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老兵(惜小说)
老兵轻叹一声,微笑着、带着遗憾,走了。还有三天,就是那举世瞩目的日子,可惜他不能再等。
半年前,老兵接到邀请函,国家邀请他参加“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阅兵活动。届时,他将与抗战老战士组成一个独立方阵走过天安门,接受国家和人民检阅。老兵激动,捧着邀请函的手抖索得厉害,生命将尽,国家并未忘记他。老兵浊泪滚滚仰天长笑。
老兵仿佛年轻许多,不用人搀扶竟能拄拐杖自己站起来。老兵吩咐儿子翻出压在箱底半个多世纪的旧军装,岁月已洗淡军装原有的绿。站在镜前穿好军装,一丝不苟系好每一粒扣子,老兵枯瘦的手掌摩挲沟壑纵横的面皮,想抚平脸上的深纹,终于不能如愿,唉,都93岁了,老兵感叹光阴似箭。
“立正!敬礼!”老兵左手扶拐杖,对着镜子颤巍巍举起右手,努力想挺直腰板,怎奈再也挺不起曾经像标枪笔直的脊梁。
老兵激动,意气风发,扬起拐杖高吼:“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
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老兵那时还是小兵,第一次上战场就参与最惨烈的拼刺刀,四周都是人,喊杀声一片,不时有人浴血倒下。小兵看到一支雪亮的刺刀距离他的胸膛仅两尺左右,小兵端着带刺刀的枪不知所措,下意识扣了机板,“呯!”子弹在敌人胸口绽成惊艳的红梅。鬼子兵倒下,怀着愤怒与不甘,临死骂了句:“八嘎!你滴犯规!”鬼子崇尚武士道精神,拼刺刀前会退下枪膛里的子弹。小兵轻蔑地嘟囔,他娘的老子犯啥规,你们打老远跑来搞侵略就不是犯规?战斗胜利结束,领导直夸小兵机灵。
想起“犯规”往事,老兵忍不住想笑,正是那次经验,他以后更善于灵活运用战术,更大程度在消灭敌人的同时保护好自己。但那时的小兵并非一味取巧,以后的战斗中,他曾创下独自砍翻七名鬼子的辉煌战绩,受到全军通报表彰。
老兵热血沸腾,大笑,吐出一口血块。老兵只好坐下,笑容渐渐僵硬,这病躯还能不能等到阅兵那一天?老兵患的是胃癌晚期,93岁高龄,还能有奇迹发生么?但老兵乐观,邀请函的出现就像给他的生命注射了新鲜血液,他坚持每天练习立正敬礼喊口令。
老兵精神焕发,儿女们高兴,说熬过这一关能活到一百岁。只有老兵自己知道,他真的不行了,完全是凭一种顽强的精神意志支撑残躯,他渴望能坚持到那一天,想像着与认识的不认识的老战友们一起走过天安门广场,向伟大的领袖敬礼,向全国人民敬礼。老兵在坚持,可他分明感到力不从心,一个月前,老兵终于倒下,再次住院抢救,医生说他活不过三天。半昏半醒的老兵仿佛又重回战场,拼掉一个又一个敌人,老兵再创“佳绩“,与死神搏斗二十多天,油尽灯枯与世长辞,距离阅兵的日子仅三天。
老兵遗憾,最后一个心愿不能实现。老兵亦知足,前半生戎马倥偬,后半生安享太平,国家安排工作,政府有生活补贴,作为战争的幸存者,他知足,有多少战友抛头颅洒热血长眠地下。临去前,老兵嘱咐儿女,他不能亲自去天安门,但他自豪,那个方阵留有他的位置。躺在病床上,挺直双腿,老兵吃力地把右手举到额边,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喊出生平最响亮的口号:“立正!敬礼!”
三天后,激动人心的时刻,那波澜壮阔的场景,令世界震撼瞩目。在中国一个普通家庭的客厅里,全家人围坐收看祖国大阅兵,一位眼含热泪的年轻人手捧一幅老军人遗像坐在最前面。当主席向全军官兵挥手致意、当雄壮的国歌响起、当第一个出场的抗战老兵方阵精神抖擞走过天安门广场、当和平鸽在祖国的天空飞翔,老兵遗像仿佛有知,眼神深情,遗容微笑,军姿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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