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如洗的天空，掠过一群大雁，人字形排开，鸣叫着朝南方飞去……
　　 阿燕下了人力车，站在了一片密杂的树林带口，举目仰望……秋风瑟瑟，落叶飘飘，宛如三三两两的蝴蝶在旋舞。阿燕婷婷的身影，似玉树临风，她眼里闪着异样的希冀，默默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明年她就要高中毕业了，正值花季芳龄，人生的蓝图还在胸中描绘着。然而，一桩不幸从天迫降，她得了种怪病，浑身自骨髓里发痛，刚刚住进了医院。医生、家人都对她缄口保密，她无从获知病态真相，命运究竟会怎样？阿燕好想解开这个谜。病床上，她辗转不眠了几个昼夜，终于想出一种抉择办法，那曾是一本书中介绍过的，近乎罗曼蒂克的方法：假如一个人想知晓自己的命运体征，那么就寻找一片树林，闭上眼，随意摸到一棵树，开始记数，一、二、三……一直查下去，直到摸到跟你年龄吻合的那个数字，然后睁开你的眼，看着一手摸扶的树，它的端貌便预示了你的命运体征。带着这种宿命论，阿燕朝密林的深处走去……
　　 阿燕紧闭上眼，心里叨念着：到这个月我刚好19岁。阿燕的手已摸到了一棵大树，她开始一棵一棵地摸索着向里走，嘴里查着历经的树木。“一、二、三……”越查越怦然心动，她难以猜测那棵象征自己命运的树，该是番什么样子？“十六、十七、十八，啊！”怎么摸到了一棵小树？阿燕蓦然睁开了眼，她惊呆了，眼前第十九棵，是一株枯死的细杆小树。这树浑身枝、杈没长一片叶子，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绿色生机。这就是预兆我命运的树吗？阿燕身子瘫软，胸口堵得慌，一片黑沉沉的云，笼罩在她的头上。她痴痴地站了好久，郁郁地离开这片树林……
　　 阿燕极度地憔悴下去，病似乎一天天加重，病痛之后，她的浑身布满了汗。她时常穿着格条病褂，悄立于医院后园的花径中，似乎在观花赏绿，似乎在同鸟儿、彩蝶倾心对话，又似乎什么也看不下去，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是否想到了参加高考，为自己的未来，写出一份份答卷？她是否想到了同学们手捧高校录取通知书，神气活现的情形？她是否想到了教室里，她的那张座位一直空着，师生们期盼着她有一天重返教室？没人知晓她心中的海潮。
　　 伴着痛楚和折磨的泪水，阿燕好不容易捱过了冬天。推开病房的窗子，明媚的春天气息扑面而来。百鸟在外界欢噪，树枝吐嫩发芽，大地的远方泛出茸茸的新绿。啊！大自然正涂抹着生命之色呢。可阿燕跟常人的心境不同，生机盎然的春天，丝毫不能给她带来快乐，反而更增添了她的心病——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这天，她忽起一个念头，临别前，去向那棵枯树告别……
　　 阿燕坐在轮椅上，由母亲推着去往那片树林……清风在她耳畔吹拂，鸟儿在她头上雀跃，道路在她轮椅下延伸……母亲不时用手试着额上的汗珠，阿燕抚摸着母亲推轮椅的手，回过头，示意母亲歇歇，但母亲挂满泪水的脸，转向另一侧去了，阿燕便不忍再碰母亲的目光。
　　 轮椅在树林中穿行，阳光射入林中，班驳的碎荫投在阿燕的脸上、身上、手上，投落到地面上。阿燕眼神一直在搜寻着，“停！”阿燕急叫了声，母亲下意识地收住轮椅，观察女儿。阿燕瞻仰着面前枯死的小树，默默摘下脖颈上的绿围巾系在树干上，她心想：这棵小树多么缺少生命之色啊！这时，她发现树的根部竟冒出了些许嫩绿叶子，虽然小而少，但却使阿燕的眼中焕发出久违的光彩。那稚嫩的根叶，在清风地抚弄下，微微摇曳，竟引来了一对蝴蝶……阿燕深提了口气，长久地注目着，忽而她感受体内有种热浪在澎湃，血管的流液，在汩汩作响……
　　 又回到了静静的病房里，她精神烁朗了许多。她轻声给同病房的一位悲观的女孩唱歌，歌声饱含着坚强与镇定。她讲英雄故事，快乐的故事，为女孩分解病痛。她为亲人朋友们画生活素描，她给看望她的师生们赠写一首首精美的诗篇，鼓舞大家珍爱生活，她每天都用微笑迎接着人们……总之，她的生命似乎泛出了新芽，超乎医生及家人的想象，她居然多活了一段日子。
　　 红梅未落青梅落，白发反送黑发人。阿燕带着安详的面容，还是走了。燕母悲痛欲绝，含泪清理女儿床前的遗物，却在阿燕的枕头下，发现了几幅描绘风景的彩画，其中一幅似曾相识？一片茂盛的树荫带中，独有一棵枯竭的小树傲然挺立，它的根部生出葱郁的嫩叶，并向上伸展着，一对翩跹的蝴蝶在叶子上方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