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舞】梨树洼(小说) ——为抗战胜利70周年所作
1945年8月的一天,李春像往常一样,带了竹竿和背笼上梨树洼去打核桃。
他的狗子在前面开路。不时,回过头来扯一下他的衣角,很是兴奋的样子。
刚转过一个山洼,狗就“汪汪”了起来。
一个衣衫破烂的女人蛇一样爬着,一个小水潭距离她不到一米了。也许是没了力气,她闭上了眼睛。
这只黄狗的到来,吓得抬起头来,嘴里不停地吐出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语。眼前的这个女人,满脸的血污,手不停地挥舞着。
李春吆喝住了黄狗。放下了背笼,上前去看。
山里人哪有后背上背一个小枕头的?还有,衣服是绸裙子,鞋子是绣花鞋,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总总迹象表明,这是一个日本女人。她是谁,为何来到这里?
前几个月,日本人在这里闹腾得很厉害。杀了三个人,抢了牲畜,自己的一只老母鸡也被带跑了呢。所以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李春满脑子的气。
他是个男人,对女人下手,终究不光明正大。如此一想,嘴边念叨了一句:“我不杀你,要死要活,随缘吧。\\\'
李春依旧去山上打了核桃,然后带着狗子回了家。
他的背后,有个影子吃力的跟着,他没看到。
黄昏时,李春拿了一个粪叉,又去了趟梨树洼。他也说不清为啥。水潭边没见了那个女人,只留下了一道长的血痕。
这个女人一定是躲起来了。要寻到她,省的她再祸害别人。
他跑了好几条小路,没一点影子,心里便有点狐疑,难道自己遇到了鬼?不对呀,明明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女人,自己不可能看错的呀。
李春神情郁郁的回了家,一边生火做饭,一边骂自己太的优柔寡断。
整个梨树洼静悄悄的。
炊烟,像一位烟瘾极大的人吐出来似的,慢慢地在村庄里袅袅地上升了。
李春做饭很麻利。三捶两鼓,喷香的南瓜盖馍被子就出来了。
他悠闲的拿出了一瓶酒,准备泯上几口。突然,那个日本女人掀了卧室的门帘子出来了。她已经换了装束。自己的那件蓝大褂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李春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他不害怕她。
“你咋进来的?你要干啥?”
她望着南瓜饭,一句话也不说。
李春记起来了,她应该听不懂自己语言的。她也说不来中国话,一定是这样。
他把饭递了过去。那个日本女人微微一笑,一下子狼吞虎咽开了。李春很奇怪自己的行为,以前的想法一扫而光了。
李春去药材铺子抓来了中草药。
亲自为她熬起了汤药。
一个星期后,女人身体恢复了,有了简短的语言和朝气。
李春和她对着话。两个人打着手势,草纸上写着字,或者画着图。
李春明白了,她叫水吉秀子,日本福冈人。一个军官的太太。日本战败了,大撤退的那夜里,那个军官害怕她遭受中国人的侮辱,想让她剖腹自尽以谢皇恩。她在逃脱的过程中,被砍伤了左臂。
“这么说,你现在是无家可归了吧?我要是收留了你,就要背好大的包袱,是不?你们日本人,把我们害苦了,我恨不得剥了你的皮来蒙鼓,敲给那些抗战死去的人听。”李春抽着烟卷,慢悠悠的说,“不过,你好像也是受害者,没干啥坏事。我给你一条生路吧,只要你不再害人,就住在这里吧!”
女人嘴里不停地说着日语,跪下了。一滴泪打在了脚下的泥土里。
这个女人以后有了一个中国名字,王玉兰。她也经历了文革,四清运动,被押上了街头,脖子上吊着砖头,游行过。她也学会了担水,劈柴,戴着白手巾在地里劳作。
98年的一个春天,日本那边来了人,要接她回去。她摇摇头,望着梨树洼的一草一木,望着自己的小院那棵梨树,已经胳臂粗了呢,一团花开得正闹。
那年的陕西春节文艺晚会上,王玉兰被邀请去了。她对着镜头只说了一句话:感谢中国人,我的故乡在这里。
哦,说这句话时,她已经六十多岁了,有了两个孩子。
她的男人叫李春,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