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下纳凉的虫蚁，卸掉手脚
　　 一片水下吐纳的小鱼，刮掉细鳞
　　 一片云下飞翔的小鸟，缚住翅膀
　　
　　 唯一一块红色的石头，它不想滚动
　　 不想让手掌摩擦出火焰，然后成为废弃的钢骨
　　 唯一一个坐在火上的红罐，盛满红色液体，它不想汹涌
　　 不想让手掌的木、身体的大地成为漂流的废物
　　 唯一一颗黑暗的种子，它不想扎根
　　 不想穿透手掌的骨缝刺进天空的蓝
　　
　　 手掌是母鸡的胸脯，猫的胸怀
　　 所有雌性动物的胸膛
　　
　　 手掌之外
　　 只有马的嘶鸣，爆炸声，枪声
　　 缺少厮杀声，喊叫声，缺少枪刺、刀刃的撞击声
　　 却有人受伤或死去
　　
　　 在我之外
　　 一个人制造的音乐
　　 足够淹没一场战争
　　 但与我无关
　　
　　
　　 燃烧的麦茬地
　　
　　 亡者的脚跟
　　 以火在奔跑，光的列车
　　 以炸裂的噼啪声响
　　 作最后的祈祷
　　 “我的头颅和身体请远离我”
　　
　　 黑色烫人的风旋起
　　 旋出黑色庞大的洞穴
　　 盛装六月
　　 焦黑土地的身体
　　 黑色的亡灵在飞
　　
　　 黑色的蚁群
　　 黑色的蜘蛛
　　 黑色的田鼠
　　 把火抓出声音
　　 吃着火死去
　　
　　 天空，精神崩溃
　　 长满肮脏烟的胡须
　　 星星的虱虫隐匿其中
　　 刮脸的刀子
　　 在解开的心石上，快速打磨
　　 刃的光芒睁大眼睛，寻找
　　 准确地落在脖颈跳动的位置
　　
　　
　　 一只蚂蚁领着我走
　　
　　 走过土地的裂隙，我知道它带我穿过了峡谷
　　 爬出一口唾沫，我知道它带我泅过了河流
　　 翻过一块石子，我知道它带我越过了高山
　　 穿过一片石阵，我知道它带我走过了一个城市
　　 几粒土绊着，我知道它带我走过了一个个乡村
　　
　　 它衔着一粒灰尘我都觉着沉重
　　 我尽量把自己撕得碎小。灵魂的碎屑仍有着
　　 敏锐的知觉，磊落健康
　　 把所有的碎屑交给一只蚂蚁
　　 以唾液粘合，一只蚂蚁要用去一生？
　　 它会不会就此死去？
　　
　　 而我的灵魂就要复活，游走于
　　 烈日下一片死亡蚂蚁的周围
　　 一场大雨即至，它们就要走了
　　 我突然看到，众多的尸身上
　　 一只蚂蚁站了起来。我坐下来
　　 再次撕碎自己，排成长长的队
　　 交到它的手里……
　　
　　
　　 碎罐 ，根
　　
　　 罐，碎了，围墙轰塌
　　 根没动，而是抱得更紧
　　 它只是想全部抓住
　　 掉落的一些泥土
　　 长进内部，缠络的手
　　 却无法抽出
　　
　　 黑暗内部细小的蚯蚓
　　 灵敏的触觉
　　 被灰色的墙体屡次逼退
　　 不得不把头或尾迅速收回
　　 在黑暗圆形的城堡里
　　
　　 不得不借助仅有的泥土
　　 抱团扎堆，拼命长成一颗
　　 永远叫不醒的头颅
　　 让我重新看见，一位老人
　　 埋在枕中一团蜷睡的乱发
　　 再看见，剥离的眼球中的血丝
　　 将褪尽水分和光芒
　　
　　 哦，倔强的细菌现身
　　 只为了祝贺自己的死亡
　　 散落的黑暗城堡的碎片
　　 倒进黄昏蠕动的胃肠
　　 我听到
　　 碎片被磨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