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你好！
　　 这封信，早就想写了，只是每次提笔，笔重千斤，腕力不足，一推再推。今天早起，看到镜中的我，仔细端详自己的眼睛，发现眼角若隐若现的鱼尾似乎摆动起来了，就要向鬓边游动，审视自己的容颜，时间的痕迹越来越明显，鼓足勇气，提笔给你写这封信。
　　 此时我的心情五味陈杂，对不起，容我砌一杯浓茶。对着袅袅氲气，我的大脑真空了，不知写些什么。放下笔，喝了一口浓茶，苦涩顺着舌尖，慢慢往心里流动。此时我落泪了，对着窗外深远的夜空，我似空灵。想象着你的容颜，不知你可曾记得我？
　　 曾经，我跟在你的身后，看着你捉弄我们的邻居林子。人家新买的裤子就你的几句话，不一会儿就变得皱巴巴的了。那时我的心里对你可反感了:
　　 怎么那么坏呀，看不得人家穿的比你好。你自己穿条新裤子，是不是也会瞬间变成一条花子裤啊！要那样，看你妈不打断你的小腿。
　　 我偷偷地跟着林子到他们家门口，绕道他们的后窗下，听里面的动静。听到林子在他爸的巴掌下，说你怎么和他说旧裤子的好处：
　　 工人的后代，就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因为一条新裤子，抹杀了爸爸“勤俭持家”荣誉称号。儿子穿着新裤子，父亲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作报告，要人们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过日子。树说的可认真了，要是他嬉皮笑脸，我怎么能那么听他的话，把裤子踩进烂泥里，又再煤堆上踹打一阵呢。林子爸爸听着听着，笑了:
　　 你呀，怎么就那么听树的话呢，傻儿子。树这孩子鬼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没有听到想听到的，却给了我一个理由，也想看看树将来能出息成什么样子。
　　 这些你还有记忆吗？我无从知晓。但我想起时，总会不自觉地微笑。
　　 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满天的星星像是爆开的玉米花。电影还没有开场，孩子们都在占座位，就是用砖头在银幕前最好的位置画上一个圆圈，看着不让人们进来，等着家人和最要好的伙伴，在最好的位置一起看电影。你来了，拿着小板凳，看都不看，往中间一坐，拿着一块小石头，认真地打磨着铅笔刀。画圈的东子不干了，上来和你理论，占了好久的位置不让你坐。你呀，头都不抬，继续打磨着小刀。东子是远近出名的噶小子，属于冷热不怕的人物，看着你不理不睬的样子，暴脾气上来了，冲上来就是两脚。你倒在地上，看着东子:
　　 来真的是吧？
　　 东子气的瞪着双眼:
　　 什么东西，赶紧滚蛋。
　　 我要是不走呢？
　　 不走，看我打不死你。
　　 挨你两脚，知道是你站的位置，再敢挨我一下试试？
　　 试试，我直接打爆你。
　　 说着一脚又踢了过来，吓得我闭起双眼。听到一声变了声儿的嚎叫，我的心好像停止跳动了。周围的人一起往里挤，有人啊啊大叫:
　　 血啊！
　　 我赶紧往里挤，想看看你怎么样了。东子倒在地上，嗷嗷嚎叫，双手抱着大腿。你呢，就站着那里，看着东子的惨样儿，不上去，也没有 想跑的样子。旁边一个和你要好的伙伴拉着你:
　　 快跑呀，一会儿大人们来了，你就跑不了了。
　　 你甩开伙伴的手:
　　 我不走。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看着你一脸平静的样子，心态变了，倒要看看接下来你怎么办。
　　 东子的父亲推开众人，看到东子两手是血，嗷嗷嚎叫着。你站在一边，看着东子。你看到东子的父亲，上来说:
　　 叔叔，赶紧送东子去医院吧，钱我来出。
　　 本来要动气的东子父亲，看看东子，又看看你:
　　 兔崽子们，你们等着，以后找你们算账。
　　 说着抱起东子，冲出人群。你跟在后面，我悄悄地跟着你们。
　　 看着你们从医院出来，东子趴在他爸爸身上，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你。东子父亲看着你:
　　 你这孩子，怎么下这么狠手？要是再深点，估计大动脉就断了，你知道后果吗？
　　 叔叔，我只是想把东子的裤子划破，让你们说说他。只是小刀磨得太快了，力气用的大了点。花了多少钱，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你这孩子，看你小小年纪，这么敢担当，将来肯定有出息。回去吧，这事儿从开始就是东子动手的，也是把你打急了。以后可不许拿刀子打架了，后果很严重的。这件事就过去了，吸取教训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看着你远去的身影，心不自觉地悸动。后来听说，你挨了你妈一顿毒打，不知当时你是什么感觉。（偷笑）
　　 你怎么那么坏呀，东子很长时间见了你就跑。你的外表是那么的文质彬彬，多看几眼很怕亵渎。骨子里的傲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显露，你浑然不知，而我则是深陷了。此时我已无畏，不怕你笑话，就是从那时起，你的一切，入我眼，入我心的。你可曾想起，你们爬山摘酸枣时，山下那个仰头观望的女孩。你们拿着玩具枪冲锋陷阵的时候，树影里那个捂着嘴偷笑的女孩。你默背诗书，冲刺高考，离你不远的石凳上，那个一边看书，一边看你的女孩。还有那次，你从群殴的人群里走出来，看到我站在树荫下，你气呼呼地走过来，一脸煞气:
　　 怎么我耍混的时候，你总要看到，有意思吗？
　　 我无言以对。是啊，你耍混的时候我在，你领奖受表扬的时候，我也在呀。我看着你慢慢平静下来情绪，对你说:
　　 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
　　 记得当时，你愣愣的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忘了周围的一切，仔细地细数我的睫毛。
　　 离开生我养我的城市，行囊里，装的不只是衣物和书籍，还有一种青涩的东西，是什么，当时还不清楚。
　　 新的环境里，感觉欠缺一种意境，看着周围的同学们谈情说爱的热情比看书学习的热情要高得多，我似乎意识到，我的周围少了一个吸引我眼光的身影。你走了，不知去向何方。我的无聊全部抛洒到图书馆里，对着属于一切人而又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浩淼书海，读书成了我唯一的选择。大学四年，身前身后，走过的人啊，不计其数，但始终心如止水，掀不起丝毫微澜。同宿舍的晓梅通过四年的努力，终于从我的口中听到了你的名字。当时她瞪大眼睛:
　　 你是地球人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从没有说过话，只是远远地看着人家，就让你“除却巫山不是云”吗？
　　 我真的说不清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明白，你占据了我的心。
　　 毕业分配，有几种选择。我毫不犹豫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小城。
　　 上班和上学比较，轻松多了，时间也宽裕了。
　　 有一天，我在中心广场闲逛，碰到了你的母亲。咱们是邻居，你的母亲，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远远地看着，纠结着是不是要过去打个招呼，最主要的是想打听一下你。那是初冬的下午，阳光明媚，广场上小孩子尽情地玩耍，大人们紧张地看管着。我还是走了过去，跟着你母亲的脚步，走到广场的边缘，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和你母亲打招呼。你母亲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我，非常亲热。我们客气地问长问短，然后，你母亲单刀直入，问我有小孩了吗。气温很低了，我的脸却热的似火烧云。一阵凉风吹过，落叶从我头上滑落。我摇摇头:
　　 你们家树有小孩儿了吧？
　　 她指着远处:
　　 看到了吧，那个跑着玩的孩子就是树的女儿。
　　 我看向远方，没有看到孩子，看到的是远处的那棵大树飘落的落叶 。你妈说了些你的情况，我只听到了你不在本市。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着成双成对的恋人们，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孤单。错过的风景有多少，不得而知。对于你，只是我心中的风景，自存自赏这么多年，没有想过结果，但这个过程各种滋味诉与谁听？晓梅曾经对我说，平时也就算了，要是有病了，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我看着都可怜你。有的活计没有男人还真不行，下水道堵了，你行吗？换煤气呀，搬家具呀，你一个人行吗？最最重要的是你内心的孤独，你何苦呢！图书馆里的那个男神还单身呢，你是真不明白还是缺心眼儿，看看我儿子多可爱，你呀！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些，今天看到你的孩子，我不知这么多年的坚持算不算是一个笑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几个春秋转眼即逝，办完调离的手续，我独自坐在时常喝咖啡的地方，对着窗外车流人流，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坐过来一个人，感觉他一直盯着我。我扭过头来，看着他，是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他也看着我:
　　 变这么漂亮了，后悔当初没追你了。
　　 笑的坏坏地。
　　 我看着他:
　　 腿还疼吗？
　　 他一愣，然后挠挠后脑勺:
　　 嘿嘿，还有疤呢。树那小子手真黑，有一段时间看到他，双腿就打颤。对了，前段时间看到他了，你们没有联系吗？
　　 我摇摇头:
　　 从毕业以后就没有联系了。
　　 东子向我介绍了这些年来他的经历，最后转到你的身上。从他口中，知道了我不曾知道的事情。东子似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他那么细致地述说着你的一切，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中间有崇拜，也有惋惜。他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我:
　　 你的睫毛怎么这么长？
　　 当时我一愣神，不知怎么回答好时，他说到:
　　 树就是喜欢睫毛长的女子，是不是拿你做标准的。
　　 我无言以对。
　　 东子说，如果树现在找你，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我更是无语。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尽管这么多年了，从开始的日月思念到现在的顺其自然。从开始的梦境中你站在我的窗口，伸开双臂，目光揉揉地等我入怀。到现在想你的时候会看着楼前一排树木当中那颗最茁壮的一颗，或是走近它，在它的阴凉里，呼吸顺畅了就好。从见到你的女儿，一切都精神化了。东子的问话，让我意识到你的生活出了问题。我的心揪了起来:
　　 怎么，他过得不好吗？
　　 自己感觉说话带着颤音。
　　 东子看着我:
　　 原来如此啊！
　　 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树可能要离婚了。我们这段时间没有联系，不知进展。但我肯定，他的婚姻就要结束了。我当时心如刀绞:
　　 怎么这样啊！一个人遇到不幸的婚姻，对他的打击该有多大呀。他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真不幸。
　　 东子看着我替你痛苦的样子问我:
　　 你这么在乎树的幸福？
　　 当然，他过得好了，比我过得好还要让我开心。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怎么着也该联系呀。就是从小的玩伴，同学，也该有联系才对呀。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有一次树回来，我和林子找他喝酒，听他妈说见到你了。原来你一直在本市呀，为什么不找我们？我扭头看着窗外:
　　 我的问题，多少次找你们，走到半路上，又回来了。为什么？就是怕你们发现我心底的秘密。
　　 这有什么呀，有那份情谊，早说出来，你们早就到一起了。现在可好，一个单身，一个离婚，这圈子绕的，真晕。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树？
　　 不光我知道，林子也知道。那树呢？我们都看出来了，他那么聪明，能不知道？
　　 我傻了，树，真的，我傻了。
　　 收拾好行李，我终于拿起笔来。我就要去另一个城市工作，东子让我意识到，我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至于走到哪里，该怎么样过以后的日子，我还没有想好，但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了。今天的勇气也许明天就没有了，趁着此时说出这些，我只是对自己的内心有一个交代，无其他。最后，希望你生活幸福，心想事成！不署名了，再见！
　　 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