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沐浴的村庄(外五首)
维吾尔村庄的路,一面激越的纳格拉鼓
咚——吧吧,咚——吧!
咚——吧吧,咚吧吧吧!
维吾尔村庄的纳格拉鼓敲响了!绿洲的心肺激活了!人们的血液煮沸了!
鼓声在路面炸响。路,成了一面蒙着骆驼皮的纳格拉鼓!
我看见,维吾尔农人沐着晨光,从村庄的土路、砂石路、柏油路奔涌而出:
有的侍弄稼穑,有的买卖经商,有的出门务工……他们将路踩踏得火热!
从路上出发,再从路上回家。绿洲人不停不息,击打着那面纳格拉鼓!
我也看见,迎亲的车队驶进绿洲深处,一路洒满喜庆;
年逾古稀的老人,驾着电动车在柏油路上穿越,把不起眼的土路锁在白杨脚下。
路,鼓声阵阵,放飞绿洲人的梦想!
路,曾经也滚过刀枪,洒过血泪。嗅一嗅深埋地下的屠刀,情不自禁地在路面跺上几脚!
路,是历史车轮碾压出来的。带给人们的不仅是平坦和快捷,更重要的,它是灵魂的起点和终点。
维吾尔村庄的路上,无数的人在涌动,无数的车轮在敲击,还有那些鸟鸣和孩童。
此时,人们在心里嘲笑:柏油路不清真的说法是多么的愚昧无知!
【夏收的滋味 】
一
西域的麦田,一片金黄。背负式收割机隆隆作响,煞是繁忙。此时,镰刀的光芒已被悄悄隐藏。
我的目光被一再聚焦。这种半机械的新鲜物什,竟然来自附近集市的货郎。
操控它的是一个个健壮巴郎,他们的脸庞在麦田分外张扬。
二
香喷喷的麦浪,唤醒了心中那份农事情肠。
我将身心紧紧贴在久违了的土地的心房,嗅一嗅醉人的麦香。
汗水浸透了衣裳,一堆堆麦粒归仓。
95岁的维吾尔老奶奶也在打麦场上忙活,她口中滚烫的话语,将我托举得老高老高。
三
树上挣钱,树下产粮。日子滋润。
我还是有些许担忧:林粮间作,可保得囊中饱满,腹中滚圆?
粮食收购站内,一辆辆电动车,满载一袋袋金黄,农人来交爱国粮。
似曾相识的场景再现:粮食筛了一遍又一遍,杂质清了一次又一次。
当年,我的父母就是这样:要把最干净的粮食交给国家。
此时,粮站标语上的“爱国粮”三个字,仿佛在维吾尔农人中,一圈圈地放大,又一圈圈地浓缩。
【电动车上岗】
电动车上岗了!
曾几何时,毛驴车在绿洲四处奔流,驮着绿洲人的岁月,赶巴扎,下农田,走亲访友,数百载。
没有毛驴车的日子,不可想象!
如今,毛驴车隐匿在历史深处,厚厚的影像挂在农家厅堂。
电动车乘着岁月的风,在绿洲奔流,将农人的笑脸一路张贴。
我震撼于电动车带来的猛烈风暴,将绿洲的容颜吹洗得异常靓丽。
白发飘飘的老者来了,半大的小伙来了,俊俏的姑娘来了,电动车驶过,眼前飘过一片轻盈。
一袭红衣的少女骑着电动车驶入白杨深处,我分明看见了一朵涟漪在慢慢绽放。
时尚的东西,总是在叩打着绿洲的门扉。常常令人猝不及防。
电动车上的人生,是五彩的。我看到了满满的自信和从容。
有了电动车相伴,谁还愿在毛驴车上度日月?
【咱家变了模样】
惠风和畅。
谁执画笔,在绿洲的画布上尽情涂抹了一座座新居?
笆子墙的记忆,刻在绿洲农家的心坎上,一辈又一辈。
吐送巴克家要盖新房了。笆子墙支撑的土坯房轰然倒塌。尘土中扬起了笑脸。
笆子墙是慈祥的老者,成百上千年,温暖着绿洲人家。
一旦要拆除,谁的心中会没有留恋?
搬进新居,主人脸上洒满了阳光。
洒扫清除,顺便将笆子墙的影子也一同扫去。
新房,好新鲜啊!马路上流淌的目光,谁不朝咱家多望几眼?
【躁动的青春】
住在绿洲一个小村庄,我结识了许多二十出头的巴郎。
他们有着火热的心肠,青春的气息如同白杨树般高扬。
赛皮丁.吐送巴克,兜中只有100元钱,却豪爽地要请我吃大餐。
他到过内地的大都市,怀揣发财的梦想,发誓要盖砖混房,娶新娘。
阿布来提的卧房有上网冲浪的电脑,却难以缚住长了双翅的心房。
几次三番央求父母,要做在外漂泊的打工郎。
他们都长出了羽翼,想在高空飞翔。
人多地少,生活的路也许就在他乡。
立秋时分,村里100多个青年,纷纷离巢,将青春放逐在远方。
当年的丝绸之路,今朝不妨再走一遭。
就让白杨守护着家乡吧,和亲人相伴。
是青春,就要奔流。将心中的花蕾尽情绽放,盛开一片艳阳天!
【学汉语的诱惑】
学生暑假,村委会大院办了一个汉语培训班。
二三十名中小学生,放开歌喉吟唱,国语的音籁在维吾尔村庄回荡。
培训班上不时添加的新面孔,让人惊叹绿洲农人观念的变迁。
清真寺的阿訇将自家的孙子送来学汉语;
老实巴交的老农也把子女送来了;
艾买尔、阿曼古丽小两口要去内地做烤肉生意,提前“充电”。
汉语成了香饽饽。
边疆和内地,遥远而陌生,把汉语当成桥梁,心中的爱恋才会毫无阻隔地流淌。
当孩童大声念诵汉语时,我感叹语言的力量是那样的强大。
蓦然间,我对学汉语的学生有了亲人般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