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征文】选举(生活·小说)
我居住的小村庄,坐落在四面环山的丘陵山凹里。村庄山路崎岖,能触摸到外面世界的,唯有横亘在东西的那条刚建起的灰色水泥路。这条路,也只有几年光景,却已是坑坑洼洼,斑驳不堪,当车辆经过时,它就好像一头苟延残喘的老牛,不堪重负。随着车轮不断地碾压,发出呜呜咽咽地喘息,亦或是痛苦地呻吟。
全村庄有近一千户人家,村里有十几个姓氏,张、陈、李、王、徐、许、邢、于、袁等等。
在我的记忆中,村里的干部大部分是杂姓,也就是户头不多的小户姓氏担任。这可是时代的烙印,因为小户姓氏,都是外地迁来的穷苦人,他们以给村里富裕的人家扛活为生计,翻身得解放,当然是穷苦人的天下。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中央不再用根清苗净地眼光看世界。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的脚步,政府也搬来了一个新名词——选举,对于我们这闭塞的山村来说,“选举”这一新鲜的名词,可不亚于一颗小行星创击地球。村民们顿时沸腾了,好比旧社会刚被解放一样,令人心潮澎湃,手里有权了,又要当家做主人了。
经过镇政府半个多月地宣传和忙碌,之后,人们似乎又睡着了。该上山生计的上山生计,该下地干活的下地干活。张贴在大街小巷红花柳绿的标语,雨淋了,随风了,不再新鲜,不再耀眼。凹凸不平的墙,让张贴着的标语们显得苍白而无力。甚至于被小孩子撕下来,叠了四角玩打压片。唯有顾忌的老人们,保留着古老的虔诚,奉标语为圣旨,声嘶力竭地驱赶着撕标语的孩子们。
选举的日子终于到了,村里喇叭高歌,一派欢欣鼓舞的气氛,盈满了小村的角落和天空。但是村民们似乎脸上挂着无奈的麻木,高大的铁栅栏门,只开了禁容一人可进的门槛,大家簇拥着,亦步亦趋。在政府警察维持秩序下,安静地跨过冰凉的铁栅栏,每个人手里都拽着一张或者几张经过严格审查的黄色选民证。
未满十八岁的孩子被关到了门外,失落写上每一张童真的脸上。七十岁以上不识字的老人,或者思路不地道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被关在门外,但他们满脸皱巴巴的褶子里都堆满了欢喜——他们的选举票,都委托给了他们的儿女等直系亲属。
欢欣而庄重的会场,桌子成行,罗列两排。每一对桌子上支着一块四尺见方的黑板,每一块黑板都面对着一群有资格参加选举的男男女女。这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共分成四个片,按照村民的住处,东西南北划分。每片又按人民公社时期划分的各个生产队为一组,总共有十四个组。
或许是一个村的人都熟悉,怕维持不好会场秩序,请来了镇政府当地管辖的警察。亦或是因为镇政府重视,派来维持会场的神圣。几分神圣里又添加了几分无法言喻的凝重。
八点整,镇政府领导登上了主席台,邀请老一届的村领导在主席台两侧就座。洪亮的喇叭声响切云霄,选民们嗡嗡的嘈杂声,参杂着汉子们抽烟的烟雾,在身边缭绕不断。我是第八组的,在聆听喇叭而摒弃嘈杂声的时候,身边的张哥递给我一只红塔山牌香烟,把马扎挪到我对面,附耳说:
“兄弟,你准备选谁啊?”
张哥边说边殷勤地给我点烟,我便低下头狠狠地吸了一口。
“哥,我还真没琢磨好。”
只是那么几缕烟雾地弥漫,就已看不清了对方的脸。
“兄弟,选我侄子吧,总还是自己人不是,选上以后,咱办起事来不就方便多了!”
这张哥是我二姐夫的叔伯兄弟,我略一思想:“哥说的也是,那好,我听你的!”
接着张哥用诡异地眼神瞟了一下周围,从袖筒里拿出一个字条,摁了我一把,意思是不要让别人看到。
“好,兄弟你先坐,我看看去。”
我暗暗打开字条,霍!写的真清楚:村主任张雨飞、副主任张本路、妇女主任张娴……下面的还没看完,就觉得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头,并递上一只点好了的香烟。
“哟——六叔啊,我这嘴里叼着呢!”
“换换,这是你家兄弟带回来的大中华。”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如雷贯耳的大中华香烟,双手接过来,猛吸两口,仿佛是在品尝人世罕见的美味大餐,“嗯,就是不一样,香!”
我立马将那抽了一半的红塔山擦灭了,珍惜的放在上衣口袋里。
“老二兄弟孝敬你的大中华?”
“还不是为了支持选举吗。”
“老二在外面都当经理了,还想回来当村长?”
“他才不希干这破村官,来家给他大姑家的小三助威拉票呢。”
中华烟只几口就被我抽燃了大半截,六叔看着我抽烟的贪婪,得意地笑着说:“老二说了,如果他表弟小三当选村主任,每人一盒大中华,而且给像你父亲过了70岁这样的老人,每户一袋面粉,过个欢嘈年。”
“村里穷的叮当响,还有钱买面粉啊,六叔真逗。”
“六叔的话你不信?放心吧,湾里打渔湾里出,老二那两下子你还用怀疑吗?”
低头一寻思,也是,六叔家的老二特能,几年光景,城里洋房,回家小轿车,肚子滚圆,腰板背直,老婆孩子珠光宝气,让人看了,那叫一个眼馋。
“老侄啊,待会填表的时候,就照这个写,老二说了亏待不了你,你们都是光屁股长大的。”
说完塞给我一白色纸条,清秀的字体一看就是二兄弟的,内容一如老二念书的风格,一丝不苟——张绪:村主任、张长贵:副主任、徐小琴:妇女主任、陈芳:委员……
“大家安静,下面让参选人员,各自发言!大家鼓掌!”台上的镇政府领导,对着麦克慷慨激昂地吼道。
我是个老烟民,干活累了,抽一支。无聊了,抽一支。仿佛这烟是解除疲劳的灵丹妙药,也是伴随寂寞的好伙伴。家里有盒好烟,我蹭蹭摸摸,肯定用不了一天——准抽光,这不,又惦记着兜里那半截红塔山,刚把香烟点上火,我亲姐拿着小方凳坐在我身边,悄声嘀咕:“选谁啊你?我和你姐夫合计了,写在这单子上,别人不能选,说好了,听到没?昨晚栓门怎么那么早啊,你姐夫敲了半天,也不开门。”
“哎呀,姐,这半个月,我家赶集一样,天天晚上拉票的,这拨刚走,下拨又来啦,烦死了都!”
“都知道你家有六张选票,没小收礼吧?我们家两张选票,还收了三包茶叶,一条红塔山呢!谁送咱就收,不要白不要,反正也不是他们的血汗钱。”
“姐你净瞎说,都是他们自己掏腰包买的,不信你问问我同学于静明,送我两包茶叶,说是神农架旅游时买的,我让他拿回去了,我铁定选他就是。”
“他真拿回去了?你就傻吧你,于静明家里就那一点果园,出几个钱啊?人家大人孩子吃的喝的穿的,哪样不比你强百倍?哪来的钱啊?还不是这几年当干部捞的!!”
“你姐弟俩吵什么呀,好好听听台上表决心的。”
我姐就这脾气,矮人说话嗓门高。我掏出自己兜里两块五毛钱一包的哈德门,捏了捏,里面还有六支,抽出一支,在鼻子上嗅一嗅,还没来得及点上火,被身后的小袁子一把兜去了,“喂,这是我一天的口粮耶!”
“我嫂子还管那么严实啊?赶明儿我送你一条二十一块钱批发的哈德门。”还没等我回话,又是一张圣旨直抵我手心,“哥们,今晚喝酒,在我哥家,别等人家去叫啊!请客不到,使人烦躁。”说完一扭屁股,人就不见了。
……
“大家听好了,秩序一定不要乱,按我刚才说的程序填表,不懂的可以利用这半个钟头,让各个分组的负责人再讲一遍,上厕所的赶紧去,半个钟头以后,正式竞选填表。”
“嗡——”一片骚乱。我抬起屁股,正欲上厕所解手,七年级的老同学搂住我脖子,我以为他也去方便,没成想他贴耳说:“昨晚李宏没去你家?我告诉李宏说你爱喝茶,送的铁观音吧?”听完他的一席话,我那脸啊,火烧一样,红将军似得,真是无地自容。
“别辜负了李宏的一片心意哟。”
“是,是,这孩子真不错!唉,唉,没问题。”语无伦次的我,就像喝了那铁观音后一样尿急,钻进了臭烘烘,暖融融,人流不息的厕所里。尴尬随着尿水流进了化粪池里。厕所里听到的不但是尿击厕所的声音,还有众多为儿子为兄弟为亲戚拉票的声音,我一句也没说,只是点头应承着,因为厕所气味刺鼻,太难为他们了。我提着裤子,心却在想:如果竞选的人有这毅力,谁当村长都会把村民带上康庄大道。民不缺精神,民不缺斗志,民不缺信心,民不缺干劲,怎么就在这么好的国家政策下,没有走上康庄大道呢?不解。
“嘟囔什么呢,裤子都提上啦,还不解?”
抬头已经将出厕所,说话的人,把一方十六开的纸塞进了我没来得及系好的裤子里。我嚷嚷着说:“我是小便。”
“知道你不是大便,这是宣传资料,别忘了,投一票!”
我急匆匆地回到座位,暗地里展开电脑打印的工工整整的资料,上面写道:我叫王皆兵,现年31岁,党员。初中毕业,没多少文化,但有一颗心。为了响应镇政府的号召,本人积极参加村干部民主选举,没别的,就是想把我们这村子搞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如果我当选村长,各个街面都安上路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年发一袋面粉,一袋大米。当然,主要计划,就是对咱们的街道进行路面硬化,清理垃圾、以及……
……
问好大叔,富有生活,极具现实意义的文章。
欣赏了,继续……
选举,无非是拉帮结派,连选举票都有人帮忙填写,群众们落得个“清闲”……
有幸经历过选举的场面,真像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角逐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哈哈,这样地选举,违背民意,违背良心,也违背了所谓的“民主”政策,这是人民的悲哀,还是国家的悲哀……
但是还有太多的暗箱操纵不能彻底击溃,我们只能无奈的选择随波逐流。
【平凡世界评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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