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土堆，掩盖一抔十三世纪的黄昏
　　 密码低下沉重的天空，筑成泥墙。
　　 一爿繁华的碎片
　　 敲落阵阵简体语言。酮体，思念血
　　 和干涸的尘土连成一体，无声，无言
　　 黄土高坡在枯萎，凋谢
　　 一滴流了脓的细泪，让土地落下病根
　　
　　 木雅村落，盘起低音舞蹈
　　 悲歌与寂寥，还原一句真实的寓言
　　 祭祀，虔祷。神秘的巫音
　　 勾想牛角的祁连山，藏布江
　　 雪河滋润高原，青藏回鹘
　　 走进府邸拜了千年慈悲。漠北西去
　　 留给羌笛一束离殇
　　
　　 党项羌，一个命途多舛的名字
　　 从高原的马背挽起东歌，写下
　　 白的衣袖，白的襜褕
　　 还有白的额头和白的年岁
　　 忧郁，只跨下一别的王陵
　　 马背上，有马鞍记述的文字
　　 从古今传来，烙在贺兰山的心头
　　
　　 唐都，病死在晚秋
　　 五代，沉沦在夕阳
　　 长安的西市，买下一颗头颅
　　 为李家的节度使超度
　　 拓跋，用姓氏来觉醒
　　 道具上歃血，百花盛开百花杀
　　 黄金甲，冲天香透
　　 不见了敕书，留名了丹青
　　
　　 多年的疾疢，扩散于地斤泽
　　 伤好了，疤依旧。逃亡与死亡
　　 是结网成霜的等候
　　 等候了百年，等候了千载
　　 只捎来日暮斜阳，江山的峥嵘
　　 初现衣襟上斑驳的丰草，喂养了饥渴的文字
　　 嵬名氏的许愿，落在山脉的雪地
　　 改成满屋子的髡发。垒起一堵
　　 石头一样坚硬的脊背
　　
　　 厌倦了马背上的风尘，把古都
　　 盛满一米灵州的夕阳
　　 传说鹰的孩子，出生在黄土地
　　 干涸的湖水，丰泽一双饱满的黑珠
　　 西平故里，有一句歌谣
　　 唱了德明昭昭，响了元昊巍巍
　　 弓弩，拉开天空的屋脊
　　 放下一地追逐，盛开蔷薇
　　
　　 辽河宋土，往来翕忽的飞矢
　　 捎来一封穿越的书信，插进纷飞泥土
　　 硝烟送给的礼赞，绽开
　　 热烈的蹁跹。异域番邦
　　 唃厮啰，佛经赠送青稞酒
　　 夜落隔，合十祈祷铁勒部
　　 诸夏的党项，用银戈开疆拓土
　　 兴庆府立下捷报，还复一座
　　 塞上江南的窗棂，垂钓黄河
　　
　　 平原第一次记载另一种符号
　　 文字，枝蔓繁冗，立在汉礼之冠
　　 新生的乌啼声，落在庆州城浦
　　 书生姓张，提笔一夜的旧瓦
　　 冕旒滴下雨水桂华，飞梭家族的巫灵
　　 神歌跪拜在图腾里面，简缩成象形传记
　　 新的沉钩，用复杂的笔画
　　 描写了百年朝代的轮廓
　　
　　 丹青被宫廷音乐鸩害
　　 兀卒的鼻子，弯下不均匀的尘埃
　　 利剑，朴刀。从铁鹞子转向
　　 靡靡八佾歌舞。没藏的微笑
　　 比野利更舒展灿烂，可玫瑰的刺
　　 拥有红色的高贵，也有黑色的卑劣
　　 白色，只留给红黑不分
　　 混血不言的念想
　　 哪记得，有梁一氏的血缘
　　 超过了早就剌开一道伤口的年号
　　
　　 好水川的回望，河西走廊洒开
　　 关口的一地晚秋。敦煌槁枯
　　 诵吟佛经的大雁塔，余音空谷
　　 王的冠冕，安眠在乾顺元年
　　 车轨通道，大口的永乐城
　　 吞下一整片的商队与丝绸
　　 醉行千里，从渭河到大漠
　　 拥抱天际，近在咫尺
　　
　　 一湾月牙泉，载不动驼铃
　　 载不动牧歌
　　 载不动滚滚妖冶的沙尘
　　 袆衣的翡翠玉珠，掉落进叮咚日历
　　 响起的中兴仁孝，开遍
　　 一丛圣洁诗雨，温婉的海棠
　　 古事记，天盛律
　　 行军塞边，将军饮风
　　 望三川口，一束明月连城
　　 胡雁晚归，和鸣震颤一根胡笳琵琶
　　
　　 年年战骨，何曾马革裹尸
　　 耶律改了黑水，完颜入驻姓氏
　　 赵的汴京，暖风吹拂胡凉悲曲
　　 泣血，滴落两河谷底
　　 成一寰空灵的山海痂
　　 大白有皎月为诗，星夜为曲
　　 倾听故里好歌，边邑戍客多思归
　　 不见高楼，不见了一襟山琼
　　
　　 乞颜部的草原，扩来丰草牛羊
　　 黄金家族崛起漠北的晚霞，斜照
　　 祭坛上洒血欢舞的苏鲁锭
　　 金帐外摔跤博克的长生天
　　 奶酒与羊肉，挥洒荒野的泥土血史
　　 曾记得大汗居住的毡帐，有
　　 一本统一了部落
　　 统一了文字
　　 统一了天空的巴特尔
　　 皮肤的古铜色，筋脉涔涔
　　 火海深仇，忘记一把弯月的刀锋
　　 在记述地底城墙的纪年
　　
　　 一米阳光，似松散的颓坯
　　 黏不起那草香，那芬土，那泥辙
　　 最后的黄昏，等着脚印在数年轮
　　 那廓清之光，残囵缺了一角
　　 老房子，旧銮殿聚在一起
　　 揉成一抔万念的泥沙。飞石
　　 被风刻成印章，贴在爿爿陈酿的列国志
　　 里面，找不清足迹
　　 梳不起发绺
　　 只有一张旧史馆的邮票，张望
　　 日渐枯萎的凋敝老马
　　
　　 莫高窟里的姮娥壁画，瘦成一把胡筝
　　 续曲，断了琴弦，断了忆章
　　 似悠远天庭飞来的一束飘绫
　　 她从天边飞来，从石墙飞走
　　 绫缎固然美奂，终经不住锈困的房梁
　　 那生生不息的哀愁
　　 倒塌，一层灰屑盖住游人的荒墓
　　 雾里看花，嗅不出泥里的罅隙一点温存
　　 嗅不出镶嵌在湖水里的一滴晶露
　　 更嗅不出弇埋多年还翻不到的
　　 一句大白高国，沉默
　　 伫立着高耸王陵，夜半呜哀
　　
　　 2015年8月2日星期日
　　
　　 注：
　　 唃厮啰：青藏诸部首领
　　 夜落隔：回鹘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