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难忘的岁月(散文)
时过境迁,在光阴的长河里,回想起过往的岁月,或心酸、或甘甜,总有刻骨铭心的记忆。
——题记
(一)新婚离别
大龙和娟经过两年的鸿雁传书,感情趋于成熟。他们没有走老家婚前应走的程序——请卜卦先生给算上一卦,合一合生辰八字。俩年轻人不相信那一套,直接就把婚礼定在了国庆。
用现在时髦的话说,他们是标准的裸婚,他家没有新房,她家没有嫁妆。就眼下这间20平米的小屋也是在县城租的,新房内简单到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室外用石棉瓦搭建一间小厨房。
他们知道父母不容易,也不要求给自己的小家添置什么,不再乎物质的享受,对于军人家庭来说,一般聚少离多,相聚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时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掠而过。对于新婚燕尔,二十天婚假更是弹指一挥间。
假期临末,新郎尽管不愿离开这爱的屋,更舍不得离开新婚妻子,但军令如山倒,只能忍痛按时归队。
娟早起给老公做好了早餐,两人对面坐着,娟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劝老公先吃。龙也没有胃口,早餐几乎原封未动,两人不停地瞅着墙上的挂钟。龙对娟说,真想拿南海龙王的神针把时间定住……
两人匆匆忙忙赶到汽车站。娟把龙送上大把客车,说了句我走了,头也没扭。龙伸手拽住娟,说再陪我坐会吧。娟又何尝不想再多陪他一会呢?她之所以想赶快逃离,是不愿看到离别的伤心。车临开前,龙拥着妻子,不停地嘱咐:我不在家,你一定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把你一人孤苦伶仃地丢在县城,我实在心疼。我会常给你写信的,一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你。晚上不要害怕,我虽然人走了,但心一直在家陪着你。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我也是不得已。娟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看到丈夫也是满眼泪花。
车缓缓启动,娟看着车慢慢前行。顿时感觉心空了,脑子空了,整个人都空了,在心里对丈夫说,虽然我人在家,但我的心已随你去了。
娟返回自己的小屋,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凄凉。看见丈夫的一件上衣,从衣架上摘下来,抱在怀里好久好久,上面还有丈夫的气息,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叠着,准备把衣服放在衣箱里。最后又把它抖落开,因为见不到人,看看衣服也是温馨的,于是重新把衣服挂回衣架上。恋爱时,一些军嫂曾说,做军人的媳妇很不容易,今天娟算有了初步的体验。
下午上班时,娟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同事谁都没嘲笑她,都感慨军嫂的不容易。有的姐妹说,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大家都能帮助你;有的单身姐妹说,你如果晚上害怕,我给你去做伴。娟听了很感动。
军人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小家,军嫂为小家庭奉献自己的年华。军嫂很少享受到家庭的温暖,不仅物质生活过得清贫,而且要忍受夜半孤灯的那份寂寞,既要尽到媳妇的孝道,又要尽到儿子的责任。有苦也不能诉,为的是减少丈夫对家的牵挂……
(二)夜半敲门声
秋天的一个夜晚,风高气爽,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年轻人一个个精力旺盛,热情澎湃。朋友三五成群,有的聚在一起海吃海喝,有的去了娱乐场所,疯狂地潇洒。
娟是一个喜欢静的女子,除了上班,就窝在家里,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比较宅。她和丈夫两地分居,夜晚总是孤灯相伴,她常常把自己投入到书香中,无论言情、金融、武打,她都看得津津有味,书籍便是她最好的朋友。
夜,寂静无声。她看了看手表,已是23:40分钟,掩卷熄灯,准备入眠。
“砰!砰!砰!”一阵急促有力的敲门声,毛骨悚然,吓得她魂飞魄散。真是怕啥来啥,自己身单力薄,吓得大气不敢喘,更不敢开灯,越害怕越想念外地的丈夫。
“砰!砰!砰!”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
她壮着胆子问:“谁?你想干什么?”
“打开门,我有急事。”
娟告诉他,如果真有急事,明天再说;如果你想别的,明明白白告诉你,姑奶奶不是那号人。幽灵说,你打开门,咱俩拉拉呱。你男人常年不在家,你整天独守空房,又何必呢?真是大姑娘要饭——死心眼。娟骂到,别胡说八道,快给我滚远点,再不然我就报警了。那人仍不依不饶地说,有本事报呀,老子害怕就不来找你了。
那时,家里根本没有固定电话,更没有手机。这个千刀万剐的,一个弱女子的话对他根本没有威慑力。
娟,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门外的动静,一边两手合十,祈求老天保佑自己平安无事。
一会,感觉外面没声音了,娟认为敲门者走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在床上。但一颗心仍七上八下,心咚咚直跳。她默默安慰自己,不要害怕,幽灵已经走了。
意想不到的是,大约过了五六分钟,那人又敲起后窗,还恐吓她,你打开窗,让我跳进去,不然,我就砸碎玻璃,放条毒蛇进去,让它吓死你,咬死你。她咬住嘴唇拼命抑制住哭声,从床上轻手轻脚地下来,穿上衣服,蹲在地上,两手抱臂,浑身发抖。眼睛直直地盯着窗户,借着外面朦胧的月光,隐隐约约看见那人的身影还趴在窗户上。他每敲一下,她就打个冷战,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她用手捂住嘴,尽量不哭出声,不能让那个黑色幽灵觉得自己太软弱,心里一遍遍呼唤丈夫的名字,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军人在外保家卫国,可有谁来保护像我一样正处在危难之际军嫂的安全呢?
娟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农村,她一人在县城上班,遇到这夜半敲门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无助,好无助。
屋外传来一阵狗叫声,那人被吓跑了,她心里感谢这只狗,有时狗比人善良。还好,有惊无险。她倚在墙上,没敢合眼,一直坐到天亮。
娟由于昨夜的惊吓,头一直昏昏沉沉,心情也糟糕到极点,一天强打精神上班,米一粒未进。她在集体公寓找到了床位,准备离开那个鬼地方,但房子暂时保留着。
过了两天,正巧老公出差,顺便回来看看妻子,娟又搬回小屋。晚十一点,开始执行两人的计划——悄无声息地默默看书,一起等待那个幽灵的到来。
娟倒希望那人再来敲门,让丈夫来个瓮中捉鳖,暴打一顿,然后再扭送到派出所,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找姑奶奶的麻烦。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人影。丈夫对娟说,这种人就是社会上的小混混,知道你丈夫是当兵的,就对你起了邪念。你让他吃了闭门羹,以后不会再来了。
丈夫在家的第二天晚上,他们仍守株待兔,结果也平安无事。丈夫建议不要退房子,公寓条件太差了,影响睡眠质量。
丈夫在家住了两夜一天,第三天一早就归队了。
晚上,娟早早休息了,床前还故意摆上一双男人的大拖鞋,来个空城计示威。朦朦胧胧中,又有人来敲门,听声音还是那个人,他不停地敲着,娟鼓足勇气大声说:“你再敲,就让我丈夫揍你。”
他竟然说,你丈夫不在家。而且还说,知道你丈夫回来了,但他又走了。
娟顿时大哭,这不是明明欺负军人家属吗?
想想丈夫归队,只有房东家人,和对门的邻居张平家人知道。
房东大大咧咧,整天狗三猫四的,张平文质彬彬,这人渣会是谁呢?
看来他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要让他尝尝军嫂的厉害。
敲门声仍在继续进行,这个幽灵仍做着他的黄粱美梦。
娟这次不再那么害怕,丈夫在临行前给她买了手机,想让她心里过得踏实些,遇到突发情况,也可以向外界求助。想到这里,娟拨通了手机。
十分钟后,民警把这个幽灵擒住,原来是房东对门的邻居张平。娟真的无法相信,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他,竟然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
娟怕张平受到治安处罚,出来报复,最终还是决定搬回集体公寓去住。
(三)流浪街头
回到了集体公寓,姐妹在一块不寂寞,心情也好了,可丈夫回来时,他们就没个安居的窝。为此,大都是娟去部队探望丈夫,部队有临时住房。不用为住处劳心伤神。
可也有娟犯难的时候。一次,龙在军部的比赛提前结束,因离家比较近,龙就向参谋长请假,回家看望怀孕中的妻子。
为了给妻子一个惊喜,龙没有提前告诉妻子,直接去了妻子的公寓,天已傍黑。妻子住的集体公寓,男士当然不能久留,二人告别同宿舍的姐妹就离开了。
见了久别的丈夫,娟忘记了工作一天的疲劳,感觉有丈夫在身边陪着真是无比温暖,平时军人家属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二人简单地吃了饭,然后去看电影,回来沿着西湖,一路数着星星,看着月亮。走累了,就坐在河畔观望,平静的湖面,偶尔有小鱼撒欢。湖边高高的商贸大厦,蔚蓝的天空,湖岸的垂柳,都清澈地倒映在湖底,虽是空中楼阁,却给小夫妻俩增加一份浪漫,两人聊得忘乎所以。娟打了个寒战,才感到已到午夜,夫妻俩挽手走向小旅社。
两人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工作证、军官证,还不能解决问题,拿不出结婚证,老板就不让住,说最近公安扫黄,不能因为接了你们,砸了我的饭碗。龙告诉老板,我们确实是夫妻,我们的结婚证放在了老家,没看见她是个孕妇吗?老板瞅了一眼,鄙视地说,孕妇就能说明是两口子?婚外搞大肚子的见多了。末了,竟然理直气壮地说,大半夜的,是夫妻不在家呆着,还领着孕妇满街跑。
龙朝着老板吼了一声,你没看见我穿身军装吗?
不就是个穷当兵的吗?
如果有房子住,还给你在这里磨嘴皮子。
娟怕他们吵起来,拉着丈夫就往外走,自言自语地说,老公千里迢迢来看我,我却没法招待你,让你跟着流落街头。龙听到妻子自责的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拉着妻子的手掉下了眼泪:“媳妇,是我对不起你,我一个穷大兵,买不起房子,让老婆孩子跟着遭罪。”
娟也难过,有什么办法呢?军人排长级别的,每月才一百八十元,二人刚参加工作,没有积蓄,父母又都是农村的,想在城里买房,也只能做做梦而已。她劝丈夫,别难过了,买不起房的也不止咱一个,咱今晚就看着月亮数星星,起码咱今天比天上的牛郎织女幸福,不受那份相思苦。
龙想着他们在县城举目无亲,也没有奔处,在这夜晚,没谁能收留他们,龙建议妻子回集体公寓。妻子不舍得把丈夫一人扔在马路上,也不舍得浪费在一起的宝贵时间,两人就手牵手在街上漫游。
虽是夏天,后半夜仍然很凉,龙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妻子披上,弯腰抚摸着妻子隆起的腹部,愧疚地说,孩子怪爸爸吧,让你在娘肚子就跟着我们流浪,以后爸爸会努力的,为你们娘俩营造一个好的环境。
黎明时分,天空下起了小雨,正在绝望之际,看到路边,有一座完工的新房,还没有上门窗。地面上砖头瓦块,一片狼藉。龙脚手并用,清理出一片空地,心中有一丝幸福感,好歹能避避雨。龙坐在地上,让妻子坐在自己怀里,亲了亲妻子疲倦的面孔说,你放心睡吧,我看着你。娟点了点头,也许她实在太累了,在丈夫怀抱里甜甜地睡着了。龙也困了,但他不敢大意,强打精神,他要保护好妻儿,防止她受到伤害。龙的腿被坐麻了,但龙必须忍着,他不敢动,怕惊醒了熟睡中的妻子,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
后来,夫妻俩每次回忆起过去的这份苦,更体味到现在的甜。龙每次给儿子讲起这段历史,孩子总会追问,真的假的?还会开玩笑故意损爸爸,一个大男子汉,买不起房子,结什么婚?幸亏当时我还在妈肚里,饿不着,渴不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可就苦了妈妈,大半夜拖着笨重的身子流落街头。还说,爸爸怎么不开导开导那老板,死心眼儿,到手的钱不挣,非得较什么真,如果不是军人扛枪保国,他在家能这么安心地赚钱吗?
儿子发誓,自己长大了,开个宾馆,军人免费吃住……
后记:
以前,通信远没有现在发达,个人没有手机。部队基层,也没有外线电话,遇到急事只能打部队内线总机,再转分机号。如果内线占线的话,还往往接不通。拍个电报,一句话要花几块钱。那年代,书信几乎就是军人家庭的唯一的联络方式。
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加深,娟从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女人,逐渐趋于成熟,知道了丈夫工作的艰辛,知道了军人职业的特殊性:作为军人,首先献身国防,献出儿女之情,献出花前月下。为了大家,牺牲小家;为了大爱,牺牲小爱。这就是军人的天职,丈夫别无选择。
作为一名军嫂,必须学会坚强,因为军嫂的一言一行,就是后方家中平安的象征。
尤其有了孩子以后,半夜病了,也得自己顶着,抱着孩子,在漆黑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医院。再苦,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天高皇帝远,告诉他也没用,无非让他心急火燎,无比担忧。久而久之,军嫂们也就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
如果军营是军人作战的前方,那么小家庭就是军人的后方,军嫂就是军人的后勤保障。军嫂要不断地给予他精神上的内在力量。训练场就是战场,是战场就有生命危险,枪炮不会长眼,作为军嫂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必须让他精力集中,而让他集中精力的最好前提,就是让他对家无牵无挂。每年的打靶,外出执行任务,军嫂们的心呀都系在丈夫的腰带上,跟丈夫同呼吸共命运,军嫂最大的期盼,就是丈夫平安归来,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他好好地活着。
想想“九八”抗洪,现场多少战士火线入党,多少官兵兜里装着写好的遗书。因为水火无情,他们不怕死,但不代表他们不珍惜生命,他们也有父母妻子儿女,他们也怕有个万一。于是把最想说的话,隐藏在遗书里。还记得,那时,一向热闹的军人家属院,一下子寂静了许多,平时很少看新闻的军嫂们,每天新闻成了必看的热点,她们想从新闻上找到自己的丈夫和本团的抗洪官兵的身影,来缓解那份担忧,那份七上八下、猫爪似的心情,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和平时代,军嫂也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为丈夫照顾好家,抚养好孩子,侍候好公婆。不仅要做到任劳任怨,还要争取升华到无怨无悔的境界,要无愧于军嫂这个称呼。
回忆起难忘的岁月,让人觉得苦不堪言,又是那样的刻骨铭心,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眼前……
欣赏清荷文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