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品雨(散文)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屋檐下,目送一个黄昏慢慢褪却色彩。没有风,空气里充斥着闷热,有一种焦躁的情绪在悄悄蔓延。
马路上来来去去的行人显得无精打采。女人们不停地摇动手里的一把团扇,一张手巾,或是路上分发到的一张广告纸。男人们光着膀子,趿着拖鞋,偶尔抬起头来,望一眼天空。犬们伸出长长的舌头,趴在刺桐的阴影里喘气,对主人的呼唤变得爱理不理。太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想要拽住我的光脚丫,又在地上勾勒出奇奇怪怪的光影,鼓捣着不愿离去。知了慵懒地躲在某一片焉搭搭的树叶背后,有气无力地啍哼唧唧。
云层晃晃悠悠地赶过来。它们聚集在太阳周围窃窃私语,密谋一个行动。燕子在广袤的天底下追逐嬉戏,尽情买弄身姿,无睱顾及阴云背后的秘密。一只螳螂慢腾腾地爬上了树枝,趋前顾后,高高举起的镰刀犹豫着不知道该落向哪里。它是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捕猎时机?风突然从马路对面吹起,裹着落叶和纸屑,挟着尘灰。野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警觉地贴紧地面。树叶在簌簌发抖。天威难测!这是变脸的前奏吗?
风在嘲笑,像一个肆意妄为的破坏者。路上的行人在奔跑,家才是最安全的依靠。黑云聚起刀兵,张起云旗,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落叶慌慌张张地追随行人的脚步。在某个转弯处,它们跟丢了目标,乱作一团,六神无主。
闪电在云层里张牙舞爪,愤怒地想要冲破天地的囚牢。飞溅的火光照亮了行人惊慌的脸庞,粉碎了螳螂的谋划,破坏了燕子的表演,驱赶着他们四散奔逃。雨点伴随轰隆隆的雷声噼噼啪啪地砸落地面,激荡起一阵阵烟雾。干裂的大地敞开了怀抱,等待雨水穿透胸膛,扑灭太阳的炙热。风咆哮着拼命撕扯刺桐的树冠,洋槐的树冠,然后又喘着粗气扑向附近的铁皮屋顶,将它们掀得吱嘎作响。天河已经决堤,一泻而下的雨水被风挟持着变幻方向,来回扫荡。它们以一种暴虐的方式,荡涤世界的污垢,却在大地撕裂出纵横交错的伤口。地上的溪流东奔西突着,寻找渲泻的出口。溪流上奔腾跳跃的水花,是一种急切情绪的表达。天地间挂起了厚厚的帘幕,一片浑浊。
闪电惊雷、急雨狂风,它们共同凑出这天地的最强音,宣示着凌驾于万物的身份。远处的山,影影绰绰,在肆虐的风雨里,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近处的榕树,披头散发,奋力抗争。它们庆幸于自己的沉稳,平日一步一步,努力根植大地,才炼就今时的处变不惊,凛然无惧。而那些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的桉树们,正在承受浅薄与浮华的代价。犬们早已经夹着尾巴逃走了,来不及奔跑的路人躲在陌生人家的屋檐下。一切事物都在风雨中缄默。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人们,那些平日里迎风招摇的树们都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骄傲。他们在这狂风骤雨的世界里噤若寒蝉,小心翼翼……
雨住云收的时候,谁家的院落里飘来美妙的歌声,谁家的电视机里传来新闻联播里的国计民情,马路上又响起了朗朗笑声。一只被风雨摧折的知了掉落树稍,混合进风雨汇集的溪流里,跌跌撞撞,一路流向夜色深处。橘黄的路灯下,横躺着一根刺桐的枝丫,暗绿的叶子在无奈地挣扎。风雨过后,一片狼藉。而最终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它是在用自己的美好和这个世界作最后的道别。这个晚上,它也注定只是隐匿在暗处的一个悲伤的注脚。空气是清爽的,世界是欢快的,夜幕里有淡淡的星光闪耀。忘掉刚刚过去的那一场风雨洗礼。各种树,各种草,舔舐完伤口,抖动着雨水滋润后鲜亮亮的叶子,纵情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