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残阳如血(小说) ——第四章:十九旅奉命撤退关内 郜团长识大义舍枪抗敌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初八,是刘龙台马市大集。
盘据在沈家台和鹰窝山两伙绺子各自藏掖好自己的武器有短刀,腰别子,单出子,还有拿九节鞭的,他们装做赶集,向刘龙台以南的蔡家屯聚来。
这天,一直到上午八点多钟,呈灰白色的太阳才从东方云朵里钻了出来,无精打采地向南向西转来,到了晚三四点钟的时候,转到了正西方,可是此时阳光却变了颜色,整个轮廓变得出奇的红,活象杀猪的血盆一样,把整个西方的天空者染得彤红,凡见到此时太阳的老百姓都怀揣着小兔子,提心吊胆的,深怕太阳就此掉下去,让人们永远陷入黑暗。
这种自然现象,当地人全都叫它“火烧云”,看那景象真象太阳和太阳周围的云彩从杀猪的血盆里捞出来的一样。这可谓真是“残阳如血”。
在大山底下四周的山头上,也象比往日有所变化,经细看,原来每块大石头的后面都藏着人。就在此时从大白庙子到谢家屯的官道上走过来了不少的人,他们身穿灰布军装,有斜背着步枪,也有枪口朝下的,还有枪口朝上的。先有三十多人过去之后,就有士兵抬着担架的,上面躺着在日本鬼子袭击北大营时,被迫自卫还击的东北军伤兵。队伍过得离离拉拉,完全没有军旅的样子,早已失去了正规军的威风了。一百多人过去之后,在队伍中有一个军官拉着一匹白马,马的身上也驮着伤兵,军官旁有人拉着一匹红马,驮的也是伤兵。接着有两匹铁青色的骡子,驮的是两门步兵平射炮。
这个东北军的军官是东北军十九旅第七团的团长,当他接到命令从北大营撤出来之后,他清点一下人数,他这个团也只剩下一个营的人马了,他带着副官刘贵、和这一营营长李德财与这剩下这一个营的人马。可这个营全是清一色的东北人,这些人都宁愿与日本鬼子血战到底,也不愿离开家乡撤向关内,所以这一个营五百多号人马,迈着不原意离开家乡的脚步,行军速度不快,团长也体恤他的士兵心情,就在大山底下这一段路,也要过上大半天。他们无心在此宿营,前进的速度也不快,这时在前方不远的山头上传来两块石头清脆的敲击声,在东北军团长旁那位副官模样的人突然警觉起来,向那位为首的军官报告;
“团长,前边山头上有人!”
这个团长从副官刘贵手里要过了望远镜,向前面山头望去。这时,在大山下周围山头都同样响起了石头的敲击声。走在前面的一个连长跑回来向东北军团长报告;
“团长,我们被包围了,准备打吧!”
东北军团长的副官没等主官开口,就下达命令;
“准备战斗!”
有两个士兵跑上前来从骡子身上卸下了步兵平射炮并脱下了炮衣,没有受伤的东北军官兵也都推弹上堂端平了步枪。
这时前面不远的一个小山包上有人在喊:
“东北军的兄弟们,请你们站一站,我们老百姓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李营长和刘副官右手按着挂在武装带上手枪套里的勃朗宁手枪说:
“有话你们就说,我们还要行军赶路呢。”
这时山包上那个人问:
“东北军兄弟们,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团长的副官答道:
“我们是奉命撤向关内。”
山包前那个人带着一顶黑毡帽头,此时他从石头后面露出脑袋来,他很胆大地说:
“东北军的官兵兄弟们,请你们容我说几句,自古以来,当兵吃粮,扛枪打仗,保家卫国守土有责,我们老百姓也是皇粮国税每年照纳不误,这回东洋小鬼子刚进东北,你们说走就走,你们就忍心扔下我们这些关东的父老乡亲让日本小鬼子遭塌吗?”
几句话,这个副官刘贵回答不上来了,他用眼睛看着团长,团长的脸上让山包上那个人给说得火辣辣的。无奈之下,团长清了清嗓高声地回答:
“各位父老兄弟们,我们是军人,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撤向关内也是兄弟我无奈之举,长官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得怎么做。”
山的另一边有人七嘴八舌地问:
“你们上上司长官是谁,是老张还是老蒋?他们让你死,你也死吗?”
几句话激怒了东北军这个团里的一个连长:
“是谁在和我们的官长这样说话?你们这些人真是土匪,二班长把机枪给我架起来!”
这时另一座山头有人用商量的口吻说:
“官军兄弟们,别生气,我看这样办好不好?你们也别进关了,带着这些伤员行军也不容易,我们这里的老百姓供你们粮饷,你们就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打日本吧。”
团长的副官看看手表和转到西方血红的太阳,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再把我们长官的话重说一遍,我们是军人,是军人就得服从上司的命令!”
说完他对站在团长面前的连长命令说:
“不理他们,马上行军赶路!”
这时东北军队伍开始骚动起来,坐下休息的站了起来,背上大枪,抬起了伤员准备前行。
这时在大山底下周围各个山头的人都露出脸来,原来喊话的人又大声喊起来:
“东北军的兄弟们,你们要走可以,请你们把伤员和武器给我们留下!”说着开始向山下东北军队伍这边涌动,有的还“嗵”的一声,放响了老洋炮。
东北军有两个下级军官骂道:
“妈的你们这些土匪乌合之众,真是给脸不要脸!”
在团长身边的李营长趁机对团长说:
“打吧,不打这些土匪是不能让我们过去的。”
团长说:
“打什么打,他们不是土匪,要是土匪他们只会抢枪抢财抢物,还有抢伤兵的?也许他们是真心抗日。”
团长几句话说过之后,李营长和下级军官都没主意了,他们向团长询问:
“那,这……团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团长说:
“容我再想想。”
片刻之后,郜团长把手中的望远镜交给了身旁的刘副官,对他说:
“你让他们领头的过来讲话。”
刘副官对对面的山包上喊:
“让你们领头的过来讲话!”
这时马子丹早有了准备,他一听这是东北军十九旅的郜团长要与大山底下的民众头领谈判,向东北军官兵借枪打日寇,这下能有门儿。不过马子丹还是有所准备,万一谈判不成,郜团长手下的东北军军官可不是吃素的。于是他分咐周围各山头把枪架好,他自己骑着他那匹高大的白马带上七个随从向东北军这个郜团长飞驰而来。
到了东北军近前,马子丹和那七个随从人员飞身下马,马子丹对这个东北军的团长双手抱拳并做自我介绍:
“在下刘龙台民众首领马子丹,有幸与贵军郜团长一见!”
郜团长以军礼相迎,嘴里念叨:
“奇怪了,我与马英雄素味平生,今日萍水相逢,你怎就知我姓郜呢?”
马子丹走得更近一点说:
“我不但知道官长姓郜,我还知道在九月十八日夜里日寇进攻北大营的时候,你带领你那一团人马对日本鬼子奋勇还击,郜团长您真是英雄豪气气贯长虹啊!”
“过奖过奖,只恨当初,日本关东军进击北大营之前早有迹象,东北军参谋长荣臻接到少帅电话,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一再下命令不予抵抗,我这个团三分之二的枪支武器都被锁在东北军营房内的军火库里,可怜我那两个营的弟兄们,手无寸铁,被关东军一个守备队活活地用刺刀戳死在北大营内。剩下这一营人马,要不是旅长王以哲的警卫营在大墙外接应,也是一个也逃不出来呀!”
郜团长在回忆这场恶梦的发生。
在九月十八日这天深夜,一个东北军连长领着哨兵到团部来报告,说大营东面南面均有异常情况,听声音象是炮车轮子转动的声,经带哨连长分析是有部队在向这边移动,可能是日本关东军的守备队要偷袭东北军的军营。当时正在团部值夜的郜团长,对带哨连长分析的情况给予了肯定,于是他又派一名副官级的做战参谋同带哨连长和哨兵去观察情况,郜团长拿起电话向旅部的王以哲旅长报告,王以哲旅长接到郜团长的电话后,说他马上就向东北军荣臻参谋长报告情况,并让郜团长留心夜间发生的情况,随后郜团长在电话里向王以哲旅长请示,在奉天城内早有传闻,说日本关东军要占北大营,现在是战争一触即发的非常时期,是不是把两天前被锁在军火库里士兵步枪还发给士兵?王以哲旅长在电话里对郜团长说,我把你的提议向上边报告,并让郜团长让他的部下做好投入战斗的准备。
郜团长刚刚放下电话,“轰、轰”的几声巨响,日本关东军的十几门二十四吋的攻城榴弹炮的炮弹就落到了东北军北大营的营房里。郜团长面对这突如奇来的情况,他马上向部下各营、连下达了命令。
当郜团的全体官兵穿好衣服的时候,关东军铁路守备队的队长岛本正一在日军第二师团第二十九联队队长平田幸弘的指挥下,带领他的守备队端着上有明晃晃刺刀的步枪逼到了东北军营房门口。刚要出门的郜团部下官兵,见到迎上来的日本鬼子,他们来不及到武器库去取步枪,顺手从营房内摸起铁锨扫帚做为自卫武器来和步枪上上着刺刀的鬼子搏斗起来。
郜团部下有两个下级连排军官,跑到了装有武器仓库门口,可是守卫仓库的士兵,说是在执行司令部和荣臻参谋长的命令,说什么也不开库门,不让他们进入武器库。
郜团部下两名下级军官骂道:
“妈的,小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什么命令不命令的!”
另一个骂道:
“什么当官的,我操他姥姥的,不准拿武器自卫,这不是让我们服从等死的命令吗!”
郜团部下两个下级军官,气极之下,夺下了仓库卫兵的步枪,把两名卫兵击昏,用刺刀撬开武器库的门锁,进去抱出了两抱步枪和几挺捷克式机枪。
这时也有更多的郜团人马跑向这里来,他们慌忙操了步枪和机枪投入了这场自卫的战斗,片刻之间整座兵营就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日军守备队来势凶凶,东北军十九旅七团,在郜团长的带领下奋勇抵抗,可是这个团有战斗力的只有三营,那是因为三营这几日在奉天小西门外做战斗演习,所以官兵的武器枪支弹药没有上交,在日军守备队偷袭北大营时,这个营的武器还在士兵的宿舍里。东北军其他旅、团都赤手空拳与鬼子搏斗,最后有的东北军官兵就是砸开了武器库取出了步枪、机枪,但在事件发生突然,伧促应战,也是有枪无弹,有弹无枪,最后可怜七团的两个营的官兵,全部丧生这场浩劫中。要不是旅长王以哲带领他的卫队营在军营大墙外接应,扫开一条血路,三营也退不出这场被动的战斗,也会与一营,二营一样,全团覆灭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
几个小时后,一座东北军军营里的八千名官兵被迫退出了军营,这里就被日本关东军第二师团二十九联队三百名守备队的日本鬼子占领了。
郜团长此时好象还在那场恶梦中,是马子丹的话才把他惊醒似的,他只听到马子丹最后这几句话:
“日本鬼子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东北民众熟可忍熟不可忍,看得出郜团长也是一位爱国军人,就在这里带领我们一起打鬼子吧!”
说着马子丹眼里流露出一种殷切的眼神。
郜团长用力地晃晃自己的脑袋,好象是要努力从九、一八那一夜的阴影里摆脱出来,他嘴巴动了动说:
“本人是行武出身,做为军人还是要服从长官的命令要紧,如果这里的民众要真心抗日缺少武器,我们可以拨一部分枪支给你们,然后请你们把路让开,允许我这一营的人马借路前行。”
说完郜团长向马子丹抱一抱拳,用以表示哀求。
正当马子丹思谋着如何应对郜团长这几句话的时候,围在十九旅四周的民众替马子丹做了回答:
“不行,要走就把武器全部给我们留下,要不然你们问问我们手中的傢伙式答不答应?”
这时郜团长部下有两个连长跑了过来,他俩把手里的驳壳枪插进了胸前的武装带里,一人抱起一挺机枪说:
“这里的民众实在刁蛮,得寸进尺,弟兄们跟我冲过去!”
此时十九旅四周的民众也端平了枪,这些枪有老套筒、汉阳造、大联珠,还有些老洋炮,居然也有一挺只能打单发的破捷克式轻机枪,其余全是此长矛和大刀。
郜团长他看到两方已经到了箭弩弓张的地步,说实在的他也不愿伤害这里有着十分高涨抗日热情的民众,也更不愿意他手下仅剩下这一营人马吃亏,于是他采取了息事宁人的决策,命令他手下这两个冒失鬼的连长:
“把机枪放下,现在我命令你俩把机枪给我放下!”
两个连长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机枪,可是有一个连长却死不甘心,他以突然的动作抽出别在腰间的驳壳枪,嘴里嚷道:
“这兵当的实在是窝馕,日本鬼子打我们,不许我们抵抗,到这里民匪拦路抢我们还不许我们打,不如就在这里杀身成仁吧!”
说着他用拇指扳开驳壳枪的枪机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看到这里,郜团长有些老泪纵横了,他暗示自己身边的马弁和一营长李德财绕到那个连长的背后抱住了连长并夺下了他手里的驳壳枪。
李营长狠狠地踢他一脚,骂道:
“混蛋,以后有你使劲的时候!”
郜团长对马子丹说:
“好,我们就谈谈条件吧。”
马子丹用手摘下自己的毡帽向高举了举,围住十九旅的四周民众都摞下了自己手里的傢伙式。马子丹十分温和地向东北军十九旅的郜团长抱了抱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