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 围城(随笔)
暑假里就坏了的电视,直到昨天下午,夫才找人来修,目的是为了孩子在假期里少看电视。
修电视的师傅是夫在彩巴里认识的。其实我们早些年就听说过他的事,人也见过,只是没有交集,不熟悉。夫真正熟悉他是彩巴。因为相同的爱好,他们难免切磋几句。
他中等个,麦皮脸,浓眉大眼,目光炯炯。头发黑幽幽,染过,生得仪表堂堂。上身一件宽大的纯黑汗衫,下身牛子裤,运动鞋,干净整洁,简单大气,透着几分阳刚之气,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精神,遗憾的是两条腿走路弯得厉害,走路一只脚还略微有点跛,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电视毛病不大,他不愧是老手,一眼就识破了,是保险烧了。技术专业娴熟过硬的他,三下五除二打开电视后壳,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电视就完好如初,重放光彩。
换了一个保险盒,连工带料才六十元。原打算若阵势大,毛病多就不修了,买个新的,没想到花这点钱就好了,这是出乎我们预料的,自是皆大欢喜。虽然电视也有些年了,相比再买一个,是无比的划算的,因此我们对他千恩万谢!在他把工具都收拾好,夫付完钱,准备要走时,夫极力挽留,让他吃了晚饭再走。他说,饭没时间,喝杯水就行,因为他一会儿还要去彩巴,那地方他每天必去,雷打不动。
我拿过两个加多宝,给他和夫一人递过去一个。他坐下来抽着烟,边喝边和夫聊天。
他非常健谈。他说他的人生经历,何时招工,何时创业,何时娶妻,说得眉飞色舞。说着说着,就将焦点落在了她老婆身上。
他说,他老婆很懒很懒。他店里一天忙得很,回到家还要做家务,说得情绪激昂,怨气冲天,诉不完的抱怨,仿佛遇到了知音似的。说他老婆学个驾照,还是他硬鼓动去的。给买了个车,除开外,加油钱他付,车也是他洗。最生气,她老婆挣的钱,从来都家里舍不得花一分,就连自己穿衣服,到商场里捡贵的挑,从不付钱,都是他付。
我插了几句∶你老婆真幸福,像个女王,真让人羡慕。
他说,还羡慕呢!像个死人,我都厌烦死了!
我又说∶“你老婆那么漂亮,哪个男人娶了会舍得使唤!”
他说:“漂亮有什么用,人是相互的!”
他依然振振有词进行数落.....
我在想:那么一个美人儿,那时的他该是花了不少心思,下了不少功夫,出了不少力,费了很大的劲,少不了信誓旦旦的誓言,才把她追到手,娶回家的吧!生活真是讽刺,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为烟云,她成了他嘴里厌弃的花瓶。
他老婆,我认识。在我刚做生意时,还给我打过几个月工。一个生得清清秀秀,温柔贤惠,非常漂亮的女人。白皙的皮肤,明眸皓齿,窈窕的身材,端庄优雅,人见人爱。只是她性格内向,少言寡语,但说起话来,轻言轻语,细声细气,非常好听。
那一年的两年前,他们家刚刚遭遇过一场车祸。据说是他们一家坐朋友的车去另一个城市旅游,到半路出的车祸。那场车祸,当场夺取了他们刚刚两岁的孩子和孩子爷爷的生命,她的丈夫也双腿致残,几近瘫痪。
丈夫在床上几乎躺了一年,她忍受着失去儿子和亲人的疼痛,照顾了他一年,他才完全恢复健康,只是腿还是留下了无法弥补的缺憾,原本身材魁梧高大的他也矮了一截。
这场变故,他失去了工作,也让他们原本殷实富足的家庭经济拮据,一下陷入困窘,变得杯水车薪,朝不保夕。
她原本在百货公司上班,结婚后,企业改制下岗了,那时她正好怀着第一个孩子,而他是一家企业的采购员,收入颇丰,就没让她再出去找工作,专心在家养胎育儿。
他们家三代单传,儿子的出生,使她更加倍受家人的宠爱。公婆疼爱,丈夫呵护,她想出去工作,家里人都不让。公婆在农村,就一个儿子,吃得喝得家里都能供上。公公还是乡村医生,有一份丰厚的家底,婆婆说将来那些都是她的,她根本没必要出去上班挣钱。因此她顺理成章做起了衣食无忧的家庭主妇,把心思都用在了孩子和丈夫身上,相夫教子,打理家庭。
车祸的发生,彻底改变了她家庭的命运。由于司机也当场死亡,私家车,只入了交强险,保险公司的那点赔付,对于丈夫巨额的医疗费,无疑是杯水车薪。丈夫的腿,花去了家里和婆婆家的所有的积蓄,总算将丈夫的腿治好了,只是原本高高大大的他矮了一截,脚也有点跛。
他身体康复后,跟一个朋友学习电气修理,还没有自己的事业。她给我打工时,她的第二个孩子出生还不到一岁,没有断奶,她把婆婆接来给她带孩子,她自己出来打工。那时的她穿着朴素,一下班就匆匆往家赶,说回家给丈夫孩子做饭!
时间不久她就离开了我这。后来我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是嫌工资低,去了建筑队打工,那里一天是我们这里两倍的工资。那时我还在心里嘀咕,她那么柔弱的身子,怎么能吃下那苦来!事实证明她是坚强的。她终是坚持到了他手艺学成,开起了修理店,家庭生活又步入正轨才停止了去建筑队打工,重又扮演起家庭主妇的角色。
他说他老婆如今在一个单位开车,回到家什么也不干,直喊累。家里花销什么也不管。这些年,他为这个家打拼,买房,买车,将家里制的一应俱全,她还不满意。回到家,他连口热饭也吃不上。其实他的要求不高,不管什么,进门能给他做好就行,可总是冰锅冷灶,得他自己动手。以至于这些年,为了简洁方便,节省时间,他只吃米饭,做起来容易。
他说,他曾给他老婆找了好多种工作,每一个都不长久,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还给她开过一个店,一次他的同学告诉他,那里同学去他老婆店里去买东西,他那位同学搞价搞得他老婆竟然哭了!
他说,和这样的女人过日子,无趣无味,感受不到夫妻间的温情。现在他下了班回到家里,话都懒的说。
他就那样淅淅沥沥不停地唠唠叨叨,我和夫不时插上一句,家家有本难耐的经。我还笑着调侃,这样的女人多好,小鸟依人,像公主一样,衣食无忧,永远有人疼,有人爱,我也想做呢!他睥睨了一眼我,带着不解,又继续自吟自唱。我已经没耐心听了。把一个女人说的如此不堪,还是自己的妻子。一个只说别人,不用镜子照自己的人,多半自己也阳光好不到那里去。电视里本地台正播《我们是一家人》,我扭头去看电视,夫出于礼貌,还在听他滔滔不绝。
过了一阵,忽然电视里成了新闻。“七点了,我赶快要去彩巴!”他立马站起身说要走,我们将他送出了门。
张爱玲在《谈女人》一文中说,女人纵有千般不是,女人的精神世界里却又一点“地母”的根芽。是什么使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莫衷一是。
说起买彩票,我恍然醒悟,他的家庭如此死水一潭,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据夫说,他每天都买彩票。他对彩票可谓是忠心耿耿,赤诚至极,风雨无阻,没有一天间断。而且他买彩票从不惜钱,每天少则一百八十元,多则三四百,五六百,平均下来每天也至少也两百元。一个人有手艺挣钱固然容易,但我不知道一个修电器的,一天究竟能挣多少钱,按他每天买彩票平均花去的钱计算,一天两百,一个月六千,一年下来要七万多。这钱相当于我这个城市一个公务员或教师差不多两年的收入,一个小商小贩一年的血汗钱。夫说,他偶尔也能中个小奖,相比买掉的钱,就小巫见大巫了。
作为一个人,无论在婚姻中,还是在与人交往中,首先要反思自己,自己做得怎样,再去叩问别人,一味地指责别人,炫耀自己的人,难脱干系。对于一个渴求居家过安稳日子的女人,再能包容,再具母性,谁能经得起如此折腾,谁能承受。定然是几经苦口婆心说教,家庭烽火不断而又屡教不改,最后无望而导致哀莫大于心死是必然的。
著名小说家爱尔德斯.郝胥黎在《争锋相对》一书中说,是何等样的人,就会遇见何等样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孰是孰非,我不敢妄加定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错不是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