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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雨墨】铁轨上的流年(散文)


作者:古翼 童生,953.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67发表时间:2015-08-22 12:33:38
摘要:火车只在铁轨上运行,因为铁轨是它回家路。

【一】
   一声沉重的长鸣穿过层层林叶,划过天际墨云,溶进翩飞风雨,从四面八方浸入被昏黄灯光镀了一层新色的屋子,那声音丝毫未被溶于风雨本身的冰冷繁紧的和弦打乱,依旧如远方的尘土那般踏实深沉。
   张眼望着窗外急切冲向土地的透明精灵,心感它们太过着急,根本让我来不及细细欣赏,只是纯净的如空气,透过它们看到的依然是前方高楼林立的风景。想想也是,哪个即将归家的游子会没有急切的心情呢?它们无奈的被命运的阳光蒸腾至蔚蓝天空里,因为那是他们的使命,为了回报大地之母,也为了曾生活在一起许多年的生灵,它们必须不断更新那幅轮回画卷。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色太过耀眼,所以才分辨不出那长鸣初起的方向。当第二次沉闷的声音传来时,我闭眸回首,以全身的脉动去捕捉它最初的频率,试图寻得一丝共鸣。很遗憾,当雨落的声音再次淋洒在脑海,阵阵涟漪下,分不清朝夕。
   整个屋子暖暖的,独自一人坐在床上,没有尘世喧嚣,没有世俗烦扰,有的只是自然的秋雨淅淅沥沥,未染麦色的清明。只是,从一贯的繁忙中抽出身来,将前身沐浴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时,那身后伴随你一同逃离的影子却还承载着欲望与孤独。就像独自一人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睡不着……
   两声长鸣震碎了我心中的顽固,于是不在刻意寻找,披一肩着随和,打开窗子,亲近透明雨水中的自然。第三声长鸣不期而至,那雨中熟悉的气息啊,那黄土地渐渐成泥的芳香,与那单调的只含一种情思的音律交织着冲进脑海。我清醒地知道了,那方向是家乡的方向,这长鸣是火车的笛鸣也是家乡的呼唤,而那单调的情思是这风雨稀释不掉的乡情。
   小时候在故乡最好奇的交通工具便是火车,不仅仅因为它非同其他车一般的长,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还因为它所行驶的特殊道路——铁轨。
   记事起第一次坐火车是儿时和母亲回老家的冬天,一天当中只有一趟从图们到哈尔滨的火车,当时在那段漫长的路上行驶的还是老旧的绿皮车,晚间八点始发。对于一直生活在农村里的我来说那已是很晚,本应是在睡梦之中徜徉的时间了。图们站是始发站,所以出了候车室,那充满神奇的火车已在站台上乖乖等我们上车了。可惜的是在一扇扇窗子内,似怕离别的伤感而逃脱的弱弱白光,是没有能力让我清楚的看到车轮下那神秘的铁轨的。
   在绿皮车缓慢穿梭于山林中时,窗外一片漆黑,车窗被车厢内的灯光擦的干干净净像一面镜子,照着因贫穷买不起卧铺而疲惫欲睡的人,还有欲把大衣披在我身上的母亲憔悴的面容。当行驶到大城市附近时,窗外一片霓彩繁华,高高的楼房灯光,垂直点缀在黑色的天幕上,那种看起来十分温暖的家的感觉,却让只有暖气的老绿皮车上的温度降得更低。那时欲睡未睡的我不记得母亲说了多少次同样的话“冷吗?我把衣服给你。”“不冷,困。”……
   将脚伸到母亲背后,躺下也便在车轮与轨道碰撞的“咣当”声中慢慢睡去。
   在火车上睡觉是睡不深的,铁轨很有节奏的单调“咣当”声像一种古老的咒语,让梦境也变得单调而清晰。直到今天我还是能记得一二。
   那是群山之中,一条模糊的线路连绵到山脚转弯处,那就是铁轨。因为当时从没仔细观察过铁轨的样貌,只是看到过两条似是永远也不会相交的铁板匍匐在紫黑色沙石上,无限延长到山脚转弯处,而后消失在视线里。梦境里,就更是模糊不清,有的只是铁板,和黑乎乎的沙石。我在铁轨上行走,那个世界,只有我和永远看不到终端的铁轨处在绿色苍苍的群山下。我不害怕,因为很奇怪,我知道那是梦。在朦胧虚幻的梦里我在想:只要我沿着铁轨一直向前走,就一定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找到家。
   因为那时的我认为,铁轨的这头是家乡,那头是老家,就算独自被丢进深山老林里,只要找到了铁轨,就找到了回家的路,回家的路上,绝不孤独。
   因为老家在五常,并不是终点站,坐车相对所用的时间也便不长。所以每次下车都是老家天还未亮的四五点钟,北方天未破晓时的温度不论是冬天还是夏天都低,加上我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更是冷的牙齿不停的打架,身上不停的颤抖。但是当时心里依然是兴奋无比,因为终于坐了伙伴们都没做过的火车了。
   单纯的心总是喜欢触摸新鲜事物来充实自己,沉醉在一片满足好奇心后的喜悦中。
  
   【二】
   不记得夕阳牵走了多少黑夜,黄昏吹灭了几盏残阳。时光依旧默默的在铁轨上急速行进,将两个平行铁板碾压成岁月的绯色,火车一趟趟的驶过,似是不断地追逐,更新着在时光缝隙里仅留的银白,和纯净如雪的童年。
   上小学时,镇上有一处铁路桥,坡度不大,娇小的身躯足以攀登上去。于是放学等通勤车时就会和高年级的学生一起爬上去玩。在平坦的桥上常有清爽的路风畅游在同样平坦的铁轨上方,吹着我们兴奋的小脸。那是一条货车铁路,放眼向前,会看到许多黑色的煤渣散落在铁轨旁边,而铁轨上方扔保持着那一线银白。
   有时我们低年级的孩子很能搞鬼,竟然不知危险的把老老实实躺在桥坡上的石头送上“断头台”,直等咔擦一声四分五裂的壮景上演。高年级的孩子看到后就呵斥一顿,说“你们傻啊!多危险!”然后用脚一个一个把石头都踢飞成抛物线,让它们继续在桥坡晒太阳。铁轨倒是依然沉默在那,在阳光的照射下,有时也会发出刺眼的白光,且当算是对我们的责备吧。
   天天放学都要去那座桥周围吹吹风,四处走走,有时和朋友各自走在一条铁轨上,迈着猫步比谁走的快,走的稳。走着走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也找不出什么笑的理由,也许还是那份新奇劲儿在捣鬼吧。
   有一天终于耐不住那份好奇,我和两个同学打算向铁轨更深处看看更新鲜的景色,虽然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不是有更加惊奇的发现,但就是因为未知,所以才会迈开那第一步。前方一路平坦,镇区的喧闹声渐渐消散在身后依次变小的石路床上,好像整个镇子都在上面睡着了。不记得走了多远,我们前方突然开阔起来,两边不再是秋天枯黄的杂草萎靡样贴伏在路边,而是一片的紫黑色沙石,铁轨在这端成为五对平行线向左前方,右前方,前方延伸,铺展,交错,分离,又再次平行。交错处如网,线条略显凌乱,但绝无半点分差,我看的眼花缭乱,可是火车仍旧能平平安安通过,这是多么精细的计算,多么周到的安排,才允许承载那或上千或上万钝的重物,才扛得住岁月那沉重的步伐。
   前方是一处卸货站,墙壁和小学的一样整体的橙色下端是一条宽宽的灰色。蓝色铁皮瓦在太阳下照映着淡蓝的天空,天空又浮载着两三朵白云,云下是一片平坦紫黑色沙石,沙石上还是看不到通向何处的铁轨。四下静谧的有点神秘,好像来到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没有皑皑白雪,也没有白雪皑皑,有的只是童年时光的纯洁。
   一声长鸣,似有些疲惫,那声音略显沙哑,黑色的车头像村里晚归的打柴人,在黄昏画卷中缓缓行驶。我们几个孩子就拿着枯萎了的长长的蓬草蹲在路边一节一节的数车厢,有时把蓬草往被铁板相连的车轮下丢。当然,很少有丢进去的,因为车轮与铁轨接触地太紧密了,像离不开母亲怀抱的孩子,又像离不开家乡泥土的母亲。一节一节数出了往事,一节一节数出的是童年。
  
   【三】
   我最长的一次火车旅行是在小学五年级,从图们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到北京。当我到哈尔滨时正巧遇到刚到站的呼和浩特到哈尔滨的火车。庞大的机车呈现出一种古老的暗黑色,车下的铁轮处还冒有烟云般的蒸汽,真有行万里路后的深沉和沧桑。我呆呆地望着那节机车身上的每一处纹路,那凸凸凹凹,那被岁月雕刻的古老。我想象到了一片茫茫草原上,一条古龙蜿蜒穿梭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中原和北上草原被这有形的古桥相连着,天地被那无形的脉动共颤着。是什么孕育了此等奇观,是什么酝酿了那般浓情?是中华——是整个民族的家乡,整个民族的母亲!
   坐在去北京的火车上,哈尔滨这段路的铁轨都被焊接上了,所以没有夜伴儿时的“咣当”声。那时正是夏天,车窗开着,外面的风与风景相互缠绵着钻进车厢里,撩起额前乌黑的发丝,又透过那时水盈盈的秋目,浸入心田。这是祖国的花草,祖国的山河,祖国的盛夏,我想。
   车厢旅途中我曾望着窗外发呆,看着与此路线平行的铁轨,它飞速的向后倒退着,前面的首都飞速地像我驶来。熟悉的石路床,熟悉的一线银白色。
   一阵阵不连续的咣当声响起,那便是又变轨了。不知多少次变轨后,眼前出现了另一类铁轨,也一样熟悉,那是木路床铺就的铁轨。记得当时身边一位比我还小的孩子兴奋地拉扯他母亲的衣袖,嘴上带着露牙的笑貌喊“妈妈,你看,那是日本鬼子当年修的铁路!”我心疑惑,并不是我没想到,而认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日本侵略东北三省那段历史遗迹怎么还会留着?坐在前面的老者笑着说“小朋友懂得挺多啊,那就是小日本修的,像这样的残留,政府不去处理就是因为要让老百姓记得那段耻辱,想当年他们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老者越讲越激动,手里还比划着,满脸皱纹绽放开来又再次合拢。然而他说的内容大致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窗外乘负着重重铁板被风雨摧残地不堪朽木。
   当车厢里的夜晚来临,那白色灯光亮起,照亮了深山老林,照亮了铁轨边缘的紫黑色沙石,也照亮了话意正浓的旅客。车上说话的人太多,车厢里很热闹,原是天南海北互不来往的人,在夜幕中快速穿梭的火车上却形同一家人。有结伙打牌的,有聊历史的,有聊政治的,有聊家长里短的,还有聊自己漫长的旅行的……
   依稀记得几个对话,是在哪个位子传来的我确早已不记得。他们聊的是“毛泽东”,从他那次转折大局的遵义会议说起,到新中国成立时的开国大典,举国欢庆,又到十年动乱,苦不堪言。记得一个中年男字说“毛泽东也有犯错的时候,人无完人嘛,这个邓小平也是相当了得,敢于正视前者的过错,并提出‘实现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还有改革开放,厉害!厉害啊……”然后他们就开始谈论邓小平。
   还有一个有趣的对话我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是一位去过俄罗斯的中年人,他给坐在旁边的一位老者讲他俄罗斯朋友来中国的故事。正是引人之处,他把手深处去就差拉着老者的衣服说“我和我那位朋友等公交车,车来了,开过头了一点,等车的人就跟着车跑,我那位朋友说啥你知道吗?他说‘喂!那个车不拉我们嘛?他们为什么跑哇!’我说‘拉!中国人喜欢锻炼,跑跑更健康!’”我听着他学那位俄罗斯朋友不流利的口音,没忍住地还是笑出了声,接着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车厢里好个热闹劲儿。
   这就是那趟火车,它承载这天南海北的朋友共赴中华之都——北京。
  
   四
   很多次想起一幕电影中的情节,女主人公在火车上,男主人公在火车外的站台上,两人虽只隔着一个玻璃窗的距离,但那种“咫尺便是天涯”的感觉在离别的站台上沉重而又哀伤。男主人公将写满他们生活琐事的纸张用手扣在光洁的玻璃窗上,让窗内的泪水滑过朱颜的女子学他那样把手心贴在上面。那女子破涕而笑说“你个笨蛋!试了那么多次从来没成功过!”隔着玻璃那声音变得有些虚幻,男子也大声喊“要真诚!发自内心!闭上眼睛!”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没错,纸张穿越了那道屏蔽。
   电影毕竟是电影,难免会掺杂进虚假。可是当车窗里的人成了孩子,车窗外的人成了母亲,孩子坚强的忍住离别时的伤感泪水,母亲暗淡的目光诠释着内心的关切。当然少不了话语,而那话语有多不了几处不同。穿衣,吃食,安全,学习……絮絮叨叨,这些温柔的话语如家乡春风吹拂下的片片杨叶,被阁泪目光层层折叠,终成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母亲亲手包的饺子。“上马饺子,下马面”那是母亲血般浓郁的爱意!这个情景出现在我的初中时代,那时,我刚刚迈出家门,要去封闭式学校接受培养。
   如今,我依然在外地,透过略有急促的秋雨看着远处的山林,那里我还能听得到故乡的呼唤和覆盖中华的笛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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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时候,印象最深的火车,是通往回家的工具。从不曾亲眼见到火车轨道,每次听到的都是火车开动时的音声,于是心里期待能看看。记得第一次与母亲坐火车回家,是寒冷的冬天,因为平困买不起卧票,母亲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怕我冻着。火车的这头是家乡,那头是老家,火车承载的不仅是一份母亲,还有一份乡情。回忆童年的时光,我于小伙伴在火车轨道上玩耍,看到的那一幕幕风景印在童年的记忆里,数着一节一节的车厢,也数出了纯白的往事。一次,我坐火车去北京,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禁感叹祖国山河之神奇。一个小孩子看到火车接轨,兴奋地对她妈妈说,那是人本鬼子当年修的铁路,引出一段悲痛的历史,给这个平淡无奇铁路抹上一层神秘色彩。看到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在火车的窗里窗外发生的浪漫事情,只是在现实中,窗里的人变成了孩子,窗外的人变成了母亲,这时的火车承载的是离别。在外读书的我,时常想起母亲在我临别前为我做的事,那些温暖都藏在那声声笛鸣里了。文笔细腻,行文如流水,通过对往事的回忆,把亲情,童年的趣事,思乡情节巧妙融入其中,值得品茗的好文,倾推荐佳作共赏!【编辑:覃旭玲】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0822003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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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覃旭玲        2015-08-22 12:35:09
  佳作欣赏,问好祝安,期待更多精彩!
终于有个理由离开……
回复1 楼        文友:古翼        2015-08-22 13:06:55
  覃老师幸苦了!谢谢覃老师的褒奖!我会更加努力的!
2 楼        文友:覃旭玲        2015-08-22 22:29:16
  恭贺佳作成精,期待更多精彩!
终于有个理由离开……
3 楼        文友:铁禾        2015-08-23 16:52:50
  文章让人想起过去的美好。小时候走过铁路,更喜欢做坏事,把石子码在铁轨上……
铁禾
4 楼        文友:陌上阡尘        2015-08-28 10:32:15
  陌上阡尘拜读古翼老师佳作,祝好,寄安1
我的世界,有你路过就好!
5 楼        文友:天涯寒冰        2016-01-06 12:09:13
  童年,是人生最深的记忆,童年的时光是那么的无忧无虑。拜读美文诗人笔下的童年,关于火车的记忆,童年时代与小伙伴在火车道玩耍的一幕幕情景。
你若不离不弃,我定生死相依,寒冰若水天涯梦,伴你万世渡轮回。
6 楼        文友:天涯寒冰        2016-01-06 12:10:18
  寒冰拜读老师佳作,遥祝写作愉快。童年的回忆荡起了内心的酸愁。
你若不离不弃,我定生死相依,寒冰若水天涯梦,伴你万世渡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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