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
轻易,我不愿意去翻那份童年的记忆。我总是无端地以为,无非都是些幼稚的话题,不足去论。然而,点点滴滴童年的小片段还是莫名其妙地跳出来,甚至,还有几次出现在梦里,醒来一番感慨,思绪飞乱。
我想,我还是趁这个时候写点什么吧?!抑或,内心深处或可由此多一份慰藉与安宁。
时光,真的留不住,象握在手中的一把细沙,总会轻而易举地从指缝间悄悄溜走。的确,寻不到更为确切的比喻,其实这只不过是个人的一种感受,至于正确与否,本来是无所有,无所谓无的。
不得不说,我是一个笨孩子。不,应该说是一个很笨的孩子。所以,现在面对自己的愚钝也并不感到有什么奇怪。仿佛就在转眼之间,日子那么神奇地一恍,我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不好,也不坏,顺其自然地活着。
尽管如此,我还是赞叹生命的的确确是个了不起的奇迹。是偶然?还是必然?虽然无数次地疑问,我也未曾对生命的玄机深究过,因为,早已习惯做一个不喜欢思考的懒人。
过去无论是好是坏,都是生命的历程。让我以谦卑的心写下真诚的文字。或许,这只是打开记忆的一个开始。
一:羊
不得不说,我对动物有一定的情结。或是因为我在农村长大,又几乎没离开过农村,生活里总少不了它们的影子。
羊的性格很温顺,不会象狗会咬人,也不会象驴那么犟的脾气……此刻,想着想着,我不禁哑然失笑,人的性格与这些动物们仿佛有着某种共性。
三十多年前的我,六七岁的样子,家里不是不富裕,而是很穷。也不是一家穷,大家都穷。东家喝稀饭,西家也喝稀饭,大家生活水平几乎一样,当时,也没谁觉得有什么不好。
那时候,连鸡也不是家家有,更别说羊了。而我家有只羊。至于羊的来处,对于一个孩子无从而知,它根本不是孩子们要去关心的问题。
孩子们关心的是逮河里的小鱼,掏树上的鸟窝,捉草地里的蚂蚱……
至今,我依然还能记得那只羊的样子,它的眼神,还有它身上的味道。
由于我营养不良,身体很瘦小,羊对我来说,已经是庞然大物。那是一只老绵羊。
老绵羊很强壮,小耳朵,长脸,灰黄色的眼睛,一身厚厚的卷卷的毛。
有句话是:“一群羊也是赶,一只羊也是放。”我干不了什么复杂与粗重的活儿,于是,放羊的“神圣任务”就顺理成章地交给了我。
羊见我很亲热,“咩咩”地叫。于是,我解开羊绳,牵在手里,煞有介事地出发了。
有时候我牵着羊,更多的时候是羊牵着我。它比我还要心急,就跑在了前头。
路过,河堤上,到处都是青草,有的能叫出名字,有的叫不出名字。老绵羊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草新鲜,哪一种草好吃。
羊吃草总是一副很慌张的样子,可嚼起来却很“绅士”,一下,一下,极为悠闲。
羊儿吃饱了,卧在树荫下,安安静静,眯着眼,慢慢地反刍。
我把它拴在树上,去捉草丛里的蚂蚱。只需用腿轻轻一趟,各种蚂蚱便跳出来,有的还可以一飞老远……
有时候,羊是孤独的。有时候,我是孤独的。然而,我们在一起,彼此就不会觉得孤独。
当然,也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那一次,是夏天的一个中午。羊吃饱了,喝足了,于是我们沿着沟底往家赶。沟里的水早已干涸,裸露着粗糙的皮肤与龟裂的狰狞。
突然,“哗啦啦”一群羊在路上欢叫着奔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缠在手腕上的羊绳已经把我拽倒向前拖了老远……
羊实在拉不动了,不跑了。我爬起来,一看肚皮上一道一道血痕,粘着浮土,恼了。我扑过去把羊好不容易按倒在地,不断地骂着捶打。
捶累了,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抹眼泪。羊也累了,半晌才起来,怯怯地,靠过来用头轻轻地拱我……
再后来,羊做了母亲。
小羊头上有块黑毛,尖尖的角,冒出来,越长越长。我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小黑头。
小黑头是头小公羊,不象母亲温顺。它不是去找别的羊“打架”,就是爬高上低随地大小便,一不注意还会偷吃屋里的粮食和园子里的青菜。
后来,我上学了,羊也不知了去向。可能是卖了吧,我想,大概就是这样。
二:牛
牛,属于大牲口,农村犁耕耙拉都离不开它。
一开始,牛全部集中在生产队,归集体所有。后来,分了单干,几头牛以抽号的方式分到了个人。这样一来,大部分家庭没有牛,只好靠关系,舍脸借牛,或者几家搭伙共同度过难关。
一分单干,农民积极性迅速高涨起来,粮食大丰收,一年翻了身。
农民手里有了钱,首先考虑买牛。
父亲也买回来一头牛。
更确切地说,那只是一头半大的牛犊子。
牛犊子很可爱,通身的黄毛,憨头憨脑的。大概当时父亲考虑的是既花钱少,它又能长个头、长肉,所以相中了。
一开始,牛吃食挑挑捡捡,仿佛没有大精神,不几天就不吃不喝也不反刍了。
牛病了。这一下,大人们慌了。
在当时,一头牛是半个家底,大人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孩子们不知道轻重,自然无所谓。
父亲晚上才请老兽医,点着煤油灯,打着手电筒,用白酒瓶给牛灌了一堆碾碎的药片。后来,我上了卫校,学了医,才知道那些药是食母生和碳酸氢钠片,无非是起到健胃、止酸、助消化的功效。
第二天,牛嘴里被绑上蘸上大酱的鲜椿树棍,由父亲牵着,不停地遛哒。
据说,土方治大病,让牛不停地咀嚼椿棍,多运动,促进反刍。
说也神奇,不久,牛病好了。阳光下,一家人围着它,看它一口一口地反刍,嘴角上挂着一团白沫。
牛能吃能喝,眼见着长。
平时,我所做的就是给牛割草、剁草、淘草、拌料。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尽管有些气力,总是处处感到吃力的。
现在的孩子是放学吃饭、做作业;那时的孩子是先干完活再吃饭,吃好饭干完活再去上学。
那头牛通人性。在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之后,它听得出我的声音,让它走它就走,让它停它就停。同时,我能读懂它的眼神,渴了,还是没吃饱。
那头牛争气。父亲说最初和它一起的牛比它大许多,两头牛一起拉犁子,它拼命往前,一点儿也不装孬。我听了很高兴,父亲却是心疼。
喂牛,父亲有规定:每顿半舀子精料。精料是麦麸与炒熟后磨碎的黄豆。往牛槽里先倒上青草或麦糠,然后加精料用棍细细拌匀。加料时,我总是偷偷地多加一点,再多加一点点。没事的时候,我静静地看牛把草料吃完,才肯离去。
对我来说,看牛吃草是一种幸福。
三:兔子
“耳朵长,尾巴短,红眼睛,白毛衫,三瓣嘴儿胆子小,蹦蹦跳跳人喜欢……”一首童谣,说的就是它们。
提起兔子,可能是我对它过于了解,故此又一下子无从说起。“过于”二字用在这里并不为过,因为我用心研究兔子好多年。
从兔子的饲养繁殖到疾病的防治,不谦虚地说,我是相当精通。后来成家立业后我办过养兔场,还加入了“世界家兔科学协会中国分会”,当时会员一个安徽省也没有几个。
我曾经为兔子折腾了好多年,甚至当成了事业,最终阴差阳错,还是放弃了。得失对错,不再去论,一切都是缘分。
小时候,家里养兔子不是因为吃肉,而是为了赚钱。中国人习惯吃猪肉,没有吃兔肉的习惯,不象欧洲人。
我想,我还是讲些有趣的事情吧,老扯枯燥无味的话题不是我的风格。
“兔子不急不咬人。”这句话大家相信都知道。可是有时候不是急的事,有的兔子是毛病,不急也咬人,大都是成年的公兔子。
我的手被兔子咬过几次。当然,它也少不了挨上一顿揍。嘿嘿,要知道,我小时候是有仇必报的家伙。被兔子咬了一次,下次再开笼门拿兔盆时会倍加小心,生怕它冷不丁扑上来给你一口。
总体上兔子是胆小、温柔、美丽、可爱的。至今,我依旧对兔子有种莫名其妙的情感,见了十分亲切。
兔子的母性强,产前会自己用嘴撕扯腹下的毛做窝。一次产仔少则三五只,多则十来只,红红的,肉乎乎,闭着小眼。
母兔定时哺乳。出生后七天小兔就开始睁开眼,身上慢慢长出绒毛,蹦蹦跳跳,满地跑。
兔子以食草为主,什么花生秧、红薯秧、麦苗、槐树叶及各种野草,都是它们所青睐的美味。
80年代万元户极少,我家成了当地少有的万元户。最大得益于那群兔子,养兔成了家庭副业创收的重中之重。
兔子的繁殖力强。我家由两只德系长毛兔,不几年,发展到后来的100多只。兔毛80天左右剪一次,一次产毛三两左右,兔毛的价格在90元一斤上下徘徊,当时小麦的价格是三毛多钱一斤,于是兔子成了“摇钱树。”
一个村子,一百多户人家,几乎家家养兔子。这一壮观景象,已经成为了历史。
在此,我衷心感恩那些兔子,在那段特殊时期,为勤劳的父老乡亲发展经济作出了特殊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