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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舞】雨季不再来


作者:马路 童生,644.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772发表时间:2009-06-29 09:55:16

生活真是一个黑暗的格言。雨季又一次来临了,可我的一只脚仿佛还踏在北京寒冬的雪地里,宁愿泥足深陷,也死活不肯把它拔出来。多久了呢?让我算上一算,大概是四个月零十六天了吧。肯定是四个月零十六天了!最近我对加减乘除的算术问题非常有兴趣,虽然我是一个数学白痴。别纳闷,让我来告诉你们,那是因为我患上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它有一个美丽而又浪漫的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强迫性神经官能症。
   我来到向镇已经四个月零十六天了。现在是凌晨三点,这个夜晚过去之后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那意味着什么?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意味着另一个昨天。不,是一模一样的昨天,完全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发生。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小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沉浸在甜蜜或者是丑恶的梦里,可我还在被一大堆的问题困扰着,一大堆的算术问题。1024,2048,4096,9192……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我在做什么计算了吧。我总是躲在它们的后面。这样的计算就像一个个的陷阱,开始的时候我还应付自如,但那只不过是小学生的把戏,我只用一张嘴就可以计算出来。直到1024,我才发觉我的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了,我的脑袋也不听使唤了。结果我只好一个一个地往上加,起初还可以用手指头来计算,但最后连脚趾头都不够用了。你们一定想告诉我,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对我来说,简单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如果你有兴趣来我的房间参观的话,你肯定会以为我是一个刻苦钻研的数学家。可别被假象蒙蔽了,朋友。这世上虚假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桌子上铺着满满的草纸,桌子底下也是,地板上也是,甚至连床上都是。如果你肯拉开我的抽屉,你会发现那里面还有一大堆备用的呢!
   狗日的!这样的计算总是要消耗掉我大量的时间。每当小镇上的人们已经在清晨的曙光里开始劳作的时候,我才有兴趣爬到那张像猪窝一样肮脏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有人说凌晨三点是一个神奇的时刻,如果你还没有入睡的话,在这个时刻你一定是在思念某个人。你无比强烈地渴望要见到她,哦不,这个狗日的世界通讯太发达了,完全没有见面的必要。你可以给她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但你并不满足,你还是强烈地渴望要见到她,悄悄地走进她的房间里,悄悄地脱掉她的衣服,再悄悄地把那狗日的给强奸了!天哪,这真像是一个十足淫荡的春梦!我的思绪已经不归我控制了。
   一月五号。如果那一天你正好也在北京的话,你会记得当时正在下雪。雪花并不算大,它只是让原本就肮脏的土地变得更加肮脏了。那天一大早我就背着行李来到了西站,然后一头钻进那个巨大的子宫里,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南昌。但我并不想在南昌停留,哪怕只有一分钟。我凭着记忆找到了236公车,我的记忆有时候还是蛮不错的。它经过了莲塘,我喜欢这个名字,但我更喜欢向镇。它能给我一种更亲切的感觉。一个小时之后,我和我的行李就被扔在向镇凌乱的街道上了。南方的冬天真他娘阴冷,甚至比北京都冷!我使劲拉了拉衣领,又顺手按了下帽子,然后朝最近的旅馆走去。
   我的行李包里有一双黄色的拖鞋,一个浅绿色的杯子,还有一瓶没有用完的力士洗发水。无论走到哪儿,我都会带着它们。拖鞋是许梦穿过的,杯子是她用来刷牙的,洗发水也是她留下来的。每当看到这些东西,我就仿佛又看到了许梦小巧白嫩的脚丫子,她站在水龙头前刷牙时的背影。我拧开那瓶洗发水,气味是那么清新。那是许梦的气息,全他妈都是许梦的气息。就算我从遥远的北方来到了这里,包围着我的还是许梦的气息。
   次日上午,我迅速地找好了一间房子,我不能一直憋在旅馆里的。那个矮小丑陋的南方老头又一次收留了我,毕业前我曾经在他这里住过一个学期。他伸开被臃肿的大衣裹挟的干瘪的手臂,露出令人厌恶的笑容和残缺不全的黄牙。我猜想那一定是被骨头铬掉的。
   “欢迎你的再次到来,老伙计!”
   哦,可恶!别对我用这样的称呼,收起你卑鄙的嘴脸吧!我把行李扔到地板上,开始清理自己的东西。这房间还是那么阴暗肮脏,不,比我离开之前更加肮脏了。可就是这么肮脏的地方却让我觉得亲切。朋友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和一个寡居的老头子待在一起,尤其是南方的老头。
   “房租还是月底付,比以前多了五十块钱。嘿嘿,物价上涨嘛!”
   玩蛋去吧,球大的地方也会物件上涨!我没心思和他搭讪,只好扔下手里的东西,从兜里掏出一根烟转过身向他丢去。
   “哟,还是这牌子。够专一的呀,嘿嘿!”
   雨季说来就来了,完全不给你时间去准备。就像许梦,说走就走了,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留下了又能怎么样呢?该走的还是要走。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她,不要再接触一切和她有关的事物。可她穿过的黄色拖鞋,她用过的浅绿色杯子,还有那瓶力士洗发水,仍然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就像已经在那里摆放了几十年一样。我无力控制。
   那就来说说向镇吧!有时候,我必须写下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向镇本来的名字叫做向塘,称它为向镇只是我个人的习惯。我不知道向镇上有几条街道,即便我在这里待了三年。也许以前是知道的,也许以前我对它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但是现在,我却不敢准确地说出来。可我知道向镇上有一个广场,很小很小的广场。就在我住所的旁边,昨天下车时我正好发现了它。中间是三个圆形的花坛,一群孩子正穿着旱冰鞋在花坛的间隙里穿来穿去。他们太快活了,快活地就像永远也长不大一样。但这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尖叫着追赶着,直到一个穿着黄色羽绒服的小家伙一头栽到了花坛的水泥檐上,我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之后慌忙地走开了。
   或许向镇上还应该有一条河的,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完全陷入瘫痪。于是我就沿着向镇的主干道一路走了下去,在第一个丁字路口向右拐。一路上我遇到了很多的路口,每一个路口都会耽搁我很长的时间,我完全是凭着感觉在独自摸索。就这样走走停停了一个小时之后,我终于闻到了河水的气息。朋友,不知道你能不能从炸臭豆腐的气味中发现河水的气息,我敢打赌这绝对是一种超验的能力。有时候我不得不相信这种能力,有时候太过自信,有时又会产生怀疑。但这次它没有让我失望。我开始沿着河道不停地走,我并不想走到尽头,不想知道它的尽头会是什么,至少现在还不想知道。因此在我走到第一座石桥的时候,我就从桥上穿了过去,然后又开始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岸上的人并不算多,他们正在自己的小摊前机械地忙碌着,重复着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切水果,炸臭豆腐,捏蒸饺……或者用只属于他们的方言叽里呱啦地聊着。当我不知道第多少次在他们的面前经过时,他们之中肯定有人停下来朝我瞥了几眼,也许还说了一些嘲笑的话。我听到他们放肆地笑了起来,那种笑声也是只属于南方的,只属于这个肮脏的令人厌恶的小镇。狗日的,把我当成傻子了吧!才不管呢,我只想低头继续走我的路,前面还有很长的一大截呢!
   后来我就发现我已经迷路了。当我的肚子开始叫唤起来的时候,我打算先回去休息一下。没必要今天就走完的,要不以后的日子做什么呢!但是当我穿过了几条凌乱的街道之后,我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的。我开始觉得恐慌,我不能把自己丢在这么肮脏的地方。我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试图理清思绪,结果完全无济于事。像乌鸦一样叽里呱啦的南方口音和刺鼻的炸臭豆腐的气味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在一条狭小的街上来回走了几圈,试图在行走中能够找到一些标志性的东西。这里太陌生了,不管你在这里待了多久。我想,必须得找个人来问问了。
   “你好,我想问……”各种各样的人在我的面前走过,我不确定我是该找一个欧巴桑还是老头。说不定那也是一个寡居的老头呢!后来一个中年男人在我的对面走了过来,我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等着他走到面前。
   “你好,我想问一下……”狗日的,我竟然完全不记得旅馆的名字!中年男人在我的对面站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当他确定我再也不会开口之后,微微地笑了一下走开了。嘲笑吧,尽情地嘲笑吧!反正在我的眼里所有的南方人都是阴险而又狡诈的,我也不在乎一个北方人在你们眼里会是什么姿态。
   每到月底的时候,老头子就会来到我的房间,通常是在下午。那是我睡得最深沉的时候。如果我正在做梦,梦里总是会有一个人在敲打我的心脏,就像攻城战中撞向城门的木桩一样,持续不断地发出“咚咚咚咚”无比沉闷的声响。有时它又会撞到我的头上,让我头痛欲裂。我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埋到枕头里去,如果可以的话,埋到土地里也未尝不可。可不一会儿那种声音就消失了,我慢慢地松开被紧抱着的枕头。但在它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平整的姿态时,可恶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有时还没到月底,老头也会来到我的房间。他从不主动地提起房租,我只好自己数清楚了放到床头的小桌子上。他“嘿嘿”地笑着一把攥起来就塞到了兜里,两手不停地搓动着。
   “跟你一起的小姑娘呢?这次怎么没有见到她呀!”
   “谁?”
   “栗子,你叫她栗子。嘿嘿,这名字还挺好玩!”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谁是栗子。老家伙肯定是老糊涂了!初春的阳光穿透了玻璃投射到我的脸上,我抬起手来使劲搓了搓眼睛。窗外有几只麻雀不停地从这截树枝飞到另一截上,翅膀刚刚收紧又匆忙地飞到另外一截上去了。
   “你们总是一块儿来,以前。你拉着她的手,小姑娘还挺害羞呢!”
   “我不认识什么栗子。”我抽出一根烟向他丢去,窗外的麻雀好像突然全部飞走了。
   “不认识?栗子?难道我真的老糊涂了?”他双手使劲地挠着头发,随即他发现了散落在桌子上的草纸,顺手抽了一张出来,又找到了一支笔。“1024ⅹ2=2048,2048ⅹ2=4096,嘿嘿,没算错吧!脑袋瓜还没报废呢!”
   我对他这一套鬼把戏真是厌恶至极,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把他打法出去,只好听任他在那里胡言乱语。
   “以前,那个冬天的时候,栗子每次来都会戴上一顶棉帽子,就是用毛线织的那种。嘿嘿,那样的帽子可真是漂亮,不管戴在谁头上都会特别的漂亮。桃子你知不知道,桃子?年轻的时候她也喜欢戴那种帽子,哈,刘海被帽檐压得紧紧贴在前额上,别提有多美了!可惜呀,可惜,那顶帽子被河水冲走了,桃子也被冲走了……”
   后来我总是等到天黑以后才出去,白天我就躲在那间阴暗的房子里,鼻子里充斥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有一次我心血来潮,打算把那双黄色的拖鞋,浅绿色的杯子,还有力士洗发水拿到窗前去晒一晒。这时我突然发现了瓶子底下的有效日期,2009年7月。它使我想起了《重庆森林》里的那句台词,这世上任何东西都会过期,秋刀鱼会过期,凤梨罐头会过期,连爱情也会过期。我赶紧将它们收了回来,虽然它们并不惧怕阳光。
   天黑以后,向镇显得安静了许多。有几天夜里,我又走到了河边,但并没有沿着河道走下去,只是站在桥上的栏杆前看水中朦胧的投影。有时候我连桥也不走近,就站在街上远远地望着,整条河像是笼罩在了一层云海之中。你们一定觉得我是怕了,怕死。不,我一点都不怕死,我只是怕看到别人死去,我无法容忍一个片刻之前还鲜活的生命,在我的面前魂飞魄散。仅仅是提起也不可以。
   栗子,我不知道那个神经颠倒的老头为什么要一遍遍地向我说起她,我敢打赌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栗子。不,也许打赌并不是一个十分恰当的方式,记忆这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背叛了我们。关于水的记忆我印象最深的是北海公园,许梦站在湖边的栅栏前,她穿着白色的T恤,深绿色的短裤,白色袜子还有白色运动鞋,裸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和小腿。那时候正是炎夏,她的脖子上扎着一条无比柔软的丝巾,面对着我朝前弓起了身子。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幅画面的,因为我把它拍了下来,时刻都带在身上。湖的中心有几条小船在我们的视线里荡来荡去,船上的情侣悠闲地磕着瓜子,瓜子壳像鸟屎一样落到了水里。我看到许梦露出期盼的神色,但我仍要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拉起她的手开始沿着湖边散步。当时我的兜里并没有多余的钱,如果非要找一个借口,这就是最好的。
   我手心里的汗水越来越多。“天太热了。”我说。许梦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人,你可以用“卡哇伊”来形容她,也可以用“洛丽塔”。但我不会。在我眼里,这些词儿是对她的一种玷污。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我抓在手里揉了几下就攥在了手心,然后将手伸了出去想再次拉住她。“擦干净了。”她说。
   天气正在慢慢地变热,就像双手在不停地摩擦一样。我的夜晚比你的白天更美,如果每个夜晚并非总是如此让人煎熬的话。早上五点多钟天就开始蒙蒙亮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我还能听到鸟的叫声,我分不清那是麻雀或者是只有在南方才会有的某一种鸟。南方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这么的陌生。我每天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有时候我害怕睡着,我怕自己又会梦到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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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个小说写的真不错。“我”的强迫性神经官能症,失忆症,老头的絮叨都写的很逼真。通常这种写作方式另人着迷的地方是能够将人带入小说中人物的精神世界中,然后和人物一起去经历一些故事。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毫无意外地走进了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精神世界。这让我不得不想起《洛丽塔》不能不想起格非王小波……的小说作品。同样,关于过去的探索成为了“我”的一个极大的困扰。事实上“我”没有主动地想要去探索过去。但是一个我讨厌的人——“老头”如同苍蝇一般在“我”身边不断提醒我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对于“我”而言已经失去回忆的“栗子”。整个过程如同一块香浓的巧克力那样华顺。但是个人觉得,小说中的病态表现的还不够有力。如果是我,我希望我的人物在病态中表现的更加疯狂更加混乱一点。(编辑:虫X)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62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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