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遭遇癌症(散文)
夏天,郁闷的空气直接压顶,令人窒息,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因缺席了太阳的施舍,到处都是一片晦涩。这样的天,这样的心情如期而至,一颗勇敢的心因此而摇摇欲坠……
2014年5月6日下午,我接到了医院诊断报告:中、低分化细胞癌,高分化内膜样腺癌。
因为我所从事的工作,我故作轻松、故作坚强、故作不屑一顾地把诊断报告放在办公桌上。那刺眼的几个字一直灼伤着我的眼睛,我不能再看,我怕我的心也同时被灼伤……
“院长,2号房间陈大娘病危,速来!”对讲机响起来。
我的腿似乎被灌上铅似的,怎么会如此的沉重?我拖着那双有点不自控的腿,迅速赶到2号房间。
血压表、听诊器,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犹如一道道催命符在恐吓着我已经脆弱到极点的心。我努力镇静,为陈大娘做着生命体征测量。120急救车赶到,陈大娘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我用泪水为大娘送别,哭大娘,也是哭自己……
5月7日,我安排了一场文艺演出,是提前为5月11日的“母亲节”准备的。一大早,院子里边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条幅:“母亲节快乐”、“我爱您,我的母亲”,还有各种各样的祝福的话,悬挂在护理院上空,是那么刺眼,那么火热。我的心也在这一刻跟着沸腾起来,我不知道,明年的母亲节我还可不可以这样度过?我不知道,明天的北京之行,我还能不能重返家园?看着这些因各种各样的残疾而被划入弱势群体的老人们,我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语言表达我的遗憾。
记者来了,他们在不停地寻找镜头拍摄着。我不断地提醒记者,多拍一下我的镜头。记者诧异地看着我,因为我从来不喜欢在记者镜头上留下我的身影。用心做事情,勿需镜头显名声,这就是我一贯的工作作风。这次不同平常,我希望自己多留一些身影给大家。因为,我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人们会想念我……
演出开始了,我和护理员们一身彩妆走向舞台。优美的音乐响起,我们手拿双扇,翩翩起舞,像花丛中的飞蝶,诉说着这护理院里的不了情……
我是领舞的。作为舞者,站在舞台的最前面,我用我全部的爱,用我极限的力量在跳。此时,我的心好痛,但是我依然保持一种笑容。也许这就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跳舞;也许我这一去,将不会再回来……
台下的老人们在浑然不觉地看着、笑着,拍着不整齐的巴掌。我的眼睛湿润了,内心里开始下雨……
5月8日,我如期来到北京肿瘤医院就诊,我的主治医师是一位声誉极高的教授,姓李。李教授检查得很认真、很仔细,当听到我的职业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惜的泪光,一个劲儿地说:“怎么不早来呢?怎么为了工作就这么不要命呢?”在感谢李教授的同时,我的心中不免掠过一丝悲哀,这就是生命的最后旅程了吗?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还有那么多的病人等着我去护理;我还有那么多的孩子需要我去爱护,我的生命怎么会如此短暂?
首先,李教授给我安排了心理医生,最大的受益就是心理医生尹教授的一番话,他说:“其实生命中有一种潜在的力量是你无法想象的,也是任何东西都不可以抗衡的。只要你有一份勇敢的心,不管你有任何的疾病,都是可以自我疗愈的。当你接受来自你身体的所有痛苦时,自我治愈的阶段就开始了,就像我们平时手划破了,过一些日子就可以愈合。人的本身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这是医学上有时候都难以解释的。关键看你的心智是否清醒?看你对生死的态度。当你万缘放下,期待另一个层次的新生时,那么,你的癌症就会被你那种神奇的力量所抗拒,它就会知难而退!”感恩于尹教授的心理疗法,我开始了自我拯救。
手术前,我就是一个大闲人,不输液、不吃药,经过科主任的允许,我不断地走进病房,协同护士护理着那些病重的患者。在单位,我是高级护理,护理这样的病人很专业。翻身、清理口腔、清理身体,我都做得很认真、很仔细。我知道,他们如今的症状就是我以后可能要面临的。我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就像护理我自己一样。他们舒服了,报以微笑,我的病痛也随之轻松了许多,这是信仰的力量,更是爱的力量。你爱护别人的同时,你的整个细胞都是活跃的、热情的,所以,在做义工护理病人的那段日子里,我懂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笑一笑,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同病房的刘大姐是东北长白山人,经过了解,大姐是林场的一位科长,因为工作原因,迟迟没有就诊,最终导致癌症晚期。第一次见大姐的时候,是大姐化疗以后正在准备手术。大姐的面色极其苍白,头发已经脱光,看起来让人感觉毛骨悚然,也许不久我也会经历大姐这样的磨难;也许我也会让其他人感觉心痛不安。我的心在隐隐作痛,这个时候想起了临来医院前自己的老师千叮咛万嘱咐:“手术后千万别化疗,坚持吃中药。化疗的话,将很快致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想到这里,心里少许有了一些安慰。
5月27日上午,同病房的刘大姐被推向手术室,我就在病床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看着天花板,想象着大姐这时候就在手术室里被医生开膛破肚清理着那些可恶的东西;想象着麻醉后的大姐这个时候的灵魂漂游在何方?你痛吗?你怕吗?经历了7个小时的煎熬等待,大姐被送回病房,身上插上了很多管子,头上还罩着网罩。大姐一直在昏迷中不曾醒来,我紧张的心要从胸膛跳出来一般。医生给大姐的家属说:“注意观察,手术成功,只不过她的病灶处硬化太厉害,清理得挺干净的。”听着医生的话,我悬着的心方才落下。大姐,劫后余生的感觉一定很好的,好好珍惜吧!
5月28日上午8点,我被通知灌肠,要喝下四杯500毫升的灌肠液。酸酸的,涩涩的,一种难闻的怪味儿,但是我没有任何的讨价还价,只能硬着头皮在一小时内全部喝完。一小时后便是每隔几分钟的排泄,还好,折腾了一个上午,暂时消停了许多。中午只能看着别人吃饭,自己连一口水都不能喝了。13点30分,手术室有人推着手术床,让我躺在上面,给我穿上了两条长长的特制线袜,听说这是为了手术中防止血栓的新兴科技线袜。手术室的值班护士是一位男士,他推着我,从7楼下到3楼,然后弯弯转转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好大呀!在室外等候的病号一排排,大约10几位。内科的、外科的、妇科的,这些病号都是命悬一线呀!不知道最终等待我们的结果是什么?我和身边的病号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笑,我问她:“什么病呀?”感觉中她很轻松地对我说:“脑瘤,第二次手术了!”我又问:“怕不怕?”她说:“生死由命,怕又能怎么样,不如豁出去,硬朗一下,兴许能挺过去!”这是多么轻松的面对死亡的态度!我的心同时也硬朗了很多,正确面对这一切吧!命运就是这样,你弱它强,你强它就弱,让我咬紧牙关,和死亡之神做一次奋力拼搏吧!
开始麻醉了,看着麻醉师在准备着,我不断地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就是不要睡过去,我要清楚地感触我与病魔抗争的每一个环节。麻醉师看着我乐,他说:“在你的脸上,怎么看到的是笑容,而不是忧愁呢?”我笑了笑,说:“放下了,一切放下才是轻松的,我要看着你们取出我的毒瘤!呵呵。”
就这样一言一语地说着,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病房里了,和我手术的时间相隔了5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一种穿越时空呀?我明明是在和麻醉师聊天呢?我们聊到了北京的故宫、长城,麻醉师还邀请我康复了一起去爬长城呢!生命就在转瞬间,一点儿都不夸张的,谁说我这5个小时,不是一种“隐形”死亡呢?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和吊瓶打交道,一天10几瓶液体输入体内,我的脸,腿和手都出现了浮肿,身上插着管子动弹不得,好累!好痛!家人给我请了特护,因为他们知道我对病人的护理相当重视,卧床期间,如果得不到专业护理,身体会损伤严重,不利于康复。特护是四川女,她的护理手法很娴熟,翻身、换管都很专业。我努力克制着来自身体各处的不适,积极配合特护的每一个翻身动作。经历了几天的抗争,我终于能从病床上慢慢坐起,从吸管里能喝上一点点水了。我的主治医师查房的时候说:“34床,病灶清理干净,可以放心啦!我们7楼病房都在夸奖你呢,说你面对病魔坚强、乐观!你肯定没事的。”得到了医生的表扬,我更坚定了与病魔抗争的信心和勇气。
五天后,可以下床走了,但三餐还是流食。也奇怪,从前的我,一顿不吃就饿得想撞墙,一周多的流食喂养却竟然不饿。也许本身脂肪太多,在燃烧脂肪吧?所以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幸运儿,走到哪里,顺风顺水,就好像老天格外开恩在眷顾我似的。早晨起床开始遛弯,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服,阳光从窗户透过来,我迎着阳光一步一步往前走,这时候的我很坦然。迈过了生死坎,还有什么不可以抗拒?我喜欢唱小调,眯着眼,哼唱着,过往的病号都在用一种诧异的眼光在看我:这样的环境,面对这样的人群,我怎么会如此轻松地愉悦地唱歌?我每遇到一位遛弯的患者,便点头微笑着示意,我希望自己身上沾染的阳光会传递给他们,世间的苍生万物不都是赖以阳光生存的吗?
终于,我等到了出院的日子,经过全身体检后,体重减掉了十斤。我笑着对医生说:“这是卖一赠一呐!”“回家后千万别吃肉呀,多吃青菜、水果!”医生很喜欢和我说话的,她们乐呵呵地和我聊个没完,什么回家的一些注意事项啦,尽管医嘱都写得很清楚了,她们还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话题,这也许是另一种方式的关爱吧?
回到家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休养,县长、主管部门领导、亲朋好友都纷纷来探视,县长握着我的手说:“你是好样的,你绝对不可以倒下,我们全县人民需要你!”呵呵,短短的几句话,却是军令如山,这就是命令,我不能倒下,我必须站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坚强的性格,乐观积极向上的态度,让我涅槃重生!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爱心护理院。
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日子,推开门,两排站满了穿白色护理服的员工,大厅的沙发上坐满了老人,空闲位置上是轮椅一排排,所有的护理院的人都在迎接我的到来,“院花”王大娘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一把抱住我,哭着说:“闺女呀,咱没事啦!咱没事啦!回来啦!”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么多年,和他们相依为命,笑,我们一起笑;哭,我们一起哭。一个多月的分别,感觉就是前生今世一般漫长!思念的泪水顿时从我们彼此的眼中流出,大厅里都是呜呜咽咽的哭声。擦干泪,我笑着对大厅里的亲人说:“所有的家人们,以后玉儿会平安无事,会陪伴你们快快乐乐地度过每一天,相信我!”大厅里的掌声响起来,感觉中,这就是鞭炮齐鸣,在庆祝我的新生!
日子依旧这样一天一天地过,转眼间,我已经度过春夏秋冬一个轮回,尽管身体的诸多不适在困扰着我,但是我依然笑对生活!生活赋予我的不是身患癌症后的痛苦和恐慌,而是我爱生活、爱世人、爱自己之后的幸福和快乐!让我感恩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吧!是磨难让我学会坚强;是坚持让我学会无私无畏!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