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傍晚时分，东莱不夜城悄悄开始。霓虹闪烁，眼睛迷离，看不见天上的星月。大街上车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
　　 在振华商厦入口处的台阶上立着一个大概约有二十来岁的女孩，烫着枣红卷发，一张鹅蛋脸儿，尽是粉底，一双杏仁眼儿，嫁接睫毛，烈焰红唇，身着黄色连衣裙，无名指上戴着钻戒，手腕处佩戴着名表，好一个摩登女郎！只见她转过脸来，对后面的男士催着说道:
　　 “老公，你快点，快点，你走恁慢干嘛？”
　　 “雨玺，今天不买不行吗？我下午就算一点账，才五千块钱，有志的工资还没发呢，你就非得要来买什么高跟鞋呀。”
　　 回话的那个男士，约有三十来岁，梳着偏分短发，五官端正，一身休闲装束，可谓是相貌堂堂。但此刻的他表现得一脸苦楚，语气也夹杂着恳求的成分。那个被唤作雨玺的女孩似乎没有听见男士的话语抑或不懂男士的意思，快速回来几步，拖住男士的臂弯便往入口进，嘴里一个劲儿地说:
　　 “哎呀，我的那些好姐妹们都在穿呢，我们在一块逛街喝茶的时候，一个二个的都在向我炫耀。今天就买一双，我也穿一穿，不能让她们再笑话我。”
　　 “你跟她们攀比什么呀？爱慕虚荣能是生活吗？”
　　 男士低沉且软弱的话音一落，雨玺登时变得不愉快起来，马上甩开男士的手臂怒说:
　　 “陈天南，你什么意思？你今儿是买还是不买吧？”
　　 名儿叫做陈天南的男士见女孩想要动气，便马上陪笑说:
　　 “等再过几天，我手头一宽裕，我保证带你来买，行不行？”
　　 雨玺完全不理会陈天南的商量，伸出纤纤食指，一点也不优雅地指着他，瞪着眼睛说:
　　 “好，好，算你狠。”
　　 说罢，转身径直往马路上大步而去，然后背对着陈天南，咬牙切齿地说:
　　 “你今儿自个回家吧！”
　　 “你去哪儿呀？”
　　 陈天南着急地问。雨玺满腹似乎都是委屈，大声说道:
　　 “我不用你管。”
　　 陈天南见此，长叹一声，猛一跺脚，喊道:
　　 “凌雨玺，你给我站住，买，买，买，还不行吗？”
　　 那个凌雨玺见陈天南妥协，嘴角一扬，眉毛一挑，转过脸来，跑到陈天南跟前，双手搂着他的脖颈，撒欢儿地说:
　　 “我就知道老公最疼我啦！”
　　 陈天南又叹一声气，不再说话。二人相拥，乘上电梯，来到鞋柜专卖区。只见一家又一家的女鞋专卖店，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凌雨玺轻车熟路地来到百丽鞋业专卖店处，一位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女服务员打起招呼:
　　 “美女，要买什么鞋？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款式，可以穿上试一试？”
　　 凌雨玺大致浏览一下，眼睛定格在一双蓝色高跟鞋上，然后说道:
　　 “服务员，你帮我取下来，我要试一下。”
　　 女服务员依从，凌雨玺穿上后，对镜自视，脸现微笑，颇自中意。女服务员说:
　　 “美女，和你脚上同款的高跟鞋，我们还有一个米黄色，你要不要试一试？我个人感觉和你身上的衣服很是搭配。”
　　 “好，你拿过来，我穿上瞧一瞧。”
　　 凌雨玺说罢，女服务员又从柜台上给她取下来一双米黄色高跟鞋，她穿上后，更觉欢喜。凌雨玺看一看被换下来的一双蓝色高跟鞋，也是很喜欢，心中犹豫不决，撒娇地说:
　　 “老公，两双我都很喜欢，要不都买下吧。”
　　 一旁坐着的陈天南一直不言不语，听她一讲，才开口说:
　　 “先买一双吧。”
　　 然后又问女服务员:
　　 “一双多少钱？”
　　 女服务员微笑回应:
　　 “原价一千五百五十元，先生，您有会员卡吗？会员卡打九折，是一千三百九十五元。”
　　 陈天南尚未接话，凌雨玺一举右手，马上插话说:
　　 “会员卡，我有！”
　　 陈天南一听价格不菲，略显惊讶，又问女服务员:
　　 “怎么那么贵？”
　　 女服务员解释说:
　　 “先生，美女挑的是我们店里，款式最新，质量最好的女鞋！进价特别贵，所以售价自然要高一些。”
　　 陈天南又对凌雨玺说:
　　 “雨玺，买一双便宜一点吧？家里存你那么多高跟鞋，也不见得你穿过几次，又那么贵，不浪费吗？”
　　 凌雨玺一拧头皮，看也不看陈天南一眼就说:
　　 “不行，我就要我现在穿的一双，还有那同款蓝色的一双，两双都要，陈天南，你是给不给买吧？”
　　 陈天南眼见凌雨玺又要不可理喻起来，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丢尽颜面？迫不得已，陈天南不耐烦地说:
　　 “刷卡，刷卡，刷卡。”
　　 女服务员心中暗喜，高高兴兴地为二人打包起来。凌雨玺提上高跟鞋，甚是开心地飞吻一下陈天南的脸颊，但陈天南已无恋爱时的甜蜜，呈现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样貌来。
　　 二人走出商厦，来到停车场，乘坐上一辆本田车，往家走去。一路上陈天南心烦意乱，沉默寡言，而凌雨玺欲望已经填满，自浸其乐，不停地玩着手机里的游戏，也不与陈天南说话。转过几个红绿灯，二人来到一个名曰‘金水湾’的小区内。陈天南将车停好，二人来到‘3’幢高楼前，乘坐电梯，来到‘21’层家里。打开防盗家门，陈天南换拖鞋之迹，喊道:
　　 “冰菡，冰菡你在家吗？做什么呢？”
　　 一间卧室里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说:
　　 “在家呢！写作业呢！”
　　 “饿不饿呀？”
　　 陈天南又问。那个女孩又传来简单的一个字‘饿’！陈天南沙发上一趟，有气无力地说:
　　 “爸爸，在外一天下来忙来忙去，一刻也不得闲，累呀，我休息一会，就让你妈妈做一点饭，给你吃吧。”
　　 凌雨玺一听，便摆一摆手，无所谓地说:
　　 “我不饿，也不吃，我更懒得做，你父女俩想吃什么就随便弄一点什么吃吧。”
　　 说罢来到卧室，喝着牛奶，吃着薯片，床上一仰卧，观看起韩剧来。
　　 陈天南紧紧皱眉，大口呼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眼一瞥，却见另一个卧室门口，立着闺女，美丽可爱的五官上，一对双目狠狠地斜视着凌雨玺，珠泪晶莹。陈天南一下子心疼起闺女来，说道:
　　 “冰菡，你快收拾一下，爸爸开车带你去吃肯德基。”
　　 陈冰菡仿佛没有听见爸爸的话，依旧瞪视着凌雨玺，刘海与目光一致，好像都隐藏着怒意。静默片刻，陈冰菡才回房间里，又一会儿后，陈天南见闺女出来，便拖着疲倦身躯，下楼开车。
　　 陈天南爱护闺女，生怕行车中出现什么意外，依旧让陈冰菡坐在后座上。开出小区，陈天南开着车，许久说道:
　　 “闺女，最近几天在学校还好吗？”
　　 “挺好。”
　　 陈冰菡不冷不热地回答。陈天南透过内后视镜看见女儿一直望着窗外的迷乱夜景，不愿与自己说话。陈天南表现得一脸的无奈，渐渐的也是闭口不言。
　　 车行半路上时，陈冰菡突然冷不丁儿地说:
　　 “你为什么和我妈离婚？”
　　 陈天南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心中暗想:
　　 “当初我婚内出轨，被凌雨玺美貌迷惑，鬼迷心窍，一心与发妻离婚，然后娶她。谁知婚后凌雨玺追求奢华，为满足她的私欲，往往弄得我入不敷出，苦不堪言，一切的一切，我到底为了什么呢？”
　　 正在陈天南反省之时，陈冰菡一时难过地说:
　　 “妈妈在时，我天天都可以吃自己想吃的饭菜，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如今呢？我们的家被那个狐狸精占据着，我就是一个外人。”
　　 说罢，两行酸楚的眼泪，已经悄然滑过她的脸庞，她心中越来越难受，不自觉地一个劲儿的抹泪，最后竟演变成一个极为可怜的泪人了。
　　 陈冰菡十岁左右，不过是个小孩子，但她说出来的话却犹如石块一样敲打着陈天南的心田，思来想去，陈天南的眼眶渐渐地潮湿起来。现在陈天南的脑海里，涌现的都是发妻的种种好处，心想:
　　 “当年蒂娜，从一个女孩就跟着我，陪我吃苦受累，一起创业，为我生育女儿，将十多年的青春精力都奉献给了我们的家庭，而我呢？却辜负了她，如今我的所作所为换来的都是什么呀？哎，一个冷冰冰的家庭吗？一个贪图富贵娇妻吗？还有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儿呢。”
　　 陈天南心中越来越悔悟，大声说道:
　　 “都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的错，是爸爸对不起你妈妈呀！”
　　 陈冰菡似乎察觉到爸爸的痛苦，便擦干眼泪，不再说话，二人一直缄默到肯德基店门口。
　　 陈天南取一张纸巾，擦一擦眼角泪痕，然后与闺女一起下车。二人进入店里，陈天南心中愧疚女儿，便道:“闺女，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吃饱为止啊。”
　　 陈冰菡依次要了一个鸡腿汉堡和一包薯条，陈天南又要两杯牛奶和几个蛋挞，父女二人寻到一张空桌坐了下来。吃饭之际，陈天南见到微黄的灯光打在女儿脸上，陈冰菡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来。一刹那的光阴，陈天南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那时候还没有离婚，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这家肯德基店里就餐。但是埋葬在他内心深处的沉痛，又怎么可能在一瞬间就被融化呢？陈天南象征性地吃了一点，便没有胃口。待女儿吃好，剩余的打包起来，二人走出店里。
　　 一出店门，夜空中竟然飘起雨滴来，稀稀落落，父女二人匆匆忙忙地跑进车厢。待启动时，大雨犹如倾盆而下，雨刷器不停地摆动，还是擦拭不净夏日的阵阵夜雨。橘黄的路灯映衬下，更觉雨线密密麻麻，直直地砸在马路上，砸在玻璃窗上，就像有人在痛哭一样。
　　 陈天南并未按照原路返还，而是另择别路驶去。车厢内播放着舒缓的电台情歌，不久时，后座的陈冰菡便歪躺在座位上，眯睡起来。
　　 陈天南来到滨城大酒店门口处，靠着路边将车暂停在那里。看一看钟表，眼睛又盯着酒店大口的地方，陈天南暗忖道:
　　 “好久不曾见她了，不知她还好吗？离婚两年了吧，她还单身吗？”
　　 陈天南的前妻是酒店的大堂经理，他已经算准时间，现在已是前妻的下班时间，不知今天为什么？陈天南故意经过此地，是在追忆往昔吗？此时电台里不知是那位听众点播的一首《有多爱可以重来》，旋律优美，一位男士，用沙哑的喉咙，动情地演唱着，淡淡的伤感，很容易使人带入回忆中。
　　 雨一直下，酒店房檐下，终于出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陈天南默默注视着，只见前妻已经剪成短发，微微发福的身材，轮廓依旧很美，一身职业西装，干练异常。她没有带伞，在躲着雨。陈天南突然想送一把伞给她，可是又问自己:
　　 “我以什么理由去呢？我们已经离婚，我们还有什么关系呢？她更不会原谅我的背叛，她又是那么的要强，又怎么可能接受我的帮助呢？”
　　 想到此处，陈天南脑海里又浮现出，今年春天时，他曾有一次故意遇到前妻，还未提复合之意，只听前妻冷冷地说:
　　 “你那个被污染的世界，我不要，我宁愿屏住呼吸，也不让肮脏的空气糟蹋了我的肺。”
　　 陈天南想起她那一刻的冷酷表情，又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一个人再一次地陷进胡思乱想中。
　　 就在此时，有一位男士，仪态端庄，举止大方，撑着伞走到他的前妻跟前。陈天南一时感到心酸难忍，只见他们二人有说有笑，同撑一把伞，来到一辆本田商务车前，上车远去，消失在茫茫的夜雨中。陈天南闭上眼睛，依在椅座上，心中思索:
　　 “时间又怎么肯为一个人等待呢？错过的人，再也找不回来，她是一个那么优秀的女人，总有人疼，总有人宠爱，而我不知道珍惜，又能怪谁呢？”
　　 陈天南稍微休憩一会，缓解一下酸楚，又下定决心说:
　　 “好好生活吧，闺女还没长大呢？家里还有老爸老妈要赡养呢，还有一个傻哥哥，需要照应呢，凌雨玺虽然开销大，但她有时也做一下家务，也接女儿放学，只要能帮着关照一下女儿，我还能要求什么呢？”
　　 陈天南停止思绪，驾车又回到金水湾，叫醒陈冰菡，二人撑着伞，往家快步跑去。来到电梯口时，其路程虽近，但为了闺女能走在晴空下，陈天南的左边大半衣服都却已经被雨水浸湿如洗。
　　 回到家中，陈冰菡洗一洗后，就到自己卧室睡觉。陈天南来到另一间卧室，只见凌雨玺依旧看着韩剧，垃圾篓里，都是零食的包装。陈天南躺在床上，停顿一会说:
　　 “雨玺，你不如再去找一份工作干吧，天天无事可做也不是个办法呀？”
　　 凌雨玺一动不动地说:
　　 “我说开个服装店吧，你又不给我投资，我又没钱，我怎么干呀？”
　　 陈天南短叹一声说:
　　 “你不要总是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你若是开店可以赚钱，我当然得想办法帮你，可你天天玩来玩去，哪像个开店的人嘛？我说你先去服装店，给人家当一当导购，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开店的事情。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就盲目地开店，不是眼睁睁地等着赔钱吗？”
　　 凌雨玺似理不理地说:
　　 “等一等再说吧！”
　　 陈天南一脸的无可奈何，二人既无共同生活的目标，又无投机的语言，陈天南只好闭眼睡起觉来。
　　 二
　　 早上醒来，陈天南起身送女儿上学，只留下凌雨玺一个人懒床家中，续着美梦。路上父女二人吃点早餐，又多买一份放在车上。送陈冰菡到学校后，陈天南驾车转过一条街，来到一家店面前，只见三间门面房，房檐上方大大的蓝色招牌上写着:铝合金门窗加工制作。一个卷帘门半开着，陈天南上前，将卷帘门推上顶部，进去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