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裘归航父子俩都在一直沿着宽阔的马路行走。虽然整个过程步伐单调，少语且疲惫，但是裘归航却觉得很幸福惬意。儿子都十二岁了，细数过来今天还是父子俩呆在一起最长的时间。晚上，儿子早早地睡了。裘归航的心里却颇不宁静。
　　 他坐在椅子上瞅着床上单薄瘦弱的儿子，总感觉少了些什么。许久，他确信活泼天真的儿子已不复存在。床上的儿子似乎如了自己多了些犹豫。他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看方镜子中的自己，呆了：沟壑纵横的额头，深了；额头的丝发，稀了。他瘫软在椅子上，悲从心来。
　　 记得趴在父亲病床上“似醒非睡”的时候，裘归航总感觉世界一片黑暗，前途渺茫。父亲醒来时抓紧了他的手，丢下一句“我走了之后你该怎么办啊”就奔赴天国。之后，裘归航为了生计到处奔波，与妻儿聚少离多，直到现在身处武汉。
　　 母亲已老态龙钟，生活勉强能够自理。不知道她的身影是不是还出现在医院的走廊——儿不孝啊！
　　 不争气的哥哥，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孑然一身，令母亲操碎了心。虽这么想，可裘归航突然又担心了起来，随手绰起手机拨打了哥哥的电话。电话的铃声响了一次，他的心也就跟着紧了一次。他多么地害怕手机里传来“对方已停机”之类的信息。心里自然而然地不停地念叨“通啊，接啊”，看样子慌得令人为他捏了一把汗。“喂”，这是电话的那头传过来的声音。裘归航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道：“你还在山东？”“在”，听到这个回答，裘归航与哥哥的对话就戛然而止。裘归航心安式地自语道：“在就好，在就好，就怕不在啊。”不过，他总想不通哥哥为什么不参加自己的婚礼。心里像被掏空了一般难受。想着想着，他竟然在椅子上睡着了。
　　 翌日，他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他漫不经心地回到了南昌的家。两室一厅里有些灰暗，显得没了生气。房间里的衣橱开着，那件结婚时穿的培罗蒙牌西装蔫蔫的挂着，褪色了。他怎么看它都觉得老气横秋。他随手将背包往床上一撂，身子骨如一副木板一般倒了下去，内心空荡荡的，只觉得累。
　　 “爸，我饿。”这时，儿子裘杰跑进房间冲他叫了一句。
　　 他下意识地睁开刚刚闭上的眼睛，习惯性地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挂钟早已静立不动。他笑了笑，强打精神坐在了床头，“哦，爸爸马上去煮面，等着。”
　　 其实，从武汉马不停蹄地回来，已经是十三点半了，他开始也觉得饥肠辘辘。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厨房，不知道为什么，煮起面来却格外得欣喜，要知道，他很久没有亲自下厨了，况且是为了儿子。
　　 不过，他的就业问题随即提上了日程。要有面条吃，得工作赚钱买呀。他想到了开公交车的同学郎春。放下筷子之后，他拨通了郎春的电话。
　　 “喂，阿春啊，我晚上去你那坐坐。”
　　 “好啊，死胖子，回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郎春开朗的声音，“晚上到我家吃饭。”
　　 “还住十字街？”
　　 “不，在火车站旁租了一套房子。原先的房子被政府拆迁了。”
　　 “哦，那你一夜暴富了，有钱！”
　　 “死胖子，听说你在外赚大钱了呢，得准备些给同学买房用。”
　　 “好啊，一个亿够么？”归航总喜好跟郎春磨叽，“你家丫头大了吧？”
　　 “不是跟你家的‘大头壳’一个岁数吗。”说完，郎春哈哈大笑了起来，“记得把小的也‘牵’了来，让我瞧瞧是不是跟你一样胖。”
　　 “好啊，这不正好让他提前见老丈人嘛。”
　　 “油嘴滑舌，死胖子。”
　　 ……
　　 晚上，裘归航提着一袋子礼品，带上儿子来到了郎春的租住处。相互寒暄着，郎春的爱人也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笑道：“回来好，这两地分居的哪像个家啊。”
　　 郎春白了爱人一眼，“就你嘴碎，饭菜好了吧？”转身又朝裘归航道，“别理会她，坐。”
　　 裘归航傻笑了一下，“嫂子说得对，这次我来了就不打算走了。”坐下之后，他越发觉得四处亮堂，一尘不染，“这房子收拾得好，干净整洁，多少钱一个月？”
　　 “一千三，贵了点，但住得舒服些。”郎春看着瘦弱的裘杰，话题一转，“你儿子长大了，你俩站一块都成两兄弟了。”
　　 提起儿子，裘归航笑了，忙催促儿子叫叔叔。郎春忙阻止道：“不，叫大伯，我比你长一个月的岁数呢。只是，想不到裘杰变了个样，都腼腆了。”
　　 这时，郎春的爱人端着红烧鸭子放上了餐桌，叫道：“来来来，大家都过来吃饭。”
　　 郎春问：“酒呢？”转身冲房间里的女儿道，“丫头，下楼买两瓶8度啤酒上来，顺便帮这位哥哥买些可乐什么的上来。”
　　 丫头应声下了楼。郎春的爱人又端上了一盘竹笋烧墨鱼，忙又招呼裘归航，“胖子，坐，没什么菜，将就着吃。”不等裘归航回话，又道，“在外赚金赚银都比不上一家人团聚好，来南昌少赚点都行！”
　　 郎春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啰嗦，废话一箩筐。”
　　 裘归航忙接话茬儿，“嫂子说的实在，我还想进公交公司开车呢。”
　　 郎春道：“你什么照？”
　　 “B照。”
　　 “不行，开公交车要A3照。”
　　 ……
　　 从郎春家回来，裘归航理解了家的含义。再看看两室一厅内的灰尘，他径直地走进洗手间，拿出抹布打扫起卫生来了。打扫当中，他觉得整个身心都轻飘了。突然，他思考了一个问题：我不在家，老婆是吃面条呢，还是吃外卖啊？
　　
　　 2015-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