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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葵花


作者:叶玲 童生,581.5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92发表时间:2015-08-09 21:43:30
摘要:黑夜 给了我一对黑色的翅膀 我用生命擦出亮光 遥远的不是彼此的距离 只要你一抬头 我会迷失方向 看 我骨头都散架了 泪的刀刃  总在雕凿人的灵魂 幻化着天堂 谁的眼泪在飞 谁把我的灵骨搁在碳火之上

从广东开往兰州方向的k-74列车正在轨道上飞驰着,车厢里,10号车厢于11号车厢的连接处,靠近厕所的地方,葵花坐地上,靠着行李,睡得正香。来来往往上厕所的人弄出的各样动静,都没能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就那么歪着头,张着嘴,嘴角处还流出来一丝粘液。看上去,模样有点憨,还带着几分傻气。
   售票员走过来,拍醒她,示意她“查票”。她这才迷糊着从卷缩的角落里直起身子,从裤兜里掏出票来,给售票员看。
   售票员一走,她的眼皮马上又沉重起来,脑袋一歪,重又陷入了梦乡。
   葵花实在是太累了,为了回家,她是上了一个白班后又连着上了个夜班的通宵。(厂内赶货,不如此,老板不放人回家)下了班,为了赶火车,甚至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她的行李包里倒是装了两包方便面,是昨晚通宵时厂方里发的夜宵,但她一口也没吃。她知道她的女儿素喜和儿子阳阳喜好这一口。没办法,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她实在没多余的钱拿出来给孩子买好吃的。
   时间回到六年前,那时的葵花,22岁,就嫁了河西村的楚明华为妻。刚嫁过来时,楚明华跟一般正常人无异,虽说没什么大本事,夫妻俩在家种田,日子倒也过得和和美美的。三年里头,她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到女儿三岁时,他的毛病就出来了。先是做事情丢三落四、接着动不动就生气走人。她满村子找他,也怀疑过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但就是不曾想到他得的竟是家族遗传的“疯病”。刚医生告诉她时,她还不信,老想着没那么严重,这病肯定能治好。后来,钱是花了不少,而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从开始的几个月发作一次,到后来的彻底发疯。
   她实在受不了,跑民政局要求离婚。民政局的办事员告诉她:像这种情况,法律根本不允许离婚。那个办事员是同情她的,只没办法,因为她也要照章办事。末了,办事员说:“你丈夫有这种病,是不适合结婚的。这事,你公公婆婆应该知道……”
   葵花听完这句话,如梦初醒,跑回家,跟公婆吵架,埋怨他们“不该骗了她”。公公低着头,倒没说什么,只婆婆却不肯示弱,不但不肯承认错误,反而诬陷葵花,说她就是个白虎星,没照顾好自己的老公,还连累自己老公害了病……越吵越凶,后来那个“疯丈夫”楚明华莫名其妙地推了她一把,没防备,她被一把推水塘里。十冬腊月的天气,水是冰冷刺骨,葵花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嘴唇也整个发乌。被救起时,她已经出不了声。看着在自己身边哭泣的一双儿女,葵花真希望自己能就这么死去。
   葵花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婚又离不了,而真要把楚明华当丈夫看待,她心里又一百个不情愿。慢说把她推下水,总怀疑他心里是知道的。不光她这么想,村里也早有风言风语,都拿这事当笑话谈。单说这段时间以来,一到农忙时,他就发疯,要么玩失踪。平日里呢,这疯病竟又要好些,晚上还认得她是他老婆,缠着要跟她上床睡觉。村里人开玩笑说:他这病不是“疯”,竟是“懒”的。她也当不得真,知道村里人是爱看笑话的。
   可有时葵花心里是真恨,恨他失踪了也就算了,干嘛过段时间自己又跑回来。恨疯的干嘛是他,而不是自己……
   日子总是要过的,没办法,他靠不上,她只好顶了上来。像个男人一样,除了地里的活计,葵花还得想办法赚钱,来养活“疯丈夫”和一双儿女。
   听说广东招工的门槛降低了,结了婚的妇女也一样可以进厂挣工资。葵花心动了,在心底盘算:在家也没有出头之日,还不如去工厂挣回几个钱……素喜眼看着满六岁了,下学期,肯定要上小学的……
   想到这儿,葵花叫来素喜,跟女儿说:“素素,你想上学不?”
   葵花以为素喜一定会满口答应说“上”的,没想到素喜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很干脆地说:“不上。”
   “为什么?村里孩子都上,你为什么不想上?”
   “不想上就不想上,上了学有什么好的。爸爸上了学,还不是一样疯了。”
   葵花气坏了,打了素喜一下。
   素喜哭哭啼啼的:“……妈,你别打我了……我听人说了,爸爸这病是遗传病,将来我和弟弟都会得这种病,会发疯的……”
   葵花听得心里一阵紧缩,她一把搂住女儿,说:“你别听人家瞎讲,她们哄你的,没这样的事……”葵花有些受不了了,她吸着鼻子,逃避似地不住声对女儿说:“女,你要记住,你爸他不是疯子,他只是病得坏了……我们家穷,没钱医治……女,你不要怕,妈这就挣钱去,挣钱给你爸治病……你大胆上你的学,妈向你保证,一定挣足够多的钱回…..将来,你和阳阳还要上大学,学医,学会了回来给你爸看病……”葵花说不下去了,语不成调,嘴里是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这样,葵花下决心去广东打工,从坐上火车的那一刻,她就成了河西村第一个外出打工的“媳妇”。临走前,葵花叮嘱素喜:“好好照顾弟弟也要看着爸爸,不要让他跑没了……”
   火车一路飞驰着,离葵花的家是越来越近了。这时的她已经醒了,透过不太透明的玻璃窗,葵花看见家乡的树木,正在以飞一般的速度,向后奔腾而去。
   她默默地看着,微微动了动差不多已经麻木的身子,面无血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丝丝笑意。
   到下午三点钟时,车到站了,她下得车来,拿起行李,随着出站的人流一块儿往外挤。
  
   走出站台,迎接葵花的是明晃晃的白光和扑面而来的寒气。是严冬了,灰蒙蒙的天空中,还飘着点点雪花,而地上,早已是一片雪白。显见的,昨晚是下过一场大雪的。
   葵花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然而,她很快是失望了,除了一片的钢筋水泥,再没什么能引起她的注意。
   四周的小饭馆里,飘来阵阵饭菜的甜香。葵花忍不住缩了缩鼻子,贪婪地把那些味道往嘴巴里吸了吸。她是真感觉饿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除了在车上啃过一个馒头,她再没吃过其它任何东西,现在的她,多想去饭馆里坐着,美美地吃上一碗肉丝面。
   可是她舍不得花那几块钱,只好从包里掏出一包方便面来,就着饭馆外的水龙头,随便地啃上了几口。
   方便面下肚,肚子饿的感觉好多了。她强打起精神,背起行李,默默地踏上了回家的路。葵花知道——离到家,她还有四、五里的路好走。
   风,一直是“呼呼”地吹着。葵花一个人走在柏油路面上,两边,早年间植的高大的梧桐树,在寒风中“簌簌”地响。间或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从葵花的面前掠过,又飞快地停留在另一高枝上,冲着她叽叽呱呱地叫上两声,仿佛是在炫耀着什么。有一只鸟儿,还在半空中拉下了一堆屎,虽没有砸到她。但也够让她觉得晦气的。葵花忍不住停了脚步,从地面捡起一块碎石子,用力地朝那鸟儿掷了过去。鸟儿拍拍翅膀飞走了,而石子,在还没到达目的地以前,就已经落下来了。
   回到家,很意外地,屋子里是静悄悄的。推开虚掩的门,屋内屋外竟见不到一个人。葵花有些奇怪。她再推开左右厢房及厨房和柴物间的门,却依然不见两个孩子和她那个“傻子”丈夫的身影。(自那次跟女儿对话后,她就潜意识里,觉着他只是个“傻子”,而不是“疯子”)“这真是有些太奇怪了!”
   回家之前的半个月前,她就写了信回家,告诉家里人,她的车票是定在腊月二十七这一天。所以,现在没理由——家里是一个人也瞧不见。
   心神不定地安置好行李,去灶屋间烧好一大壶开水,她又就着热水,下了碗清水面来吃。刚那几口方便面,还真填不饱她饥饿的肚皮。
   正吃着,屋外传来了动静,有脚步声在向这所房子飞快地靠近。葵花奔过去,打开大门,就见到她的女儿素喜正拖着她儿子阳阳的手,在向她快速奔过来。葵花张开手臂,一把搂住了一双儿女,她笑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素喜说:“妈妈,你怎么先回了?刚爸爸带我们去车站接你……”
   儿子阳阳也抢着说:“……我们等了你好久,好几趟车过去了…….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葵花一边亲着儿子,一边说:“你们在哪儿等的?刚下车时,我看过四周,没见到你们呀。”“我们在售票厅门口……开始时我们是到处转悠,后太冷了,我们又没吃东西…..姐姐就说去售票厅等,哪儿暖和……”
   “怎么那么傻啊?出站口是在侧门,你们售票厅门口等,那哪儿成啊。”葵花说着,又是心酸又满眼的笑。
   打开行李包,葵花给孩子看她带回给她们新年衣服及一些小玩具。两孩子欢叫着,拿着那些新东西,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又抢着分食那最后一包方便面。葵花这才腾过眼球来,仔细看那站在门口,傻傻冲着自己笑了半天的“丈夫”。一年不见,他胡子拉碴的了,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也不知是几时才浆洗过的。她默默地拉了他过来,从包里翻出一套新西服,给他套在身上,左右看着比划了比划,说:“嗯,刚刚好。”那“傻子”却不看衣服,只冲着她笑,末了,一把抱起她,就要往床上放。唬得她魂都快没了,怒吼着叫他放下,他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她拢了拢被“傻子”弄乱的头发,不由在心里暗骂:“这傻子,你说他疯了,他倒还记得这事哩。”
   第二天,她睡到很晚才起床。没办法,昨晚那“傻子”终究是没放过她。等俩孩子睡着了,“傻子”摸了过来,几乎折腾了她一夜。
   她刚起床,就见到公公婆婆过来了,见了她露出例行公事的笑。她是笑不出的,她还记着婆婆说她的那档子事哩。她淡淡地叫了两声,口气是替孩子叫的。公公和婆婆倒是不介意,仿佛有备而来的一般,寒酸了两句,就往屋里挤。
   等一家人堂屋里坐实了,婆婆才开口道:“你回了,这就好了,有件事,就等着你回来拿主意哩。”
   葵花心里一紧,敏感地道:“什么事?”
   “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明华那病,上个月我得了个确切消息。说是他走夜路时,撞了邪,被早几年投水自尽的“七婆婆”水鬼缠了身。当年七婆婆投水时,你爸爸(她公公)是看见的,只来不及救人。七婆婆一口怨气化解不了……也是明华“火焰低”,别人也从那儿过,怎么就不见缠上的……”
   葵花仔细听了,知道婆婆还有下文,就道:“你的意思是?”
   “那当然是得找神汉来治了,安顿好了七婆婆,她自去投她的胎,明华这病不就好了。”
   “有这么神?那怎么不早些叫神汉来安顿?”
   “嘿!你不是这屋里当家的吗?你是他老婆,这主意还得你来拿。”
   “我拿什么注意?你们是他父母,认为好,自然是得早安顿早好。”
   “现在也不晚……就这么定了,下午我就请神汉过来。”
   “随你们的便。”
   葵花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实是有些气公婆不过。觉着“什么要她拿主意?说穿了,还不是等着她拿钱回来……生分得就像不是自己的儿子似的!”
   下午时,神汉来了。
   设下坛来,嘴里念念有词地遍洒符水,拿着一把桃木剑,指东画西,又上蹿下跳,折腾了好久,才收了香油钱,抽身离去。
   神汉走了后,葵花收拾行李,发现她刚带回的四千元现金里,有“一千元钱”是不翼而飞了。
   葵花怀疑是神汉做了手脚,忙着赶上前去,找神汉理论。
   那神汉神秘地笑笑,指着葵花屋子的一角道:“放心,钱丢不了,在你屋里人口袋里找。”屋子一角刚巧闪过婆婆那张常年麻点斑斑的脸。葵花立时明白了,赶了过去,硬是从婆婆口袋里搜出了那一千元钱。葵花破口大骂。婆婆倒不理亏,据理力争道:“谁偷你钱了?我还稀罕你的?你一去一大年,儿子、女儿都是我照管,你孝敬我都是应当的……”
   葵花说:“我还孝敬你?我把你生剥了皮……害我还不够多的……还要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也不看看自己儿子媳妇一家,都过成了什么光景?你还来这手?你怎么就那么不要脸的……”
   吵着、吵着、两人又动手撕扯起来。
   全村子人都围了过来,说三道四的,说什么的都有,嘻嘻哈哈,显着比过年还热闹。
   后来,听村子里人讲,说婆婆自己讲:那钱真不是她偷的,是葵花自己没放好,掉地上了。婆婆气她丈夫孩子都不管,只顾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所以才存了心思,想着替儿子保管了这钱,将来,也总还是要用在他们头上的。
   葵花累了,不想再跟婆婆理论了。躺床上,看着窗外白成一片的月光,她想着:再有几天就是新年了,从明天起,她该上街买鱼买肉、买香纸蜡烛……着手准备年货了。
   夜深了,葵花沉沉地睡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又下了起来,铺天盖地的,白茫茫一片。原来,那白色的竟不是月光,是白色的雪,覆盖了大地,把村内村外,映照得一片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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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刻画了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结婚三年之后,丈夫的疯病开始显现出来,从此葵花的生活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文笔流畅质朴,情节贴近生活本身,将农村特有的风俗习惯和语言特点真实描绘出来。文章结尾言犹未尽,犹如这让人看也看不透的人生。一篇反应农村生活实践,对弱势群体饱含悲悯之情的作品。推荐赏阅!【编辑:紫玉清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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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8-09 21:44:56
  葵花的遭遇使人心疼。农村这样的事例太多,让人心凉的不是生活本身,而是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问候叶玲,期待更多佳作!
紫玉清凉
2 楼        文友:叶玲        2015-08-10 13:58:03
  谢谢老师点评,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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