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子，老爸走啦！”
　　 我故作镇定地朝女儿挥挥手，抛下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扭过头，拖着空空的行李箱，疾步走出吉大的校门。
　　 转身的那一刻，我不敢再回头看女儿一眼，生怕她像小时候我要出门时那样追过来抱着我的腿不放。然而，女儿并没有追过来，一个人留在了陌生的城市。想到她一个人将面对生活的艰辛，我眼圈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火车里塞满了人，一有缝隙，马上就有人挤过来。天南地北的乘客叽里呱啦的聊天声、卖东西的花言巧语的推销声、小孩的哭闹声响成一片。而我，却像一具心被掏空的躯壳，木然望着窗外远去的风景。想着从未离开过父母的女儿，一个人留在遥远而陌生的城市，我的心就揪起来——她的日用品还没买她会买吗？学校食堂她能吃习惯吗？她知道怎么洗衣服吗？她怕热怎么办？.....
　　 要知道，以往这些事情她从来不需要考虑，因为她一直是跟着我们长大的，从来就没有单独离开我们生活过。
　　 长春-沈阳-铁岭-山海关……
　　 火车一路向南。女儿成长的往事，一如窗外的风景，一幕幕浮现出来——
　　
　　 一、迎接新生命
　　 “你说，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妻抚摸着渐渐凸起的肚子问。
　　 “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试探她的想法。
　　 “男孩好养，希望是个男孩吧！”妻像是回答，又像在套我的心思。
　　 “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我觉得女孩好！”我故意和她作对。
　　 “都说酸儿辣女，这回可能是个男孩。你很失望吧？”妻子故意逗我。
　　 “男孩就男孩，我还可以带他玩好多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我偏不上当。
　　 “生孩子，当妈的最受累！”妻话锋一转。
　　 “老婆辛苦了！”我摸摸妻的肚子迎合着。
　　 “孩子生下来跟我姓，好吗?”妻忽然一脸正经。
　　 “在中国，孩子出生都是随父姓的，除非男的倒插门！”我据理力争。
　　 “老说怎么怎么爱我，原来都是假话？孩子跟我姓你都说不行！”妻撅起嘴，看来真有些生气了。
　　 “我爱你，是真的。孩子姓什么，也是可以商量的！”我赶紧搂着妻子讨好。
　　 “那你是答应了？”妻子乘胜追击。
　　 “孩子跟你姓，我倒无所谓，你说别人会在背后怎么说你啊？他们会不会说你太厉害了，是‘母老虎’？”我迂回进攻。
　　 “反正要让孩子记着妈！”妻犹豫了一下，准备撤退。
　　 “这样吧，我们折中一下。孩子用我的姓，再用你的姓做名。这样总可以吧?”我也见好就收。
　　 ?妻犹豫了一下，点头默许了。
　　 “有人说名字会影响孩子一生的命运，你说孩子将来用我的姓做名字好不好听啊？他会不会不喜欢？”妻子突然有些担心。
　　 “这样吧，生个男孩就叫‘阳阳’，生个女孩就叫‘洋洋’，这样好吗？”我试着用谐音代替妻子的姓。
　　 “哼，你太过分了！不管男孩女孩，就用‘扬’，又响亮，又上进！”妻子下定决心，不再妥协。
　　 “还是老婆高明，就叫‘扬扬’吧！”我顺着妻子的意思，给自己一个台阶。
　　 1995年9月5日，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
　　 “啊……啊……，疼死我了！啊……啊……XX，你害死我了！”妻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看着妻子分娩时痛苦的表情，我恨不能替她承受这一切。然而，我所能做的，唯有任其责骂。我紧紧地握着妻子的双手，传递着一个男人的力量。
　　 “啊……啊……”妻子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我手上的肌肉，我们的手更紧地握在一起。
　　 “哇…哇…哇……”几声清脆的哭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7点零5分，阳光透过东边的窗户，爬进我们简陋的卧室，像要吻一吻这个新的生命。妻疲惫地松开我的双手，迫不及待地要欣赏她的成果。
　　 满屋子的欢笑，传递着女儿诞生的喜信！
　　
　　 二、成长的艰辛
　　 不知是高兴过头疏忽大意了，还是初为人父经验欠缺，女儿出生第二天就发烧了。
　　 心急如焚的我匆匆抱起孩子直奔乡卫生院。医生量体温，38.7度，要输液。孩子太小，护士在女儿手上、脚上忙活了半天没找到可以扎针的地方，最后只好在额头上扎。
　　 一针，不行；两针，没回血；三针……随着护士的手一次次抽插，女儿头上肿起一个个大包，痛得哇哇哭叫。我心疼得眼泪打转，每一针扎下去，我的心就在滴血。又不便对护士发作，只能帮着护士夹紧女儿，任由她在女儿头上试验。
　　 总算挂上吊瓶了，女儿也在我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四个小时总算过去了，液输完了。一摸女儿额头，更烫。赶紧叫医生，一量体温，39.5度！老医生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还是，转到，转到普爱医院去吧！那，那条件，好，好一些。别，别耽误了孩子，看病！”
　　 我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折腾了半天，居然让我转院！
　　 “没这个本事你们早在干嘛？早知道我直接去普爱医院啊！”我近乎咆哮。
　　 然而，埋怨也没用，我只好和姐姐气呼呼地把孩子抱到车上，离开乡卫生院，奔“普爱”而去……
　　 普爱医院到底是大医院，医生把握似乎大些。量过体温，医生见我着急成什么似的，便安慰道：“不要紧，只是受了风寒。但孩子发烧时间太长，怕引起肺炎，先住院边输液边观察吧！”
　　 办完住院手续，护士小姐来给女儿输液。被乡卫生院胖嫂护士扎针吓着的我异常紧张，不知女儿又要挨几针？
　　 年轻的小护士手倒很利索，一针下去，回血了，固定针头，调好点滴速度，我还没回过神，护士走了。我心里充满感激，目送护士小姐远去，脑中有天使飘过……
　　 一个多小时后，女儿额头沁出细汗，烧退了。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但妻在家里仍不放心，第二天一大早，妻和岳母都到医院来了。
　　 抱着女儿，妻第一反应是喂奶。可能因为孩子出生不久就生病的缘故，孩子怎么也吸不到奶，哇哇大哭。妻急切地挤压乳房，仍只有几滴奶沁出。没办法，只有喂奶粉。
　　 一个星期后，孩子出院了。我们想尽办法，用各种方子催奶，还是无济于事。幸亏那时候奶粉不贵，“杨子江”奶粉，批发14元一袋，每次我们进城就批4袋。
　　 那时女儿吃奶量很大，每天白天喂4次，晚上喂4次。所以4袋奶粉也就够喂半个月。为防止上火，冲奶粉时得放一小勺蜂蜜。
　　 最难受的是冬天的晚上。那时我担任学校教导主任，白天上班已经很累，晚上还要负责给女儿喂奶。因为我母亲当时已是70多岁的人了，不能帮我带孩子。妻睡眠不好，晚上一醒就睡不着觉。喂孩子的重担自然就落到我头上了。最麻烦的是晚上喂奶，睡前喂一次，中间11点、2点、5点各喂一次，每次要花30分钟左右。因为奶粉冲后还很烫，须将奶瓶放入碗里的冷水中降温，不能太热，热了容易烫着孩子；也不能太冷，冷的吃了拉肚子。每次喂前先将奶水滴在手臂上试一下，手臂感觉不烫，方可给孩子吃。有时搞不准，须反复试几次才行。喂完后，还要让孩子撒尿，不然，晚上可要“下汉口”（尿床）。
　　 这样一晚上反复几次，睡眠当然很差。幸亏那时年轻，累并快乐着，还能挺得住。
　　
　　 三、天伦之乐
　　 养孩子的确是件苦差事，可其间的快乐，也是无可替代的！
　　 女儿虽然隔三岔五地感冒发烧，但10个月后她就能走几步路，11个多月就开始学说话了。
　　 记得10个多月大的时候，她跟着我在学校运动场玩。我正在看老师们打篮球，女儿突然紧抱着我的腿，发出异常紧张的尖叫。我赶紧抱起女儿查看，什么也没有。摸摸额头，也没烧。
　　 “别怕，没事！”我边放下女儿边安慰道。那时女儿虽然还不会说，但也能听懂大人的话。
　　 女儿刚落地，弯腰准备去捡东西，突然又惊恐地哭叫着抱紧我的双腿。
　　 “怎么了？别怕！”我抚摸着女儿。
　　 女儿还是死死地抱着我的腿，一个劲“啊——啊——”地惊叫！
　　 我仔细地观察女儿，发现她的头低着，眼睛向自己两腿间的身后看着。
　　 我仍然没发现什么异常！
　　 奇怪，孩子显然受惊吓了。可是，到底她在怕什么呢？
　　 老师们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猜测着。
　　 “是不是那个带子？”一个女老师指着女儿的抱裙的带子。
　　 我寻着女儿的视线一看，孩子身后那条带子，有点像条蛇。
　　 “好了，没事了！”我一边赶紧将女儿抱裙上的带子扎进去，一边安慰着女儿。
　　 女儿大概发现“蛇”不见了，就松开我的双腿，又一个人嘻嘻哈哈玩去了。老师们见状，也哄笑散开了。
　　 后来我跟妻子每每谈及此事，仍乐不可支！
　　 女儿两三岁的时候，因为我和妻子都在我们中学上班，孩子自然成了我们的“跟屁虫”。校园里，孩子成了老师们的开心果。有时，她一个人在校园里玩，什么弹珠啊、纸片啊、小石子啊、树叶啊凡是她觉得有趣的东西通通装进布袋里，有时袋子装满了，她就往衣服兜里装。
　　 老师们见了都笑她：“你是收破烂的吗？”
　　 “这是宝贝！”她很认真地回答。
　　 有一次，她一个人拎着她的小布包往教学楼走，学区领导来校检查工作。见到女儿，领导跟她打招呼：“羊子，你在干什么？”
　　 “我去上班！”女儿边走边奶声奶气地学着大人的样子回答。领导们听了哈哈大笑，到现在一碰到女儿，还跟她开玩笑：“羊子，你又去上班啊？”
　　 春天，是放风筝的季节。那时，学校后面的小丘陵上有片桃园，桃园南面一口池塘，东边是很大的一块空地。周末闲暇时候，我常常带着妻子和女儿一起去那儿放风筝。
　　 女儿看着我把风筝放起来，越飞越高，她也吵着闹着要放。可她毕竟太小，跑不快，风筝怎么也飞不起来，急得要哭。我只好让她坐在我的肩上，背着她跑。跑了好大半天，还没飞起来。妻子过来帮着拉线，我又背着女儿快跑，风筝总算飞起来了，我累得满头大汗，女儿在我肩上“咯咯”地笑着。
　　 风筝越飞越高，妻子抱下女儿，和她一起牵着风筝在草地上漫步。我悠然躺在草地上，看蓝天白云下，风筝轻盈的舞姿；听莺莺燕燕中，妻子女儿欢快的笑声。清风徐徐，梨花飘香，生活如此美好，夫复何求？
　　 最爱是夏天，夏天我们有太多的快乐！
　　 离学校南边不到一里地，有个小水库。水库南面水很深，北面却是一片浅滩，水齐我的腰那么深，是天然的泳池。
　　 夏天的周末，吃过晚餐，我们一家人带上游泳圈，带上换洗的衣服，信步来到水库北边的浅滩。
　　 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金光闪闪。妻忍不住兴冲冲地先下水，走到水齐胸部时，人快要漂起来，她吓得大叫。女儿看到妈妈双臂乱舞，以为她在跳舞呢，不禁哈哈大笑。我赶紧过去帮妻子稳住神，牵着她走到浅水处。
　　 这时女儿吵着要下水，于是我和妻子帮女儿钻进游泳圈。我和妻子一人一边地把她推到水中，女儿高兴地双手胡乱拍打着水花。水洒到我们脸上，女儿越发起劲，银铃般的笑声在浪花里飞溅……
　　 也许是游泳圈里不自由，一会女儿就玩腻了，把游泳圈给妈妈，要我背着她在水中学鱼游。女儿把小胳膊圈在我的脖子上，我在水中向前奔走，她的身子像小鱼儿一样漂在我身后随着我游动，小腿还快乐地蹬着。
　　 在欢乐的笑声中，太阳悄悄下山了。我们也玩累了，擦干身上的水珠，洗好衣服，在晚风中，哼着“外婆的澎湖湾”，我们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宿舍楼顶是平板的，六月的夜晚，各家照例卷上席子到楼顶纳凉。有时大家天南地北地闲扯，有时各家自己跟家人聊家常。
　　 这时女儿总是没完没了地要我讲故事。从《孙悟空大闹天宫》到《木偶奇遇记》，从《牛郎织女》到《海的女儿》……
　　 女儿总是不满足，有时实在想不起什么故事讲了，就叫她让妈妈讲。妈妈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庙里有两个和尚”女儿毫不客气地打断，“怎么老是‘从前有座山啊’？”
　　 “叫你爸爸讲，他‘没有从前有座山’！”
　　 “爸爸，爸爸，你要讲三个故事!”女儿过来撒娇。
　　 “好，听着——故事、故事、故事，三个，够了吧？”
　　 “不行，羊羊不要听皮儿，羊羊要听瓤！”女儿高声叫喊，惹得乘凉的人们哈哈笑。
　　 实在没辙了，就跟她疯闹。女儿最喜欢玩“蹬坛子”！我把双脚朝天竖起来，两手拉住女儿的双手。她用肚子贴着我的双脚趴下，然后我的双腿一伸一缩，把她顶起来，再放下，顶起来，又放下，我这样不停地蹬腿，她不停地被举起又落下，高兴得笑个没完。
　　
　　 四、漫漫求学路
　　 快乐的时光总觉短暂，随着女儿渐渐长大，上学问题提到议事日程上了。
　　 跟她一样大的孩子都上育儿园去了，女儿仍跟着我们。之所以没有让女儿早早上学，一是我跟妻子都在中学上班，孩子太小，接送困难。二是我们担心过早上育儿园，会让孩子厌倦学习。那时乡下的育儿园没有正规老师，上学就是重复小学一年级的语文、数学。小班、中班、大班几年下来，总是慢吞吞重复哪些东西，孩子在该玩的年龄没有玩，反而养成松垮垮的不好的习惯，倒不如不上学。所以直到五岁，才让女儿进大班适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