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慢
　　
　　 在任何地方，只要坐下来
　　 母亲总会慢悠悠地说起：
　　 三个女儿——三件“小棉袄”
　　 老大是嘘寒问暖聊天解闷的
　　 老二是一进门手脚不停整理家务的
　　 老三是随叫随到承担所有接送任务的
　　 正说着这些，母亲的眼里就会发光
　　 那些满足，擦亮平日里的浑浊疲倦
　　 事实是，母亲远不如我们诚实
　　 一些过往应该这样陈述，在母亲面前——
　　 老大是早点端上桌才被母亲唤醒的那个“睡神”
　　 老二总被母亲报喜不报忧重点照顾的对象
　　 老三的心理垃圾会一股脑倾倒到母亲的怀里
　　 慢一些，慢一些
　　 这样的时日再慢些可好
　　 爱能包容所有
　　 许多人一起走
　　 我们已经足够幸福
　　
　　 （二）这个二月的连阴天
　　
　　 “我从来没说过一句爱他
　　 ——这个越来越老的男人”
　　 那截钢钉，一直嵌在父亲的胯间
　　 修补疏松细弱的裂缝。我相信
　　 性格中一些很硬的东西
　　 让父亲习惯了一个动作
　　 深呼吸，独自站立
　　 先搬弄右腿——
　　 这个二月的连阴天，父亲平静地
　　 避开一些疼，“絮叨着
　　 与满足有关的话——
　　 今年的生日，保暖裤的礼物真好”
　　
　　 （三）面对一株婆娑的植物
　　
　　 我确信，它就是
　　 我家水缸旁栽种的菊花
　　 临近冬天，我的担心日益加重
　　 有人给你裹上温暖的披风吗
　　 隔着城市，说出乡愁，说出思念
　　 石碾，瓦罐，花布帘
　　 顷刻间，散落在周围
　　 我想，坐到自家的院子里
　　 盘点那些细微柔软的光阴
　　
　　 （四）回车键
　　
　　 开始，所有的程序
　　 清醒布局，操控的系统文件
　　 如同脉络，沿着
　　 那些与我肌肤相亲的骨头
　　 缝缝补补，看似完整的皮
　　 通过或者阻碍，疼痛
　　 在所难免：瘀结、苦楚、挣扎
　　 隐忍在唇齿之间。回车键
　　 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冰冷的词语，被抽离
　　 现在，让我们谈谈细腻的感受
　　 “我努力记着人的属性”
　　 保持腰身灵活，一直
　　 向渴望的时光里走
　　
　　 （五）时光的味道
　　
　　 我依旧，在过往的日子里
　　 翻拣。不停搬移着障碍物
　　 我勇敢而乐观。我的筹码
　　 除了泛滥的亲情，还有
　　 一根根裸露出来的肋骨
　　 像乞讨者，在白天
　　 带上面具，变成另一个
　　 隐忍无比的我，用余下的光阴
　　 兑现一个人的叛逆和不羁
　　 又到了要丈量的时候啦
　　 我的苍老和不合时宜，演变成
　　 执迷不悟的祸根，褶皱
　　 在缝隙里，常常戳痛我的胸口
　　 想着来路和去路，我会在夜里坐起来
　　 当我扭过头，当我转过身
　　 黎明的光线正从身体里穿过
　　
　　 （六）以为，一直牵着你的手
　　
　　 如果只是活着，灵魂
　　 从身体里跑出去，可以
　　 不再有，五味杂陈
　　 挤压在笔尖。此时
　　 泪腺变得发达，逃避不了
　　 一个躲藏在身体里的女人
　　 用这样的方式叙述崩溃
　　 以及情何以堪。有那么多的花瓣
　　 飘过来，传递春天的味道
　　 掩盖了风的漩涡里，关于那个
　　 沦落的话题。命是谁的命
　　 连着所有的淤痛，一并拿去
　　 在时间的芒上，无论怎样
　　 如坐针毡，捶胸顿足
　　 “隔着河流、山岗
　　 以及四季更迭的野草
　　 我会把自己，埋在你身上”
　　
　　 （七）露珠，在草尖上
　　
　　 好吧，我承认
　　 我常常悲从心来，比如
　　 露珠，在草尖上
　　 我看见，那么多的面孔
　　 拥挤着，溺水
　　 逃不出。说清澈
　　 就像滑落的露珠
　　 我流露出的欣喜
　　 载不动，时间的边界上
　　 倒塌下来的沉重的身躯
　　 砸进尘埃，那么多的碎片
　　 嵌入身后或者身体里
　　 说苦，说冷
　　 忍住泪。在重生之前
　　 不要变得僵硬和麻木不仁
　　 说那些起身的影子
　　
　　 （八）中年辞
　　
　　 越来越多地听到“沧桑、衰老”
　　 那么，好吧，我承认
　　 体型臃肿和眼袋、偏头疼，是表面看到的
　　 其实，还有一些关键词
　　 比如敏感和脆弱，让翻阅
　　 岁末的最后一页变成了沉重的话题
　　 比如承受和崩溃，在每个日子冲锋陷阵
　　 和躲在角落里嚎啕的都是我
　　 比如淡定和孤独，我是说
　　 我的床头一直堆满了“惹尘的书”
　　 我学会了隔空和你对话
　　 就像此刻，凌晨2点
　　 蓦地翻身，去看肠胃炎的孩子
　　 惦念妈妈的眩晕症，妹妹的骨折
　　 听着卧室传来的打呼和
　　 窗外似乎永无间歇的车流声
　　 开始勾勒明天的行程
　　 这些，我早已经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