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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雀巢】紫禁巅 (小说)


作者:桑子 秀才,2391.2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37发表时间:2015-08-28 08:25:08

一、托孤忆
  
   “姐姐,别一幅丧气样了,都是要当皇后的人了。”钱钟看着面如死灰的钱锦鸢,忍不住开口了。尽管他这个当弟弟的,似乎对于姐姐即将成为皇后的喜讯完全没感到丝毫欣喜。
   钱锦鸢还是没有开口。离开海州到现在,钱钟觉得姐姐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不管他和哥哥钱钦如何跟她谈话,她顶多就是抬抬眼。
   车夫说,再走半天,就要到北京了。可在钱锦鸢眼里,到达了目的地,那才是灾难的开始。她实在搞不明白,太皇太后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不找,偏偏找她这样一位辽宁海州普通人家的小姐来当皇上朱祁镇的皇后。
   先前她只见过朱祁镇一面,那是在太皇太后指婚后不久,两个人没怎么说过话。她只记得那是个长得还算俊的男孩。
   此次进京,便是为了完婚。母亲早逝,父亲又病重,便只能由大哥和弟弟护送她前来。眼见妹妹沉默不语,钱钦倒没像弟弟那样言语相劝,而是悄然揽过妹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前。
   “难过就现在大哭一场吧,马上要面见太皇太后,到时候还红着眼睛就不好了。”钱钦向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多说了。
   钱锦鸢隐隐听见了哥哥沉稳的心跳声,那声音如此美妙,听着叫她安心。她靠着哥哥的胸膛,眼泪簌簌地流下,打湿了哥哥的衣襟。
   “哥,我想逃婚。”她呜咽着,徒劳地在心里挣扎,“我不想嫁。”
   钱钦长长叹了口气,叹息与无奈交织着。他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渐渐湿透的衣襟,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就好像父亲在安慰失了玩具的女儿。
   到了客栈后,钱锦鸢还没来得及坐下来休整休整,竟然听闻太皇太后亲自前来的消息!按原来的安排,是今天下午进宫面见太皇太后。
   没等她来得及完全平复心情,自幼服侍她的谊青便进来告诉她,太皇太后到了。
   张太皇太后比两年前见到时又苍老了不少,面色蜡黄,加之衣着简朴,只是一件淡紫绣花纹底女服。虽然裙裾反复,可钱锦鸢发觉步履似乎有那么些发颤,侍女紧紧扶着她,小心翼翼,仿佛不小心她就会摔倒。
   明眼人都看出太皇太后病得不轻,她赶忙上前帮忙着搀扶太皇太后,将她扶到了床边,让她靠在枕头上。
   “太皇太后,恕锦鸢考虑不周,没能尽快进宫……”
   “行了行了,这些无用的废话就都免了。”太皇太后望着她,声音有气无力,似乎随时会消散,“今个找你来,只是想把我身后事都给交代清了。”
   “太皇太后您多虑了,您自然还会身体康健……”
   “锦鸢,莫非在你看来,我当真老糊涂到连自己身体什么样都不晓得?”张太皇太后没有发怒,而是虚弱地微闭上眼睛。
   “这么急着过来,只是怕我要扛不了多久了,有些话想尽早跟你交代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在不住颤动,有如为寒冷所围困,“之所以选你,就是瞧你特别沉稳,加之你出身并不高,我也不怕你仗着家人与皇上作对。”
   说着,张太皇太后示意钱锦鸢不必跪着,坐到她身边。
   “早年辅佐他的几位老臣死的死,其余的只怕也是时日无多。镇儿这孩子年轻气盛,最需要如你这般稳重之人。当年我还是太子妃时……”张太皇太后忽然停住。
   故去的丈夫,还是先皇,眨眼都走了几十年,而今,她竟然也即将见到先皇团聚了。
   “嗯?”钱锦鸢轻声问道。纵然满面病容,她依旧能从张太皇太后那双深邃的黑亮眼睛里,依稀看见她年轻时的风韵。她的眉毛宛如柳叶,仿佛能说话。
   “先皇当年不善骑射,我那两个小叔子巴不得直接把他从太子之位上赶走。你应该也知道,成祖皇帝好几次想废先皇的太子,幸得当年我倒还能使些功夫,才没出大错。锦鸢,你也不傻,好好帮我照顾镇儿。”
  
   二、红鸾褪
  
   她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真红大袖祎衣红罗长裙红褙子红霞帔,坐在了洒满了花瓣五谷的喜床边缘,红色的喜帕遮挡了面前的一切。透过那满目的红色,她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轮廓。
   红罗裙真的好长好长,繁复多层。裙裾在地上微微铺开,有如盛开华贵牡丹。
   感觉过了好久了,皇上还没过来挑开那层长长的红色盖头。
   是和王公大臣们喝多了么?还是和众人谈笑风生地忘乎所以?如今的朱祁镇,和几年前见到的他变化多少呢?如今他也十五了,和几年前一比,应该不会又太多的孩子之气吧?今日大婚之礼,她只是隔着喜怕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罢,他就算长了张丑八怪脸,她也无所谓,反正不愿意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钱锦鸢心忽然揪到了嗓子眼,双手下意识抓紧了裙子。他终究是来了,自己终归逃不掉。
   “小姐……”谊青略带哽咽地低声,忽然间叫她的心落地了,“皇上……皇上说他今晚去周氏那儿过,叫您早点歇下,这样明天册后大礼才不会看着倦怠……”
   钱锦鸢一把摘下了头顶上沉重的凤冠,放在了地上,身子顿觉舒畅万分。这东西实在是太沉了。
   “小姐,您这是……”谊青瞪大了双眼。
   “来,帮我把这些个麻烦的衣服一起褪了,然后咱就休息吧。”钱锦鸢的笑,是如释重负的笑,“他来不来与我我关。”
   翌日册后大典,她依旧一身红罗长裙,只是她没有化过浓的妆容,简简单单修饰些许,掩盖自己苍白的脸蛋,而后便来到了太和殿。
   太和殿前的巨大空地上,文武百官密密麻麻站着。她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果真是跑得过初一跑不了十五,她终归要面对朱祁镇。
   阳光之下,白玉石阶仿佛在隐隐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很白很白,像极了她胭脂涂抹下那张苍白的脸。她的裙裾缓缓拂过了汉白玉阶石,她走得很慢很慢,努力拖延着面对朱祁镇的时间。可无论她走多慢,她终究无法停下。
   朱祁镇同样一身红衣,头戴宝冠。他似乎看上去有十七八岁,而非十五。面目冷峻,双目如冷夜般漆黑,却又如宝剑般锐利。张太皇太后坐于王座左侧,脸色并无病容,却一看就知道是重重妆容覆盖了她的憔悴。
   礼乐声起,
   “跪——”门口的礼官高声喊道,只见站在广场上,以及太和殿里所有人均齐刷跪下,远远看去,有如一片黑蓝色的湖水。
   钱锦鸢深深呼吸了一口,一张优雅的微笑瞬时在她嘴角的上扬中浮现在了脸上。眼见她到面前,朱祁镇朝她伸出了右手。钱锦鸢十分配合地握住,却险些想抽出——他的手无比冰冷,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在。
   面前的桌案上,皇后宝玺与册封书静静躺着,仿佛在可怜她。
   “皇上,时辰已到。”承制官上前行礼,朱祁镇则点了下头,示意开始。
   “有制——”承制官走到太和殿前白玉阶上高喊,正副册封使即刻在承制官面前跪下。承制官缓缓展开制书,朗声念道:“册封辽宁海州钱氏为后,命你等持节展礼。”
   钱锦鸢依旧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她的余光时不时瞥到朱祁镇冰冷的笑容,心里暗暗数着还有多少礼节才能结束这煎熬。
   正副册封使拜伏,起身,承制官而后从西侧入殿。执事官举起放有宝玺与册封书的桌案,从中门下,将桌案交予掌节官。
   掌节官从册宝案上开封节令,交于奉节官,奉节官把其交于正使,正使把其交于掌节官,掌节官下跪受节,起身后站于正册封使的左边,随后奉节官陆续退场。
   时间仿佛又一次凝固,钱锦鸢望着一个个似乎数不清的环节,只觉自己的手在朱祁镇的手中一点点愈来愈冷。
   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忽然间听到了礼官高喊:“完毕——”
   她走到了太和殿中央,面朝南,在礼官的一次次高喊中,不知拜了多少拜后,才看着那册书宝玺从下跪的册封使中递到眼前。
   她捧着宝玺册书,只觉那宝玺太沉重了,重得她似乎拿不稳。
   册封礼结束后,朱祁镇按礼制,牵起她的手,一同前往奉先殿祭拜祖先。
   “祭礼过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从我面前消失。”朱祁镇冷不丁低声冒了一句。钱锦鸢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
   “臣妾自然听从皇上。”钱锦鸢压低声音,同样冷声道。
   很好,这样真的很好,钱锦鸢的嘴角,露出一丝只有她自己才可看见的笑容。
  
   三.韶华未央
  
   (一)
   钱锦鸢缓慢移动着步子,手中缓慢却不失灵巧地舞动着假剑。她一袭红白相间长裙,来回的移动与时不时轻轻的腾空,衬得她宛若女侠。
   “小姐,皇上派人前来问您,两位少爷爵位本就低,给两位少爷封爵,您何苦不愿意?”正当她一个轻盈旋转时,谊青打断了她的舞步。
   贵为皇后,可皇上几乎从来不曾前来探望,因而这里平日几乎只有她与谊青还有下人们待着,因而谊青一直喊她“小姐”。
   这样的日子,倒也自由,无人前来打扰,她可以为所欲为,只要没拆了皇宫。
   “皇上还真是不依不饶。”钱锦鸢摇了摇头,心里却清楚的很,皇上三番两次不断提出封爵,无非只是演一出夫妻恩爱的好戏罢了,虽然太皇太后已经去世,皇上就算想羞辱她,也不会有人管着。
   “小姐,谊青说句真的,两位少爷爵位不高,您与皇上毫无夫妻之实,若是没有娘家撑腰……”
   “谊青,”钱锦鸢走到她面前,微笑着,“我明白你的好意,可你知道么?爵位一高,被杀头的机会就越多。赶紧回去回禀,就说我哥哥们并未有多少建树,如此册封只怕叫人心中不服,多谢皇上好意。你最是机灵,再想办法帮我多编些谎话。”
   话毕,她接着练着剑舞,那是她最爱的舞,她宁可嫁给剑,也不愿意终日被困在这毫无自由的紫禁城。
  
   (二)
   日子在云淡风轻中就过了四年,在大家看来,皇上与皇后实在是天成佳偶;可不,皇上特令钱钦与钱钟进宫探亲,以解皇后对亲人思念。
   花园凉亭中,兄弟姐妹三人围坐于石桌前。茶香四溢,闻着叫人万分舒畅,然而钱钦看着妹妹,面色却是万分凝重。
   “姐姐,我瞧你在宫中倒也自在,听谊青说你还有闲情逸致跳跳舞,看看书什么的。”钱钟早察觉了气氛的异样,却没有打破,故作轻松地与姐姐说笑。
   “还不是皇上仁慈?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被打扰,所以特命那些个妃子们没事情别来打扰我,要不然我哪有时间捣鼓这些破玩意?来,喝茶吧!”
   说着,三人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正是阳春三月,院子里花儿早已是含苞待放,一派生机。轻风拂过,迎春花轻轻摆动,仿佛在舞蹈。方才又和朱祁镇一道设午宴接待哥哥,熟练演着夫妻恩爱的老戏。
   钱钦依旧一言不发,钱锦鸢望着哥哥一脸严肃,便笑着开口:“哥,好不容易能这么见次面,怎么就只顾着发呆了?扣了面见皇上还有那些个亲王一堆杂事,咱们仨私底下聚在一起可是难得呀。”
   话毕,她只觉千万个想嘲笑自己——明知道哥哥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为何还在努力陪着皇上演戏?
   是不想让哥哥担心么?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完全可以在哥哥面前说出实情,可是不知为何,她似乎,似乎不想让哥哥知道真相。
   自己是怎么了?还是说在外人面前演贯了夫妻恩爱的戏,现在反而不习惯真相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万分可悲——演戏演久了,自己习惯演戏了。掐指算算,她也演了四年戏了。
   “锦鸢,皇上若真待你好,你嫁给他四年,为何连那些个普通妃嫔都生孩子了,你一直不曾有怀孕的消息?”钱钦摇了摇头。
   “哥你想多了,皇上要是待我不好,怎会命令其他妃嫔没事不要整天来烦我?”钱锦鸢笑着道,努力掩饰着一切。
   她到底是怎么了?钱锦鸢不知道,难道说四年时光有如此大的威力,让她演戏演到了不习惯说出真相?
   “妹妹!你有什么苦衷就告诉哥哥,别这么憋着自己难受。是,这几日我瞧皇上也时常来探望你,可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哥你在说什么?”钱锦鸢皱起了眉头,“别净扯乱七八糟的。”她努力维护着那最脆弱的夫妻恩爱,为哥哥斟了一杯茶。
   “我看皇上待那个王太监,比对待你好太多了。”钱钦眼里怒意尽显。他说的王振,是伺候朱祁镇的太监,深得他信任。
   “哥,莫非你不知道他服侍皇上十九年?皇上一直当他兄弟般,当年王振得罪了太皇太后,听说皇上还跪着帮他求情。”钱锦鸢笑了,可笑容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苦涩。
   原本只觉着自由自在的日子再开心不过,可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越发觉得寂寥。
   寝宫里,唯一能跟她敞开心扉说话的,只有谊青。其他侍女太监和卫兵,不过都只会恭恭敬敬地服侍她罢了。
  
   三.韶华碎
  
   (一)红妆泪
   “启禀娘娘,末将不敢欺瞒!”驻守寝宫的侍卫单膝跪下,声音底气十足,“皇上决议御驾亲征,今已将命令正式下传给各将领。”
   是真的!钱锦鸢险些瘫软。短短一刹那,她竟然同时在心里飞过了三个想法。
   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这个侍卫真的在骗他。
   第二个飞过的想法,是朱祁镇,你到底是说着玩,还是动真格?
   第三个让她绝望的想法,是上苍仁慈,朱祁镇你到底都干了什么?怎么偏偏宁可听信一个太监的话!蒙古叛乱虽然有损边关,可怎么都还闹不到御驾亲征啊!

共 9456 字 2 页 首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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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小说叙写的是我国明代皇宫里的一段关于皇帝与皇后之间的令人伤感的爱情故事。朱祁镇是明代第六位皇帝英宗,九岁登基,时朝政由太皇太后张氏操持,但是张氏已经接近暮年,为了防止年幼的皇上英宗无人佐助护理,并在朱祁镇十五岁时为他在辽宁海州选了一个女子作为皇后钱锦鸢。钱锦鸢进宫后发现得不到皇帝的宠爱,独自寂寥却不希望英宗皇帝不能主政,其时,英宗皇帝朱祁镇崇信宦官王振,导致宦官专权。正统14年(公元1449年),土木堡之变,被瓦剌俘虏,其异母弟弟郕王朱祁钰登基称帝,遥尊英宗为太上皇,改元景泰。瓦剌无奈之下,释放英宗。随即,景泰帝将他软禁于南宫。一锁就是七年。在朱祁镇被俘期间,皇后钱锦鸢被关在南宫禁闭,尽管后来朱祁镇获救回国,其弟不愿让出皇位,被软禁,出现了两帝并存的现象。被软禁在南宫里的朱祁镇看到钱锦鸢此时已经弱不禁风且双目失明,内心感到愧疚,当初瓦刺北侵之时,是宦官王振怂恿自己亲征,而皇后钱锦鸢力劝他不可,正是自己没有听钱锦鸢的话才导致如此后果,此时的朱祁镇才知道皇后钱锦鸢对自己的爱,然而自己作为皇帝,自钱锦鸢进宫以来,从未宠幸过她,内心的愧疚使他决意要与宫女谊青一起共同照料已经双目失明了的钱锦鸢,直到其弟朱祁钰病重,众臣进入南宫,拥护朱祁镇复位,但是钱锦鸢虽然也是皇后,却不能行皇后之实,悲惨的人生伴随着钱锦鸢的一生,直至晚年离世。在封建社会里,美好的爱情往往发生在民间,身处深宫里的女人不会有美好的爱情,只能有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生活伴随着自己的一生。这篇小说是以历史的史实为依据创作的宫廷爱情故事,真正知道的人并不多,因为能够通晓明史的人毕竟很少。本小说值得探究明代宫廷秘史的读者认真阅读,故推荐给更多的读者共赏。编辑:苏庸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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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苏庸平        2015-08-28 08:27:30
  都说宫廷是在万人之上华丽殿堂,有谁知到宫廷里的女人流了多少伤心泪?!问候作者,祝写作愉快!
用一颗真诚的心交天下真诚的朋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2 楼        文友:邵魁先生        2015-08-28 08:46:49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3 楼        文友:苏庸平        2015-08-28 11:10:24
  邵魁先生用杜牧的《阿房宫赋》里面的诗句来点评这篇小说,实在是太精当了!编辑以后,深有同感!
用一颗真诚的心交天下真诚的朋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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