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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女人的天空


作者:绿野仙踪 布衣,495.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45发表时间:2015-08-27 19:39:20
摘要: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天空,而我的天空注定与她不同,我希望自己的天空永远是纯净的,高远的,永恒的,那是我骄傲的资本!

第一次出远门,坐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临近午夜时分到达了目的地。迷迷糊糊中被人领着左拐右拐,然后到了一个简易的棚式院落,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劳务市场,只不过是专输出女人的劳务市场,名曰“三八公司”。熬了大半宿后,太阳出来了。不过很奇怪,大城市的太阳却是从南面出来,并且,在以后的十几年一直是从南面出来的。
   清晨,我们二百多号人坐在棚子四周的长凳上,一群群城市的男女开始进了院子。他们站在中间东瞅瞅细看看,沿着棚子四周转悠着,每看到一位姑娘就指指点点一阵子,再问上几句话。如果满意了,姑娘就高兴地拿起行李跟主顾去屋内签订劳务合同。我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性口行买驴子的情景。一个个姑娘被领走了,而我还无人问津,我揉搓着自己那双男人一样粗大的手,盯着脚上那双变形的肥大鞋子,我越加地厌恶起自己那双蒲扇一样的大脚了。
   我怀着渴望的眼神,期待我的主顾出现,只要让我有地方吃饭有地方睡觉就行,工钱暂时给不给都行。
   上午十点多了,我低下头,不愿意再看四周稀稀落落人,她们和我一样无助。
   “你会卖东西吗?”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一双温和的眼神。
   “我会!我很小就会卖菜,会卖瓜。”我突然来了精神。
   女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灰色毛料西装,脑后一个漂亮的发兜裹着她黑亮的发辫,额前飘着几缕刘海,人显得端庄而又妩媚。
   “你们河南的小姑娘做家务比不了南方的小姑娘利落,安徽的小姑娘,还有四川的小姑娘人秀气,你们看起来总觉得少一丝灵气。不过,我这次是找人卖东西,去早市,公园卖一种新型的洗碗布,只要敢说话就行。顺便再接接孩子,家务回头我慢慢再交你。”她说着还四处瞅瞅,看起来她并不是很满意我,只是那几个位在年龄上是没法和我比的。
   为了报答她把我从那个棚子里领了回来,到她家后,我很用心地学做事情,时间长了,断断续续从邻居那里知道她家以前的情况。她家原来挺富裕的,是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裕起来的那一部分人,男人四处搞电缆电线,挣了大钱,楼下那辆趴窝的白色“天津大发”就是证据。1992年6月,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上海股市暴涨,到1993年初当时全国极度通货膨胀。朱容基副总理使出了他的铁碗风格:宏观调控!随后,股市应声下跌。股市两年的涨跌中,她男人赔光了自家全部积蓄说,从银行借来的一百多万也赔光了。从此,他们家再无宁日,银行催债的频频上门,他们不得已离婚了。看得出来,她以前定是非常讲究之人,我有点同情她了,男人的过错,让她从天堂瞬间跌到人间,这中间的落差一般人是体会不出的。
   阿姨是一名政工干部,是她们那个局的宣传部长,宣传部长的任务就是担起吹鼓手的责任,说白了也就是耍笔杆子的。她的卧室里一个书架,摆满了书,一张方桌有几本稿纸,还有一个大笔筒里装满了钢笔,圆珠笔。她晚上下班回来,吃罢晚饭就进了卧室,开始她的写作。晚上十一点左右,她喊一声:
   “雨晴,给我煮袋鲜牛奶,里面再卧一个鸡蛋。”我拿出小钢锅,很快煮好牛奶,倒进碗里给她端进去。在她喝牛奶时,我会看她写了什么,有几次在她拿回的晚报里我发现她的名字。今天,我也走上了文字的道路,很可能是那时候就种下了种子。
   初去她家,家务我要从头学起,学用煤气,掌握火候,翻看菜谱,学习切菜、配菜、炒菜,经常跑一楼向四川小保姆请教,慢慢地她到家后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了。她喜欢吃原汁原味的素炒青菜,喜欢我包的馄饨、饺子。我做的酱肘子酱猪蹄,她说比在“老正兴”买的都好吃。
   “雨晴,快点出来!给妈妈说再见!”每天早上她去上班,走到楼下时用甜甜的声音喊我出来。我站在厕所的窗户旁向下望,她站在楼门口,那样子像个孩子,仰着脸,等着我的一声再见。
   “阿姨再见!”我不好意思叫她妈妈,跟她摆手,她有点遗憾地骑车走了。
   那天家里来了客人,她兄弟一家子过来了,她自豪地说起我。
   “这是我闺女,以后你们有好事要想着我家闺女!”
   “姐,你四十一,她二十一,你这么年轻有这么大闺女你也不怕折寿?”他弟弟回她。
   “我就想有个闺女,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她会卖东西,还会做家务,看家里的地板拖得照影子。一星期去私立学校接送一次小迪。现在又会做饭了,做的馄饨、水饺好吃着呢!看看,我是不是又胖了?”她骄傲地扭动一下身子。
   “你们娘俩相依为命挺好,愿意喊什么就喊什么吧。”她弟媳妇,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看着我说道。
   我每天等早市散了回家,也就临近中午了。中午就我一人吃饭,随便对付几口,然后,把要洗的衣服泡在大盆里,搬进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搓衣服。衣服洗完了,睡会午觉,下午去菜市场,买些阿姨爱吃的菜。
   后来,她按时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晚了,有时候甚至到了半夜。我用电话一遍遍地呼她。她每次回来后有些不自然,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低头歉意地说“今晚单位有聚会”,或者“今晚同学请吃饭”。然后,从包里拿出几块烤鸡,还有两个烧饼什么的,高兴地说道:“我给俺闺女带几块‘香妃烤鸡’,看这‘螺丝转’,西单名吃。”自此,我每晚上做饭时都要用电话呼叫她,问问她回不回来吃饭,再决定自己做不做晚饭。有几回晚上,我睡下了,她敲开我的门,嘱咐道:“晚上就咱娘俩,你一定要把你卧室的两道门都锁好了。”
   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果不出所料。不久的一天晚上,她打电话叫我去附近的派出所,她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她之前有个男舞伴,俩人配合默契,在一次市里举行的国标舞大赛里俩人还拿过名次。当这男人知道她离婚后就开始纠缠她,去单位的路上堵她。她爱惜名誉,每次都委屈求全。可这老男人似乎并不满足,还三番五次地跑到家里纠缠,恐吓她,要杀死她、杀死孩子,到底闹到了派出所。那天深夜,在派出所里,我见到了那个老男人,据说是某冶金所里的头头,大高个,西装革履,看起来派头十足,和他的行为很不相符。
   回来的路上,她沉浸在悲哀中,她严肃地一字一句对我道:“雨晴,你记住,你将来成家后,无论家里出了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要想着离婚。家里有个男人,就算他是瘫子瘸子,也没谁敢砸你家玻璃!”
   她眼泪一串串,只是那时候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她话里的沉重。
   从那以后,她变了,不在专心于写作,而是四处拉关系找路子想着怎么样赚钱。
   “我要给小迪赚学费,要给我闺女想未来。”她不止一次这么说。她儿子上的是北京最早的一家私立学校,每年的学费要一万多块,而她的月工资不到七百块。小学就送去了,现在家里困难了,若把孩子接回来,又怕他心里接受不了,只能撑着。
   一天,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漂亮女人来家做客。她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身素花旗袍,让我想起电视剧《上海一家人》里的李若男。只是,再仔细看去,我清晰地看到隐藏在她眼角里的忧伤与疲惫。她看见我,亲切地走上前,善意地摸下我的脸腮,忍不住道:
   “还是年轻啊!这脸蛋水水嫩嫩的弹性真好!看我这张脸,倒是一直白,可总感觉像枯了的树皮,干瘪瘪的。”她眼里生出了遗憾。
   “她来的时候皮肤也糙着呢,蒙一层土锈一样,只半年多,看养的多水灵。她灵气着呢,学什么也快,这孩子生在农村活活给耽误了。”
   那晚上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她们边吃边聊,我坐旁边吃饭,听她们说话。
   “那些日子,工人走了,我躲在厂里不敢出来,买不到吃的,大白菜,一颗大白菜合上二百多块人民币,我一星期吃了七颗白菜,差点翻白眼。”
   “你也算有能耐的,一个人居然回来了。”听说话这个女人也很不幸。
   “我找了当地一个向导,答应给他几十万块的好处,他把我带过边境线。我想了,厂子不要了,机器不要了,材料也不要了,留下这条命,回国内再翻身。”
   那晚,阿姨卧室里的灯亮了通宵。早上,那女人走后,阿姨说起了她。这个女人离婚后一直在为事业打拼,从裁缝西施做到老板西施,两年前跟老乡一起去苏联发展,开了制衣厂。不想苏联解体,五六百万全搁进去了,其中有一半还是借亲戚朋友的。现在回不了家了,也没有家了,只能东山再起。阿姨说完,很开心的对我道:
   “她准备在木樨园办个针织厂,专织毛衣卖,她老乡做的很好的。她现在四处拉赞助,什么都豁出去了,哎!离过婚的女人也没啥可顾忌的了。我打算出两万块钱,算作股份,说好了你去那里做出纳。”
   我没有吭声,只是觉得不妥,阿姨不懂生意,生意不能亲力亲为是容易出问题的。
   隔了几日,那女人又来了,只是那天她的旗袍下摆更短,能清晰地看见她白白的大腿。她给阿姨也带来了一套衣服,颜色艳丽,新款,上衣不遮肩膀,小裙不过膝盖,一点也不符合阿姨的气质。那晚,她们一起打车出门,说是去朝阳宾馆谈生意,我问她是否还回来,她说可能回不来了。
   第二天清晨,她们俩早早地回来了,似乎很兴奋,说是拉来了几万的赞助费,厂子可以慢慢运转了。然后,她们歪在客厅里吃早餐,阿姨休息不好眼袋下来了,而那个女人打着哈欠,眼神没了白天的光彩。
   我突然想起老家的邻居月娥嫂子。她比她男人大四岁,见她几次拿着擀面杖追她男人满村跑,她像只老虎,她男人就是那兔子。早上,站在屋后的我,又看见她男人做贼一样,提着尿罐子匆匆忙忙跑去厕所。有人看见了,老远打趣道:“大安子,又给老婆提尿罐子了!”
   望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我忽然有一种陌生感,甚至觉得她们活得还不如月娥嫂子。作为女人,为了所谓的事业,不惜抵押尊严,抵押肉体,无论何种理由,都不能成为自己堕落的借口。
   我决定离开了,春节我没有回家过年,在春节庙会中好好地卖了几天货,能给她减轻点生活负担,也是我的心意。我回家过十五,算账时才知道我一年居然也能赚近两万块钱,这两万块钱要是我自己的,拿回家交给父母,他们睡梦里也会笑的。
   她给我两千块钱,送给我一个真丝围巾,把她喜欢的一套裙子送给了我。她单位春节发的福利,一件刺绣的纯棉被罩也给了我,说是送给我母亲的。当她笑着问我还回不回她哪里,我含糊着嗯了一声。
   过完正月十五我又回到了那个城市,只是我没有再回她那里。我领来了妹妹,开始寻找自己的天空。尽管初始只是提着袜子、鞋垫,拎着一块朔料布,满市场里打补丁,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三年后,我坐上了自己的专车,小弟弟开着,我们三人一起回家过了年。
   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天空,而我的天空注定与她不同,我希望自己的天空永远是纯净的,高远的,永恒的,那是我骄傲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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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以一位质朴纯真的女孩的视角,讲述了一位离异、没落的女人为支撑家庭,逐渐沉沦,最终出卖肉体与灵魂的伤感故事,既令人同情,又让人愤慨、深思。全文语言细致,风格略显哀怨,叙述自然流畅,所刻画出的女人的形象,很具典型性与代表性,社会寓意深刻,发人深省。同时,“我”的形象也很有意义,代表着不肯屈从丑恶,坚持原则的精神与信念,给文章注入希望与未来,令人欣慰。感谢赐稿,顺祝安康。【编辑:梦里无涯】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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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里无涯        2015-08-27 19:40:21
  问好文友,感谢赐稿。两个女性形象已经比较,其讽刺意味,顿时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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