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玲儿第一次进城打工。坐在开往辛店的长途车上，看着窗外的一切，她感觉什么都很新鲜，特别是明媚的阳光，隔着玻璃照在玲儿的身上暖洋洋的特别舒服。她掩饰不住心里的快乐，嘴里哼着当时的流行歌，不顾别人诧异的眼光，自顾自的开心着。
　　 和她坐在一起的是个小男孩，年龄和他差不多，看样子好像不是第一次出来，他没有玲儿那么激动，但还是被她的歌声感染了。
　　 “第一次出来吧？”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玲儿。
　　 “是的，”玲儿快乐的回答着，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到辛店做什么呢？”
　　 “还不知道呢？是叔叔介绍的，到那里再说。”
　　 “哦，是这样。”
　　 “嗯，你呢？不是第一次出去是吗？”
　　 “是的，我干过两年活了。”
　　 “你在那里做什么？ ”
　　 “我是学徒的。”
　　 “学什么呀？”
　　 “厨师。”
　　 “那很好呀！”
　　 “还行。”都是年轻人，一会儿两个人就熟起来，并且聊得热火朝天。
　　 不知聊了多长时间，玲儿有点打瞌睡了，春天的太阳嘛，人也容易昏昏沉沉。刚开始的时候，玲儿还靠在椅子背上，可不知什么时候，就靠在男孩的肩头睡着了，但睡得不浓。毕竟第一次出门，但眼睛又不愿意睁开，朦朦胧胧的，但她知道好像不是靠在椅背上，像是靠在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迷蒙中她知道那是男孩的肩膀，但是她感觉男孩一动没动，也许是怕打扰她的梦吧，她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到了。”男孩说着，玲儿睁开眼睛，发现还真的靠在男孩的肩头。
　　 玲儿急忙站起来说道：“对不起！”
　　 “没事。”虽说没事，但男孩还是伸了一下胳膊，一定是被她的头压麻了，玲儿歉意的冲男孩笑了一下。
　　 “拿好你的东西，有人接你吗？”
　　 “有，是叔叔的女儿。”下车的时候，男孩还帮她把包提下去，因为包里带的家乡的特产给叔叔的。
　　 分手的时候，女孩说：“谢谢你呀。”
　　 “没事，再见了！”玲儿看着男孩离开了车站，叔叔的女儿老远打着招呼：“在这儿呢！”
　　 “来了。”叔叔的女儿接过玲儿手中的包，小姐妹俩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车站。
　　 到叔叔家的第二天，叔叔说：“你先帮着带带孙女，工作的事慢慢找。”
　　
　　 二
　　 大约带了一年的时间，叔叔帮玲儿找了一份工作，她被安排到商业公司下属单位开的饭店，做了一名服务员。
　　 玲儿主管大厅的卫生及服务刚到这个地方，餐厅经理把所有的厨师和服务员招到一起，介绍说：“我们这里新来的一个服务员，她是我们科长的亲戚，希望大家都能帮帮她，欢迎她的加入，以后有什么事，还需要大家多多照顾她！”玲儿看着这些比自己大的哥哥和姐姐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点了一下头。
　　 但是大家只是象征性的拍了两下手，就各忙各的了。
　　 那天下班后，突然一个人叫住了她：“哎，你不是？”她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的高高帅帅的小伙子。
　　 “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还记得去年夏天在车上……”
　　 “是你！”玲儿有点惊讶。
　　 “怎么会，当时你还是一个小个子男孩呢，如今才一年的时间，你都长这么高了，都没认出来呢！”
　　 “是呀，你也比去年瘦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出去说吧！”
　　 他们一边回宿舍一边聊着。从他的口中玲儿才知道，这里所有的厨师和服务员，都是商业公司的经理呀或者是哪个干部介绍来的，他是聘请过来的厨师，怪不得对玲儿的到来大家不以为然，在他们眼里只不过又多了一个关系户而已。因为那时要做个临时工，也要有关系才能做的，并不是像现在，到处是招工启事，自己随便就能找个厂子就行。随后，他又和玲儿说了关于餐厅的一些规矩，一直说到宿舍门口。他对玲儿说：“我的宿舍在楼上，有事也可以找我的，知道吗？”
　　 “好的”玲儿笑着说：“这就是我的宿舍，有时间来玩！”
　　 “好的。”男孩刚要走，
　　 “哎，”玲儿叫住他，“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明宇。”
　　 “知道了，明天见。”
　　 “明天见！”
　　 也许是公家单位的餐厅，来吃饭的人并不多，一般的老百姓不进来，来的大多是商业公司的客户，一般是包间，所以玲儿的大厅还是比较轻松的，除了早上包包子之外，就没什么事了。当时那里一个录音机，每天可以放放音乐。记得当时最流行的一首歌，就是《大约在冬季》，这首歌是齐秦唱的，没事的时候，她就一遍一遍的重复听，这让她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
　　 “嗨，想啥呢？下班吃饭去了！”
　　 “啊！”玲儿吓了一跳。
　　 吃完饭后，明宇说：“我们出去走走？”
　　 “嗯。”走在霓虹灯的路上，玲儿却沉默着了……
　　 “怎么了？有心事？还是哪个人欺负你了？”
　　 “没有。”
　　 “不，你一定有心事！”
　　 “真的没有！”
　　 “还不好意思呀？你就说吧！”
　　 “说什么呢？”
　　 “就说说你为什么来城里打工吧！”
　　 “好吧。”玲儿和明宇说起她的故事。
　　 刚毕业的那年，玲儿跟着父亲到砖厂干活。厂长和父亲关系好，就安排玲儿到食堂去帮忙。工人们吃完饭就去干活了，玲儿帮着把锅碗刷了也没事了，就到砖厂那边玩，转的时间长了，认识了另外一个县的男孩罗林，他是负责拉砖坯的，是一个非常腼腆的男孩儿，一说话脸就红。玲儿天性活泼，喜欢说笑，经常拿他开玩笑，每次打饭，玲儿都要多给他打点菜，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俩变得熟悉起来，罗林也变得阳光了，话也多了。
　　 一天晚上，罗林偷偷地塞给玲儿一个纸条。玲儿既紧张又兴奋，老怕别人发现，其实那时候在外面不叫打工，是说出去干活，虽说砖场的活很苦，但大多都是小年轻，所以干完活，大家说说笑笑，倒也热闹。由于年轻人多，恋爱的也多，但是大多都是秘密的很少公开，不像现在的少男少女那么张扬，谈个恋爱唯恐天下人不知道。那时的我们含蓄的很，就是看个电影也是偷偷摸摸，生怕一不注意被同伴发现。当然也有胆大的，那是到了成熟期，否则打死也不好意思明确关系。
　　 玲儿在同伴们睡着的时候，悄悄地把纸条拿出来：明天晚上6点我在砖厂后面等你。
　　 玲儿激动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也很精神，一点也不打瞌睡。一边唱歌一边帮食堂的师傅择菜，洗菜，快乐的像一只小鸟。
　　 终于到了晚上，正好附近村里有电影，大部分的人都去看电影了，玲儿磨蹭着没和伙伴们一起去。六点的时候，她转到了砖厂后面，看到罗林在等她。俩人似乎很有默契，一直向砖厂不远的大路走去。
　　 秋后的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路上只有罗林和玲儿，俩人有说有笑的，各自谈论着同伴们的趣事。不知不觉俩人都走了快两个小时了，但是还觉得有好多话没说完，临分手时，他们约定，除非俩人关系成熟，才可以让同伴们知道，不然别人会嘲笑他们的，那时的恋爱就是这样悄悄的进行着。可就在他俩并排回宿舍的路上，被一个同伴看到了，当时天很黑，也没注意是谁，那个人也没说话，玲儿觉得事情不妙。
　　 果不然到了天亮干活的时候，玲儿看见平时对她笑眯眯的罗林，突然不理她了，并且看玲儿的眼神都是冷漠的。玲儿怎么受得了这个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昨晚两个人还说说笑笑，今天怎么会这样？玲儿郁闷了一天也不说话。到了晚上，一个比较好的同伴告诉她原因：“砖厂一大早就疯传你俩昨晚上约会去了。玲儿突然明白一定是看到他俩的那个人说的，可当时只有玲儿自己看到，罗林并没有看见，消息是那个人说的，罗林一定以为是玲儿自己说出去的。
　　 玲儿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去向罗林解释，她只好写了一封信让好伙伴转交给了罗林。本以为信给他，他会明白事情的缘由，就会和以前一样好。可是这封信犹如沉到大海，一直到砖厂停工也没看到罗林一个笑脸。玲儿真想上去质问他，可处于少女的自尊，还是决定埋在心里，最后失望的回家了。
　　 这事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就在快过春节的时候，玲儿突然接到一封转给她的信，从信封上的签字就知道是罗林。此时的玲儿激动地无法言说，一直到晚上躺在被窝里才拆开看那封信。
　　 玲儿你好：
　　 我到现在才看了你给我的信，才知道冤枉了你。我恨死自己了，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拆开看看？对不起玲儿，你能原谅我吗？如果你原谅我，就给我回封信，如果不原谅，我也不怪你，里面还附带了一张两寸照片。
　　 玲儿看着罗林的来信，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被窝里偷偷地哭起来。哭过之后玲儿才感觉舒服了，渐渐地进入梦乡。梦里又出现了罗林和她相约走过的那条路，还有那哗哗响起的白杨树叶。
　　 后来玲儿冷静下来，仔细地回忆他俩的点点滴滴。俩人虽说是谈过恋爱，可手都没有拉过。有的只是朦朦胧胧喜欢吧，那一定不是爱，如果是爱，他一定不会那样对自己。如果是爱，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弄清事情真相；如果是爱，那封信也不会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再看；如果是爱，他不会让玲儿受委屈。可是没有，一切只是如果！
　　 玲儿想：如果真的嫁给他，将来出现什么情况，罗林还是这样的话，那自己不是受一辈子冤枉吗？思前想后，玲儿决定给他回一封信，信中告诉他，既然知道了真相，她就没有遗憾了，至于俩人的关系，以后就当做好朋友吧。
　　 初恋就这样结束了，朦胧过、美丽过、也委屈过，一切在那年的冬天结束了。
　　
　　 三
　　 可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玲儿一辈子都难忘，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使玲儿走出了农村，来到了城市。也就是在玲儿和罗林结束后的一个礼拜，村里准备办个幼儿班，那时周围几个村都开始办，由于玲儿爱说爱笑的性格，吃完饭经常到同伴玩，在她家认识了妇女主任。
　　 当时，妇女主任管这件事，她很欣赏玲儿那开朗活泼的个性，非常可爱，就对玲儿说：“你愿不愿意做幼儿老师呀？”
　　 “愿意呀。”玲儿有点激动了，她没想到这件好事会落到她身上，那可是有背景的人才会有的！“那好，你明天到我家去，我带你到公社培训，这两天书记让我找个文化高一点的，真是太巧了。”
　　 就这样，玲儿学习了一个月，准备上岗的时候，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同村的同学小雨说，她要做这个幼儿老师，并且还说书记让她做！小雨小学三年级的水平，怎么行？可按照当时的情况，玲儿对幼儿老师也不以为然，谁做也无所谓。因为凭玲儿的能力，做这个幼儿老师绰绰有余，如果她早说的话，玲儿根本不和她争，就让她做，也没什么，但是偏偏玲儿培训以后她才杀出来，这让玲儿很不爽。她知道这是小雨妈妈的原因，就因为她家有几个臭钱（有个台湾的亲属，定时给她家寄钱）给大队书记送了礼，才使书记改变主意！
　　 玲儿的父母是老实人，只是指望玲儿靠自己的真本事吃饭，他们不会为玲儿的事去送礼，他们也觉得既然玲儿都参加了培训，也没多大问题，所以也没太在意，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玲儿心里就别提多难过了。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孩，绝不能就此认输，既然自己的父母不为她去送礼，那只能靠自己了。就这样，玲儿一遍一遍地找大队书记，书记看到她就躲，最后玲儿就干脆一大早就去敲大队书记家的大门，把他堵在被窝几次，诉说着自己做幼儿教师的理由。
　　 书记被逼没办法了，并且大队书记的老婆也知道玲儿和小雨的情况，也建议书记让玲儿做这个幼儿教师。
　　 最后书记很无奈就发话了：“现在你做了我们村的幼儿教师，干个一年两年，就要嫁人了，我们不是白白培养你吗？”
　　 “那我就找个本村的人，不离开村子不就好了吗？”玲儿据理力争！“再说，论年龄，小雨比我还大一岁，就是嫁人她也比我早，论长相，我也不比她差。再说，论文化程度，小雨更不行！还有，这件事如果我没有参与，我丝毫不在意，让小雨做也无妨，可既然我去了，几个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而你现在改变主意，你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气！”玲儿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理由，可书记还在犹豫。
　　 玲儿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她把小雨妈妈送礼的事也抖出来。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虽然知道这事说出来不好，但是玲儿实在在没办法，到后来，书记被玲儿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叫她俩考试。考试只是个幌子，因为题目小雨根本就没有学过，自然交了白卷，事情到此可以说让玲儿去了吧？可是小雨妈妈还不是不放弃，又去了找书记，还骂书记，说收了她家的礼，没有替她办事，最后书记又不同意了。
　　 当时有多少人在背后支持玲儿，就连公社的书记都发火了，他拍着桌子骂道：“这个书记是怎么回事？试都考了，还不肯，他到底想干嘛？”虽然发火也没用，县官不如现管嘛，此时玲儿真切的体会到这一点！最后大队书记只好取消幼儿班，两个女孩谁也没做成，因此大队书记落了个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