听到的,一些话总断断续续回荡在耳旁。
小寂对若希说“…看见这个戒圈么,我会一直戴着它轮回…”。若希在小寂临走前对着小寂说:“小寂,你一定要记好,下世总是缠着你的人一定就是我,千万记好,到时别不理我!”
“戒圈?缠着我的人?”
莫里说过,人死后要喝孟婆汤忘掉一切才能轮回的,而且过奈何桥时,是什么都不准带的,所以我们投胎转世时是一无所有,干干净净。
那么,我的戒指一定是过奈何桥时掉了,那若希呢?
我猛的刹住自己的思绪,缠着我的那个人不就是莫里么,他可是从小时候玩泥巴就死乞白赖粘着我了。我站起身,一边窃笑,一边说:“莫里,这辈子你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