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秋】抓蛐蛐(征文·散文)
天气渐渐转凉,秋天来了。
秋虫在茂密的青草中叫着。许多种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这个时节也开了,点缀在附近山谷中,像散落一片星星,煞是好看。
入夜,我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十岁的小弟小心翼翼地蹭到我床边对我说:“老姐,说好的今晚一起去抓蛐蛐,还去不?你不去我找二胖子去了。”我看了看小弟一眼,爬起身说道:“咋不去呀,我可不能再让你和二胖去人家园子祸害,让人家找上门来害得我赔人家五十元钱不说,弄得邻居见面都陌生了……”嘴里说着眼前浮现出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这个季节的承德最热闹的要数道路两旁,因为那里的蛐蛐们叫得正欢。蛐蛐其实应该叫蟋蟀,但我们承德人都喜欢叫它蛐蛐。每年的这个季节,天一麻麻黑,小弟就会和前楼的一群小伙伴去道路边抓蛐蛐。抓回家的蛐蛐他会放在玻璃瓶里养着,没事的时候,就拿出去和别的小朋友斗蛐蛐,让它们掐架,比谁家的蛐蛐更厉害。也别说,我小时候也经常和哥哥一起去草稞子里,大石头缝隙抓蛐蛐。抓回的蛐蛐也同样放在罐头瓶子里养着,然后在里面放上泥土米粒、辣椒籽。吃了辣椒籽的蛐蛐格外厉害,抓出来的时候只需放在手里颠上几颠,那蛐蛐更斗志昂扬,立马会把对手干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所以在我的记忆深处,抓蛐蛐就成了我长大后的一个美好记忆。
前天晚上小弟吃过晚饭,急匆匆跑出去说是找前楼二胖子抓蛐蛐,刚出去不大一会,我就听见敲门声。我一边问是谁,一边趿拉着拖鞋走向门边,随手打开门,只见小弟被一楼的王奶奶拎着耳朵,拽进屋里。小弟见到我,委屈地哭着跑到我身后躲了起来。七十多岁的王奶奶喘着粗气,气势汹汹叉着腰冲我嚷道:“你小弟刚领着前楼的小胖子祸害我家园子,踩坏了我家不少的青菜,还把我四元钱买的大锁头也给拿走了,你说咋办吧?”我刚要说话,小弟抢先辩解道:“我没祸害你家园子,我没拿你家的锁头,我只是进去抓蛐蛐!”王奶奶听小弟这么说,气得跺着脚说:“我家园子是随便进的吗?你说进去抓蛐蛐,那蛐蛐都是我家的,我还等我孙子回来抓呢……”王奶奶说着,一下坐在我家地板上,一副不赔我损失我就不走的架势。我急忙走上前去一边小心地陪着笑脸,一边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说:“王奶奶实在对不起,都是我家小弟不好。这五十元钱就当我陪你家的损失吧。”说完把钱递给了王奶奶,并把王奶奶从地上拽了起来。王奶奶的脸一下子由阴转晴,她从我手里接过钱,从怀里掏出一个花布格子的手绢小心地包了起来,把它装进怀里,然后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嗯,这还差不多。以后好好管着你家小弟,让他再也不要到我园子里去捉蛐蛐!”说完一溜小跑着下了楼。
出了这档子事后,再见到王奶奶,觉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松说话了,总觉得有些别扭。王奶奶呢,每次见到我和小弟下楼,脸色都会很不自然,还会转过头去,眼晴望着别处……
回想着小弟抓蛐蛐惹的祸,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快速地穿上鞋子,叠了几个纸筒,随小弟来到自家楼下。
凉风习习,夜色温柔,银白的月光,洒在城里的大街小巷,让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也黯然失色。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走出门来,三三两两地在街上纳凉、散步、聊天。楼下过道两侧不时传来各种虫鸣,躲在石头缝隙、草稞子里的蛐蛐也叫得正欢。顺着蛐蛐叫的声音,来到一堵墙旁边。轻轻打开电筒,借着灯光我发现一个墙壁缝隙里,正有一只蛐蛐鼓起两个翅膀,露出尖利的牙齿,脆亮地叫着。它迎着我的手电筒的光亮,仗着墙缝的保护,毫不示弱地和我对抗着。小弟小声说:“老姐,绝对的是‘三支箭’,但它不出来咋整?”是啊,它确实有些狡猾。我心里嘀咕着,一只手拿着手电一只手用蛐蛐草探进去想逗它出来,没想到它没被我逗出来,反而又躲得更深了。我转过头对小弟说:“不行,你回家去拿瓶水,灌它出来。”小弟听了我的话,突然说了句:“老姐,费那事干嘛,我有现成的。”说完,不假思索地解开裤子冲着墙壁就尿了出来。我见他那样,赶紧捂上眼睛大声冲他嚷道:“你有没有德行啊!咱不兴这样的!”小弟也大声冲我嚷道:“老姐,你假正经干嘛,你看那个蛐蛐出来了!”果然,我看见那个躲在石头缝里的蛐蛐从缝隙里跳了出来。我急忙和小弟一起追赶着,中间被石头绊了好几个跟头,总算抓到了这个被小弟叫做三支箭的蛐蛐,把它装进我叠的纸筒里。有了上次的经验,再有蛐蛐小弟就想如法炮制,可他的尿尿完了,没办法,只得乖乖地回家拿了一瓶水来。
接连抓了几个蛐蛐。走到一个砖和石头垒成的菜园子旁边,听见园子里面蛐蛐叫成一片。小弟说:“老姐,你看蛐蛐全被王奶奶圈进了她家园子里。上次我和二胖就是听见蛐蛐叫声进去的,结果还真发现有不少,还没等抓呢,就被王奶奶抓了现行。”小弟说完对我还扮了一个鬼脸。我用手刮着小弟的鼻子冲他说:“你呀,蛐蛐没抓到还让人家王奶奶找到家里,何必呢?以后别人家的园子千万记得不能随便进了。”正说着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我的脚下飞跑而过,吓得我“哎呦”一声。小弟见状对我说道:“老姐,别怕!是一只猫,我去追!”说完就追了过去。
繁星闪烁,夜凉似水,月亮善解人意似地跟着人行走。道路两边的树叶哗啦啦的响着,偶尔飘落几片叶子……
过了老半天,小弟才捂着肚子跑回来,对我说:“老姐,猫没追到累得我肚子怪疼的,不行我必须回家方便。”小弟说完就急忙小跑着,捂着肚子,一转眼就跑进楼里。
看看夜色渐深,我拿着几个装了蛐蛐的纸筒,也随后上了楼。
拿出钥匙开了门,走向阳台把手里纸筒里的蛐蛐放进两个瓶子里,然后叫着小弟,怎么样了?没有应答声。走进卫生间,奇怪的是小弟没在卫生间。敲敲门走进小弟房间,看见小弟正靠在床上对我尴尬地笑着说:“你干嘛进我房间,我不舒服我要睡觉了。”
我觉得小弟有点怪怪的,可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弟就忙着问我:“老姐,昨天抓回的蛐蛐瓶子里放大米粒了吗?放辣椒粒了吗?”问完还急忙跑去阳台看蛐蛐。听他那么问我还真呼啦想起我昨天忙着看小弟,还真忘了给蛐蛐放食物。想到这里,我急忙也跟着跑向阳台去看。惨烈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我放进两个瓶子的蛐蛐竟然自相残杀。有一个瓶子三只蛐蛐只剩下一只不说,还有一只蛐蛐已经被活着的那个蛐蛐给撕扯的四零八散,只剩下一个脑袋;另一只已经死了,正孤零零躺在瓶子一角也少了一个腿。而另一个瓶子的只个蛐蛐也只剩下一只蛐蛐,还有一只也不见了踪影。小弟抱着瓶子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说:“老姐,就赖你,你看你不给他们放食物,他们饿了把对方吃了。”我见此情景,也怪自己太粗心。但我不明白的是,它们既然是同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为什么要吃了对方呢?小弟说:“老姐,小生灵也太不仁义了,怎么不懂得友好相处呢?”
“是啊,我也觉得小生灵太不地道了!它怎么就不能像人一样互相理解爱护呢?”我接过小弟的话茬也自顾自说了起来。
小弟听了我的话,突然扬起脖对我说:“老姐,我懂了,因为它们是动物,我们是人!”我哑然失笑,想了想,说:“动物和人的区别就是人有思想、有感情,懂得宽容、团结、友爱。”听我这么说,小弟沉默了很久,忽然神秘地问我:“老姐,假如别人冤枉了你,然后你很生气,但遇到别人有困难了,你说咱应该不应该原谅他,然后真心帮助他呢?”我看了看小弟很可爱的、稚气的脸,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着说:“人和人之间哪会有那么多的仇恨,就是偶尔被别人误会,受了委屈,那也不能存有怨气。遇到人家有困难也要不计前谦要伸手相帮。不管别人怎么想,咱要做到问心无愧。……”小弟听了我的话,急忙拽着我的手把我拉进他的房间。他快速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兰花格子手绢包,慢慢向我打开。我惊呆了,我看见那手绢包里是崭新的百元大钞。我急忙拽着小弟问道:“这个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弟低着头对我说:“老姐,我向你承认个错误。这个钱是那个猫叼的,我昨天没告诉你。”说完小弟还跑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块猪肝说:“这个钱和这个猪肝在一个塑料袋里,是那个猫从王奶奶家园子叼出来的。”“你咋知道是王奶奶家园子的?”我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小弟。小弟仰起头对我说:“你忘了吗?那天王奶奶来咱家让咱赔她损失,你给她钱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个兰格手绢包钱的呀。我当时看的清清楚楚,还想一下从她手里给抢过来呢。”小弟喋喋不休地说着,眼睛还不停地眨着。我一把把小弟抱进怀里说:“你的意思是咱们把钱还给王奶奶呗,走,咱去王奶奶家。”
去了王奶奶家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应声。小弟说:“老姐会不会人家丢了钱,在园子里找呢?”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小家伙真的是人小鬼大。
拉着小弟的手来到王奶奶家后院,果然看见王奶奶和王爷爷正四鼻子汗流地四处翻找着,还听王奶奶说:“哎呀妈呀,这可咋整,两千元钱,我下午买菜后取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那个王爷爷也不停地跺着脚说:“让你买了菜取完钱就赶紧拿回屋,你却偏偏要忙着摘豆角,这下好了,钱和猪肝都落在园子里忘了拿,这可怎么办,咱嫂子还等着这钱治病呢……”
轻轻走进园内,叫着王奶奶,我把钱放进王奶奶手里说:“别找了,这个钱我们捡到了,还给你。”
王奶奶接过钱,一下子呆住了。过了很久,她才如梦初醒,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语无伦次地对我和小弟说:“是我对不起你们,我记性不好。那个园子锁头其实没丢,就在门上挂着,菜也没有被踩坏。那个五十元钱我还给你……”
王爷爷听明白了老婆子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人家小孩子明事理!”他走了过来,拉着小弟的手说:“来,爷爷和你一起抓蛐蛐。”
我忽然觉得,人多么需要一颗善良的、宽容的心!人和人之间多么需要友爱,多么需要相互包容啊!
一缕清凉的风吹来,如一只轻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长发。月色似水,星空深邃,秋天的夜晚是多么和谐美好。这时候我听到道路两边的蛐蛐叫得越来越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