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情】穿过时光来看你(散文)
八月,在洛阳。
风和阳光圈养了18年的友情。从巴蜀到洛阳,时光沉潜,如一只鹰。
深陷于内的青春和裸露在外的岁月,相亲相爱。
西南师大。桃园。215。我和我们。毛边纸上的日子,晕染出异地的天空。
想起那些柔软青葱的诗句。坐在夕阳里的校园,一波三折。香樟树。快活林。夜晚和灯光。一排排擦亮的歌,呼啸而过。
时光,不动声色,改变了一切,又洞察了一切。
我们都“被”成长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那些时间衍生的阳光与阴影,在我们额头、鬓角盘亘,洗不去,赶不走,癞皮狗一样的。
有什么东西碎掉,刺耳的声音,划破皮肉。起初,我们还能感觉到疼,时间久了,伤口结痂,神经麻木,那些锐利的感觉,似乎早已成为遥远的前世。
说起一些名字。这些名字如莲花,开开落落。螺旋形的波光,是一卷回不去的春秋。宿舍外的鹊桥,该是换了人间。而一些场景,注定,永不过时。
1
曾三,洪莉,刘倩,昔日同宿舍的战友,借助现代化的通讯设备——微信,完成了一次暑假的约会攻略。据说,提议者是曾三,我们曾经的班副。她一直念念不忘近二十年的爱情路,想带儿子重新体验一把。
洪莉和刘倩,俩人纯属凑热闹,因为几次邀约我赴重庆未果,趁着暑假有时间,索性放马过来。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别等我们都老了,还没有见到。微信里三言两语,行程立马敲定。刘倩生性优柔寡断,几次打退堂鼓,又是担心河南太热,她受不了,又是害怕奔波劳碌身体吃不消。其实,和三大火炉之称的重庆相比,河南的夏天再怎么热,也可以忍受的。至于奔波,走走停停的,能累到哪里去?更何况,为了迎接她们的到来,我还动员老公携全家驱车专门从小城开往洛阳为她们接风洗尘,而且连行程都为她们安排好了。听说我如此周到的安排,刘倩感动之余,终于下定决心,出发!
人到中年,昔日水灵灵的三朵金花,终也被时光过渡成了母亲。三支母亲河,携带三支支流,汇聚洛水。
洛水于曾三,是回望,是缅怀,是衣襟上一朵怀旧的花。花是昨日黄花,而情却是窖藏的酒,那份特别的念想和追溯,是一辈子难以磨灭的印记。她和初恋,终于修成正果,那个冬日,温暖二人行,注定会成为标志性的回忆。那段怀旧的路,我没有同去,但我确信,此去经年,有些风景再度聚首,注定会有涟漪。那些私人定制的歌,必要体验者自己亲唱,才会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当年耀眼的青春,张扬的爱情,浪漫得不加任何调料也醉人。如今,爱情的结晶早已成为蒙哒哒的小小少年,该有多少感慨要分享,该有多少情怀要表达?
因为爱情,青春才如此招摇。那是属于她们独有的记忆。重走爱情路,这是曾三此次赴豫的主要课题。对于这一点,我不吃醋,反倒为此隐隐生出一丝艳羡来。
可以缅怀的岁月,都是幸福的。当你有一天,面对天下之大,却无处安放心情,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洛水于洪莉和刘倩,则是新的,是一张崭新的纸。因为我,这个城市才有了温度,有了心跳,有了近似于友朋般的亲切。虽然,此刻的我,并不属于洛水。但血脉里的姓氏,是不可更改的履历。
曾三从广东抵达龙门小站,被另一位同窗接走,那是她爱情的见证人。我则从小城出发前往洛阳关林小站,这里是洪莉和刘倩的终点站。她俩从重庆出发,结伴而来。由于刘倩时间告知误差一个小时,我到的时候,关林小站已被刘倩和洪莉一行五人捂暖。怀揣歉意,我们驱车前往牡丹大酒店与曾三汇合。
负责这次河南之旅行程的是驻守洛阳的大学同窗——王德强。天时地利与人和,作为唯一的男同胞,他自然责无旁贷。
洛阳水席,口舌之欲的包容,是最大的哲学。打破无酒不欢的陈规,茶水饮料里的情意,依然浓醇。捧出洛水最丰盈的热情,给你,我亲爱的故友,最真的想念与欢迎。骨节上盛开的牡丹,回荡着青春的呼声。
洛阳的夜色璀璨又清凉,风声斜掠,滑出一痕美丽的波线。我们坐在时光的深处,促膝长谈。温暖亲切的川语,像炸开的花苞,明艳又多情。一些过去的河流被引渡,被沸腾,被一个一个词汇,点燃。
原来,我们的记忆并不苍老。洛城之夜,注定失眠。十一楼的窗外,是星光与灯光的舞台,也是思绪搁浅的绿洲。
这一夜,梦回西师。一些熟稔的面孔,再度被翻阅。也许,此生,我们很难再聚首,生活总是给我们太多疏离的借口。但,曾经的相遇相守,则永远是生命里最清澈的泉流。
2
次日,曾三要重走爱情路,就在老杨同窗家乡,洛阳同窗自然陪同。我和老公、儿子则带洪莉刘倩一行游龙门。
龙门,是洛阳的气象和名片。凡外地友人来洛,龙门是不可或缺的一站。在这里,我们与无数大大小小的石佛相遇。
凹凸的、苍绿的光阴,在石缝里流淌。
近二十年前,我和老公曾手牵手踏过龙门的每一寸石阶,也曾瞩目过那些神态安详的佛龛,听过洛水的龙吟和河对岸的钟声。如今,光阴流转,我早已被时光挟裹着,推向无穷远的另一所在。我和昔日的我,早已无法重合。而佛龛依旧年轻,丝毫没有因时光的肆虐而困顿、萎靡。我不知道这里的佛像是否还能认出我,当年那个青春的、单纯的少女如今早已做了身边一米八少年的妈妈。时光不老,而穿越时光的我们,早已悄悄换了模样。
这也许就是凡夫俗子最最无奈的地方,它们等得起,我们等不起。所以,一切要趁早,拼搏也好,追求幸福也好,早一步,海阔天空。
阳光如碎银,叮叮咚咚一路。故友家的小女一路雀跃着。调皮的风儿,一会儿逗逗这个,一会儿逗逗那个,咯咯的笑声,总是惹人艳羡。
细心的老公,请了导游一路讲解。耳畔里的声音,宛若佛音。这给我一种错觉:繁华之外,我与佛遥遥相望。我确信,我们也是故知。
佛济众生。此与彼,远与近,一步之遥又咫尺天涯。滚滚红尘,欲念此消彼长,掐灭的总是得不到的,但又因心有不甘而惴惴着,惦念着,劳累着,疲惫着。唉,婆娑世界,无非般若。想要有一颗通慧的心,亦非易事。
手指抚过石块,犹如抚过一本书,线装的历史。佛对我笑。满山叮叮咚咚的歌,满山浩浩荡荡诵经的声音。对面擂鼓台上,红旗招展,依稀可见光着脊梁的汉子闪亮的汗珠。
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气象和审美。唐的圆润丰腴总让我想起牡丹。大气、高贵,君临天下,一种不怒而威、眉眼含情的风姿,绰约高标,若出水的莲。而北魏的清瘦俊美又让我自然而然想到菊,九月的菊,满城尽带黄金甲,虽霸气外溢又清秀动人。
我一向思维跳跃。眼中有佛,心里却在想:这佛像怎么端端让我想到书法上的颜体和柳体了呢?唐朝雕刻的石佛,气韵流动,汪洋恣肆,眉宇肢体和神态,有颜体的骨骼和气势,稳健潇洒,丰神朗目。北魏时期的石佛则精致婉约,柔中有刚,妩媚处,仿若听到环佩朗朗,轻步款款,如风行水上,花影阶前,是一种灵动之美。
身旁故友也已如醉如痴。我相信,在与佛对视的那一刻,她们也一定会有独特的感悟。只是与佛的缘分深浅,取决于个人的爱恶与修为。我们都是槛外人,梵音之外,自我修行的路,还有很远。
3
香山寺。白马寺。烟雾缭绕,红凌醒目。出世的念佛号,诵真经,咿咿呀呀,是对佛语,也是自说自话。而入世者众,红尘恩怨,名利纠葛,需借佛指点迷津。
我们都是无神论者。蒲团之上的空与满,实在不是我们关心的话题。我们更喜欢追问一处香火的源起和历史,就像我常常追问,我们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
来处和去处,模糊又清晰。
想想我们一路成长的脚步吧!自我们从母亲的子宫里剥落,世界就交付给我们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学习融入社会、学会成长,和母亲一样,重新模拟生命诞生的程序,并以我们并不成熟的经验教导我们的后代,该怎样成长。然后,在后代的一步步成长过程中,我们开始渐渐与这个世界分离,直到回到泥土,成为家乡田野上的一株庄稼。
生命一直在轮回。时光一直绿着。
武则天与白居易的时代,总被雨打风吹去。前朝的风,吹不散今世的烟岚与雾霭。那匹淹没在时光中的白马,蹄声还在,它驮来的经书,早已沉淀为今人的宝藏。
那颗神话的寿桃石,承载了多少人的重托和愿望。晨钟暮鼓,阳光和风雨,一点点啃噬它,又充盈它。
白马寺有一株凌霄缠柏,其神秘美丽让人惊叹。柏龄很长,约1500年高龄。花亦资深,800岁芳龄。一株藤与树的纠葛,一曲爱情的绝唱。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植物界的爱情,借助想象,也可以滋生许多缠绵悱恻的情节,感天动地。
所有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在这里,我动用了一个文人的想象和情感,向它们致敬。
白园,是白居易的坟冢。风景秀丽,曲水流香。想这白先生也是懂得享受之人,生前丝竹相伴,文字环身。身后翠竹共存,文人尽欢。每年,总有文艺界的文人墨客,相约月圆之夜,与乐天吟诗作对赏月,无尽风流,极致雅韵。我也曾在灯光月影里,与之小酌。把酒临风之时,情满于胸,秋水共长天一色。
还记得我受邀参加过的几次白园诗会,还记得我为白园题写的诗篇,还记得我在白园的吟诵,还记得那些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聚会场景……许多的还记得,像一圈圈粼粼的波,在月色里荡漾,在心海上游弋。
那首被洛阳友人极度赞赏的诗,在白园经洛阳名家高声吟诵,轰动一时。其实,那首诗,是我和小城另一位诗人合写,两种不同风格的诗,糅合在一起,效果竟然出奇地好。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是白老冥冥之中的点化吧!
时间有限,所有的拜谒只能是走马观花。更何况女人走到哪里,除了照相,其他吸引力貌似不是太大。影自然是要留几张的,穿越近二十年的风烟,下一次的聚首还不知在哪里,怎么着也要留个念想的。
理解万岁。
4
向晚的日光,招呼我们归去。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在天光云影中匆匆流逝。我和故友,注定要在匆匆相聚之后,再度消弭在人流中。人到中年,背负的压力和责任已不允许我们放浪形骸。路长脚短,日光下的生存,总是充满了错失。
最后的晚餐,是一顿地地道道的农家菜。典型的河南菜。感谢王德强童鞋的精心选择,让这顿告别晚宴彰显地域特色和人文色彩。
情意都在菜中。大家在简单精致的菜肴里,频频举杯。又在上菜的间隙,忙着留影。孩子们早已不再拘谨,淡却年龄和性别,消散地域和隔阂,头挨头凑在一起玩游戏。这些在电子科技日益发达的时代里成长的孩子,更多地被电子产品绑架。这是他们的幸福,也是他们的悲哀。
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一日千里的社会发展速度,考验着一切社会群体,这里面包括成人。
科技从来就是双刃剑。如果不是科技创造便利条件,我们这群散落在五湖四海的朋友不会这么容易聚首。可是,我们的很多时间,都被它蛊惑了去,我们逐渐依赖上电子科技。
故友不断地摆弄着手机,和同学群里的其他童鞋断断续续地说话。偶尔,也把桌上的美味分享到群里,美其名曰:馋馋他们。
我笑。
话似乎还未说完,归程已在风里。由于第二天故友们又要离开洛阳,奔赴少林寺游玩,我们帮助安排好行程后,连夜打道回府,风驰电掣赶回小城。
穿尽灯影又灯影。午夜十一点半,回到家中。至此,豫渝会晤方告一段落。而它留下的余韵,则会在很长一段时日内,盘踞在心。
就如那佛,那寺,那迷离的灯光和星光。
你在他乡还好吗?每每听到这首歌,心上总有雨声洒落。如果此生不再相见,你还有我们,也会在心里结为苍绿的水系。
我们有共同的歌声和记忆。我们一直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