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城(长诗)
我是城,城是我。而我的城墙,是那七彩的眸光,举目之内,皆是我的城。
——题记
一 饥饿的村庄
天空没有被撕裂
荒凉和繁茂相遇在七月的节点
赤色的雨点咆哮着
逃离浮夸和一直倒带的城市
齐眉的荒草露出狰狞的面目
我与虫子和枯草的尸体做一次告别
像是要赴往战场。没有退路?
我必须抵达大山和荒凉的心脏
扒开一座又一座高山的胸膛
埋进那些斑驳的思念。塞进陈年的控诉,和
对这个季节的不满
在填那死了一路的残花与夜露的时候
想起那些路人。和我说起的那些血汗和眼泪的故事
想起那一双双斑驳和不斑驳却泛着晦涩的眸光
我总在黑夜的梦里或者在白天的梦里醒来
用斑驳和不斑驳的手搂紧装着尊严的背包
终于抵达
交织着悲愤和祥和气息的山谷?
贫瘠的土壤爬满藓苔
在被雨水占据天空的内陆
不曾渴望遇见一栋明亮又干燥的房子
哪怕是一间挂满小瀑布的茅屋
在我构思的际遇里
我会遇见一些衣衫褴褛的老人
叨念许多相似的名字。眼睛里
有雨。有阳光。也有阴霾
她会——
问起我的名字
来自哪里
不知道她是否会想起她的孙子
想起和我一般年纪时,阳光的微笑
足以让雨天熄灭
我会接过和她手臂一样干枯的瓷碗
喝着和她眸光一样浑浊的水
我也会问起这座苍老的村庄,关于
它的过去。关于它的美好和欢乐
当然。还有那些悲伤和困惑
或许我应该回家。从那躺着流浪汉的天桥走过
寻觅那些被苍老的声音叨念着名字的主人
踏着五彩的月光。用刚换了大脑的眸光
丈量时长时短的夜幕。还有那些挑着生活
在闹市和地铁口呦喝的灵魂
堕落的夜晚
打捞不起半点阳光
许多和咸鱼一样的背影死去
然后在光鲜的灯光下苏醒。继而
等待下一次的死亡
不过。我还是想去那个张着嘴巴的村庄
靠着绿上和青山。触目间
干瘪瘪的只是那零落的背影
还有时而响起的咳嗽声
那是看不到阳光的地方
悠长而幽静的森林里爬满渴望
像我,又不像我
向着城里的方向。对着
回家的小道。我没有走对方向
那绿了又黄了的路
像一条条食肠。渴望运输着佳肴和希望
渴望着死而复生。这干瘦而美丽的
村庄
二 撕裂的天空
没有龙卷风的晴天
也会有许多尸骨从天而降
没有比这更加寒冷的六月
一群又一群的人惊恐地活着
光鲜的外表。抑或是沉思不语的背影
生锈的关节没能摆脱时光的纠缠
半世的尘埃渗进每一个细胞
不会疼痛。只会让每圈的年轮
不由自己
所有的街道变细。然后变软
打结,一条接着一条
一边呐喊着。一边那么大声地哭诉
直到我看不清它是街道
还是和街道一样又细又软的人
我还是会走在有人或者无人的午夜
试着打捞躺在地上或者是钞票上的身影
连同从肥胖或者干瘦身躯里分离开的灵魂
我会欣喜地发现
酒吧连着地底下。月光拉着星空
我会站在中间。一手拉着地面,一手拽着月光
就好像我一用力,就能引爆整个地球
或许。我会想念那个村庄
想起它张着嘴巴恐慌的眼神
但是我只能冷漠地离开
哪怕我的怜悯能够将那里的荒野淋透
我也只能狼狈地挣脱那双双渴望的双手
沾着知天命的味道。抑或是希翼
但是。我只能离开
回到这个喧闹,繁华,不会走向堕落的城市
工厂被强行关闭的大门被晚归的风撬开
燥热的空气抽取着黝黑或者淡黑的汗珠
我会把自己敲醒。从冰封千里的梦境里
以移动的方式,希望能遇见一群失控的夜风
让疲惫和不满化为乌有
我会和湖南,或者是广西的同事说起
那时离开饥饿的村庄的故事
你知道吗?那时……
哦……是啊……
敷衍的眼神像流水线上的塑料盒
僵硬。等着被冰冷的机械缝合一条整齐的伤口
我只能透过虚无的欣喜仰望天际
天空一副祥和的样子
六月没有飞霜。绿了遍野的大地
等不来暴雨的袭击
各种颜色的天空。被人
或者是自己亲手
撕开
那厚又不厚的天空
就像活在我记忆力的龙卷风
还有那抹说不清色彩的光芒
我分明在繁华和寂寥的厂房里
看见许多精神或者不精神的身躯里
有许多的透明骨头?
游荡在燥热。又不燥热的六月
三 透明的骨头
在无月或者人潮涌动的时候
情绪和闷热无处安放
总是有意无意地目睹那些悲伤的故事
有人用刀在别人的身上
一下一下地阉割自己的灵魂
快速凝结的鲜血晃荡在邪恶和丑陋的边缘
我多么想大声地呐喊
拿起武器,给那睁着浑圆的双眼的凶手致命一击
但是。没人会相信我
相信我会砸碎那些枷锁
走在明亮和阴暗交织的路上
用月光做的利刃,刺进那些急需超度的灵魂
我要站在跳动的时光之轴上
掠过那座孤单的玻璃工厂
暗流涌动的季节。台风总是善意敲打我的窗
甚至我会忘记陌生人那血淋淋的身躯
还有那把沾着低劣味道的短刀
在这样的夜。26度的风里
我只听见台风逼近的声音
住在我左手边的湖南老伯
用他那六十岁的双手举着半旧的酒杯
尝试着在电视上寻找幸福的感觉
抑或是初恋的回忆。当然
还有我所憎恨的场景
潘伯,要吹台风咯
哦,没关事。来,你看新闻……
但是——我会担心
我故乡在一个离台风很近的地方
有海腥味和海鸥的土地
在那里有很多不能说的故事
还有那伸手摸不着的夜空
我仰望着天。干瘦或者圆润
没有我要的色彩。思念的姑娘也不会出现
股市的曲线让许多人绝望
而我触摸着微热的夜风走向迷茫
这时候,我会看见许多藏匿在深处的东西
除了人心难懂的东西
我会看到许多人的骨头
还有我自己的。透明
像是不存在。但是身躯却那么有力
每次呐喊和愤懑
它都散发着光
我试着摆动沙漏让时光倒流
除了看到血液在透明的骨头上穿行
还有我自己。所有人的骨头变得透明
然后。一一审视
把愤懑、怜悯、慈爱、善良、虚荣、拜金
孤单、寂寞、空虚、自大、功利、平庸
一一消除
最后。敲碎那些骨头
四 篱笆上的黄昏
葡萄和豆角用绿色的手抱紧一个家
韭菜、土豆和白菜与挤在角落的大蒜反目成仇
春天花开。深秋叶落
不会冬眠的老鼠啃食着剩饭
那时我还在那间四壁都是灰白色的房子里
台风的背影是童年最惊悚的存在
母亲用两节999牌电池的力量注到银白色的电筒里
潮湿的废弃物,阴森的乱葬岗。半干的运河
一米五二的母亲将家扛在肩上
农肥袋装着的蜗牛,而那只是大排档的食材
却等于我们一天的生计
凌晨的野外,强光,或者无光
电筒里劈开一道道门
杂碎或者急促的步伐
母亲气喘的背影里塞满这个季节的悲伤
那年我不懂,十一点出门的母亲
何时回家,为何背回了半袋的蜗牛
恶心的蜗牛伸着触角,我很怕
当阳光挂在树梢。一根闪着银光的铝制长称
用重又不重的秤砣将我的家翘起
那年我不懂,只看到母亲嘴角露出的笑意
这个世界便是美好的
如我昨天赢来三个玻璃珠般欢快
后来。篱笆的鱼尾纹变浓
院子里的大树成了秋蝉的家
我用洗衣粉袋子和一条竹棒制作成凶器
用它让这个季节消声
让那知了成为干枯的壳
如散落的叶。
多年过去,知了没有了那年激情
那座院子依然是家
笼罩着欢乐和悲伤
我站在门外,像是看见那年自己
像是看见那年凌晨三点的夜
母亲用干瘦的身躯将整个家背起又放下
依然是绿色的葡萄藤
换做是外乡人,懂又不懂的语调
一个三五岁的孩子笨拙望向我
有光线透着时光。年轮裂开继而破碎
流年的风和瓜熟蒂落的声响
勾勒着生活和行走的路线
十五年,或者二十年
像是回到原点。又像是时光停滞
杯里的牛奶没有变凉
隔壁回荡着熟悉的歌
我依然在这里,仰望着天空
灰白。或者淡蓝色的天空
篱笆上泛着光
墙角堆积的废品没有卖出
我只是走了一个圈
看着别人,用褴褛的背影
把那边的就报纸卖出
换取一块冰糖或者一包榨菜
它们足以媲美世间的美味佳肴
那熟悉的味道。还记得
篱笆上的黄昏
是淡黄色
我穿着一件淡蓝色衣裳
看天
看天
从白天到黑夜
五 恶梦来自另一场恶梦
胡子长了,没有变白
我还年轻
但是其他人老了
那座破烂的村庄,和漏风的山谷
闷热和绝望的工厂
我站在城市的面前
它不是一面镜子
我总会迷路。从这条街
到另一条街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从左边到右边。我从前面到后面
所有的好心指向
都是交织在脚下的麻绳
我不再走。我要找
找一把剪刀。将这一切
一一理顺
我
依然在城市面前
天桥下。地铁口。公交车站
高跟鞋撞击水泥道的声响
像盗墓者的洛阳铲
我是外面放风的新手
闻到了腐臭和珍宝的味道
心和手脚,还有大脑
为之疯狂
但是。只是疯狂
不曾把任何东西占为己有
包括天架上拥挤的叫卖
我会用许多梦里的情节打量这个世界
它不曾变瘦,哪怕是一点点的胖
我也是能看得见
有时候我会遇见失足的姑娘
在东莞或者是广州的街头
她们闪着春天般的笑容
身上带着四季的味道
各种花香。许多人对她们笑
我也曾走近,一股跌打药水的味道
从她的笑里看不出丝毫意味深长
我也只是说——
雨天地滑,注意出行
她还是会笑
和高跟鞋敲击大地的声响不同
它是无声,甚至是没有味道的
没有感情,没有其他
我只是路人,她也是路人
她没有说起她的家乡
还有她的职位和未来
狭小的屋檐,雨丝无时不扰乱我思绪
我像是一个圣人
又像是一个痞子
我只是呆呆地说
这个季节——
好奇怪。我甚至看不到半颗星星
在这雨夜。我看见那失足女的嘴角
挂着一颗星星
时明时暗
我想。我
依然是十七岁的样子
或许我只是在经历一场梦
一直打转的黄晕不是年轮
地铁口冷冷的风。和手脚架上凉凉的阳光
失足女的微笑。还有那熟悉的药水味
我还站在河边垂钓。不过为未来的事
不知道那座城市事堕落的
不知道那座城市事冰冷的
我只知道,在梦里
我是王
哪怕是在一场恶梦里
我依然是——
那个恐慌失色的王
六 一场孤独的战斗
我从农村来。没干过农活
也会骑在牛背上赶着夕阳下山
稻谷、甘蔗、玉米、花生和芝麻
遍野的色彩遮掩着我对四季的向往
后来。我在大学里说起遥远的梦
地摊边的我,还有天桥下的横笛声
那年光影被压缩成了一道痕
冰凉的锄头和铁犁翻不开那整整一页的时光
灰黑色的土壤里种着我的梦
那年许下的愿望没有茁壮成长
还是一个人,对着许愿时的黄昏
没有飞雁掠过,干冷的风挤压着空中仅剩的水分
孩子,飞吧。到远方去,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才能俯拾大地的风光
一位老人望着树梢,靠着我瘦长的背影
像是对我说
像是我灵魂深处的声音
漫过高山大海的风,流淌在指尖的是
仰望着的梦
背着十二公斤的行囊
与村口的槐树擦肩而过
我要到一个没有我的地方去
从这个到处都是我的村落
没有人欢送,我也没回头
沉甸甸的步伐终究没有陷入柔软的地里
读书。打工。做生意。大学和社会本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