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王佳平杯“征文】岁月(散文)
东南西北风,四季风不停转换。一次次吹绿了大地,又一次次吹黄了庄稼。吹得果实上枝头,也吹得树木萧条霜雪飘。无穷的岁月就在这不停变换的季风中,永远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前行走着。在红尘中挣扎着的人们,品尝着生活赐予的酸甜苦辣,体验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伴着岁月的节拍,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度过着属于自己的分分秒秒。
无论幸福悲哀,不管欢乐痛苦,在时间面前任何人都永远不能止步。记忆的碎片,像不停转换的季节之风,交替穿织,把我们经过的悲欢离合和坎坷波折,编织成一张记忆的大网,供我们闲暇时观摩思索。当面对这张纵横交错的大网时,经岁月过滤后的往事就像放电影,把一幕幕鲜活的画面,浮现在我们的脑海。
初秋的夜晚,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沉淀了夏天的浮躁,清凉的风从纱窗里吹进来,吹到电脑桌前独自静坐的李杨身上。
恍惚间几十年的岁月过去了,那个蓬松着头发,常年穿着补丁衣服,鞋子破了好几个洞,黑瘦娇弱的小女孩,变成了出门豪华车,下车空调屋,衣着高贵典雅,举止落落大方的公司女经理。周围不断投来羡慕、崇拜的目光和惊叹的啧啧声。
“看人家李经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钱有钱。老天爷真是偏心,好事都让她摊上了。”
听到这样的感叹,李杨总是微微一笑,心里却潮乎乎的。
唉!世事沉浮,甘苦自知,人们只看到了李杨今天的成功之处,怎会想象出岁月曾经给过她的磨难和落魄。
那一年,李杨七岁。
七岁的李杨留着小平头,穿着打着补丁的绿色对襟上衣,下身是同样打着补丁,退了色的蓝色裤子,破了洞的一双布鞋套在瘦小的脚上来回晃,鞋后跟上有一根带子,将鞋子系在脚脖上。衣服和鞋子都是哥哥穿小了的,现在由李杨接着穿,李杨穿小了弟弟妹妹再穿,只要能防羞遮体就不能扔,就继续让它发挥衣服和鞋子的功效。
李杨家的日子紧,并不是李杨的父母好吃懒做,只因李杨的爷爷卧病在床,李杨兄妹众多。
爷爷有病,爹娘常年长在地里,照看弟弟妹妹成了李杨的工作。
当和李杨同龄的孩子都走进了学校的大门,成了一名小学生,她还在大街上日复一日地哄着弟弟妹妹玩。
“我要上学!”睡梦中的李杨发出这样的哭声。
深夜里还在煤油灯下纺线的母亲流下辛酸的泪水。
“我要上学!”第二天李杨一个人跑到教室门口,听着老师甜甜的讲课声,呆呆地站着,心里如同撒进了甘露,眼里放出痴迷的光。
“李杨,坐到教室里来吧。”那个苗条身材,白嫩皮肤,扎着两条齐腰长辫的女教师崔兰发现了她,亲切地和她打招呼,把她领进教室,送给她纸笔,让她和同学们一起听课。
放学了,李杨不回家,她坐在教室里落泪。崔老师坐到她对面,满含怜爱的目光看着她说:“李杨,想上学是不是?我早对你爹娘说了,你到了上学的年龄。只是你爹娘说家里没人看孩子,让你在家照顾弟弟妹妹。这样吧,放了学我再去对你爹娘说,让你把弟弟妹妹领到学校院子里玩,学校的大门插上,我讲完课抽空帮着照看。这样你可以安心上学,你爹娘也可以放心。”
李杨向崔老师点点头,拿着老师送给她的纸笔,流着幸福的泪水回家了。
李杨的爹娘同意了崔老师的建议,李杨赢得了上学的机会。
但李杨的发型和打扮引来一阵阵哄笑。
“假小子又来了,假小子来上学了!”伙伴们指着她嘲笑道。
李杨紧闭着嘴,眼里含着委屈的泪花。
家里孩子多,父母照顾不过来,给她剪个平头是为了省时间,不用梳头。李杨不记得自己穿过新衣服,所有的衣服包括鞋子都是捡哥哥穿小的。
“假小子”,这称呼成了李杨的代名词,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大街上,人们都这样称呼她,让她又自卑又委屈,总是一个人独自在角落里默默发呆。直到期末考试后的一次班会上,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同学们,一个人的生存环境不能选择,但实现自己的理想全靠自己去努力。你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有着自己独特的性格,但走进学校的大门,就是人人平等的学生。学生要讲文明礼貌,无辜给别人起外号是不道德行为,希望以后要杜绝。”
崔老师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认真地听着。
崔老师接着说:“这次期末考试第一名是李杨同学,语文数学两门课程都是满分。李杨同学家庭条件不好,回家后要帮着家长做家务,但她没因此耽误学习,因为她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孩子就要心疼爹娘,多帮爹娘干活;学生就要好好学习,学出好成绩。所以她在学校的时间里比任何人都刻苦努力,是大家学习的好榜样。”
讲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驱散了李杨的自卑和委屈,化解了李杨的孤僻,让她从此充满生机和自信。
“感谢生活,让我遇到可亲可敬的崔老师!”李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农民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李杨家地多,孩子们都在上学,爹娘没黑没白地在地里忙活,仍然力不从心。
“让李杨辍学回家帮我们种地吧。”父亲说。
“这孩子从小爱学习。恐怕她不依。”母亲叹着气说。
“学习又不能当饭吃,当钱花,学了有什么用?你看看四里八乡,别说女孩子,就是男孩子有几个念书念出名堂来的?老大是个男孩子,多念几年书为了找个好媳妇。一个女孩家,会写自己的名字,买东西、卖东西会算账,出门会往家里写信,不是睁眼瞎就行。书念多了,心气自然要高,将来找婆家高不攀低不就更是祸害。趁早让她回家锻炼锻炼,学些家里地里将来过日子用上的活,比什么都好。像现在这样,孩子们都念书,就我们两个人忙里忙外,苦点累点倒不算什么,庄稼照顾不好要减产,耽误家里的收入才是大事。好了,什么话都别说了,这事我做主,麦假后再开学就不让她去学校了。”
母亲想想父亲的话也很有道理,就不言语了。
父母让辍学的决定,对李杨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没想到家里生活条件好了,穿上了可体的新衣服,吃上了可口的饭菜,反倒又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但李杨没有反驳父母,她一句话也不说,把痛苦和不甘埋在心内,含泪告别亲爱的学校,走进为一家人创造财富的庄稼地。
长着一双含笑的眼睛,脸颊白里透红的班主任张琴银铃般的声音响在了李杨的小院里。
“大哥、大姐,李杨是颗好苗子,就这样辍学太可惜了。家庭的困难是暂时的,耽误了孩子的学业却是一辈子的大事。只要你们答应让李杨回学校,你家的困难学校帮助解决。星期天我可以组织学生来你家干活。我家没地,离这里也不远,没课时我也可以来帮着干。”
李扬的父亲抽着烟、叹着气不说话。李杨的母亲流着泪说:“张老师,看你说的。我们家的困难怎么能连累学校和老师?我们家孩子多而且都在上学,她哥马上就高考了不能耽误,弟弟妹妹年龄小在家帮不上忙,特殊情况,没办法才让杨杨退学。老百姓家的孩子也不指望念书长出息,早晚要回家过日子。谢谢您的关心,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张老师笑了:“既然大姐这么说,就算我这趟白来了。不过还是希望您和大哥考虑考虑我的话,我下午有课先走了。”
第二天,张老师穿着一身便衣来了,要和李杨一家下地干活。
李杨的父亲激动地连连摆手:“张老师,这可不行。瞧您细皮能肉的,累坏了我们可担当不起。您的心意我和她娘知道,您先回去,我们再合计合计。”
张老师依旧甜甜地笑着说:“大哥,您太客气了。我可以回去,但李杨如果还是不去上学,我明天照样再来。
李杨的父母被张老师感动了,李杨又回到学校。
满含热泪的李杨给张老师深鞠一躬:“感谢命运让我又一次碰到一位决定我人生轨迹的好老师。”
岁月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李杨终于告别了亲爱的老师走上社会大舞台。形形色色,扑所迷离的画面令李杨眼花缭乱。生活不是抒情诗,通往成功的道路布满荆棘。满怀豪情壮志的李杨东碰西撞、遍体鳞伤。
李杨不悲观、不绝望,她心里晃动着崔、张二位老师慈爱、期待的两双眼睛,这两双眼睛让她坚强,让她无怨无悔,向着心中的目标前进。
风风雨雨无所谓,坎坎坷坷不足惧。不能辜负自己的初衷,不能辜负彷徨迷茫时的引路人。
引路人是前进路上的灯塔,为李杨照出了前进的方向。
通往理想的道路却永远山穷水复,迷雾重重。
正当李杨满怀疲惫、孤独无助时,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伸向她,清澈睿智的目光穿透她眼前的迷雾。
“勿慌,勿怕,平心静气。拉着志同道合之手一同往前走。”磁性的声音给了她温暖和活力。
“勿慌,勿怕,平心静气。拉着志同道合之手一同往前走。”短短二十一个字,从此融进了李杨的血液,伴随她一步步稳稳地走下去,走到了今天的辉煌。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李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两位老师和一位友人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生活中李杨也颇感幸运。
年少时父母曾经不支持她上学,但在生活中对她也是百般疼爱,万般呵护。勤劳淳朴的父母用自己的行动为李杨做出榜样,奠定了李杨为人处事的原则。诚实守信,兢兢业业,李杨身上的美德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下来的。
豆蔻年华时的李杨也遇到了心心相依的恋人。虽然他们的性格和追求不同,回到家中却相濡以沫,其乐融融。
岁月无情,在李杨心里也留下过无数遗憾再也难以弥补;岁月有情,让李杨少年时遇到崔兰和张琴这样的好老师,走上社会又遇到志同道合的友人,生活中也有知冷知热的家人相伴。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岁月永远踏着它一成不变的步伐侃侃而行。在岁月中不停穿梭的人们像种在地里的庄稼,一茬茬生长,一茬茬收获,周而复始。
夜深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在李杨身上。李杨站起来,轻轻地走到阳台上,望着窗外的天空默默私语。
感谢岁月,让我遭受波折经历磨难走向成熟;感谢岁月,让我得遇恩师,相交友人,拥有人间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