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征文】有你在,才是一个家(散文)
“有你,咱才是一个家啊!”这是妈妈对病中的父亲常说的一句话。
二零一二年六月所发生的事情,令我永生难忘。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是度日如年,一分一秒的指针就象是刺在心头上,生疼而又无奈。表面上的冷静,怎么也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与恐惧。
那天,八十岁的父亲突然头晕,呕吐,只能平躺,由120紧急送往省四院。经脑CT、核磁共振诊断,父亲小脑脑干大面积堵塞,也就是常说的“脑梗”,而且是很严重的脑梗,医生说病灶位置不好,生存机率很少,随即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接到弟弟电话,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父亲病得很严重!因为,姐姐和弟弟是不会轻易因为家事耽误我工作的。我努力克制着,急忙打车来到医院。姐姐哽咽着说不出话,弟弟拉我到僻静处告诉我诊断结果。可能是我的异常冷静让姐弟有了支撑,姐弟不再哭泣,不再泪流,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坚强些、再坚强些,与医生配合,与护士交流,商量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同父亲一起战胜病魔!
入院时父亲一直是清醒着的,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病情越发严重,父亲说右手发麻,后来发展到竟然不睁眼,不说话,也不能吃饭,甚至连一口水也喝不进去。任凭我们怎么呼喊,父亲一声不吭,连最简单的翻身都不能够。病床周围被各种仪器团团包围,一台台仪器线连着线,交错地搭在父亲身上,血压,脉搏,心律,呼吸,氧饱和度等监护在电子屏上不停地闪烁,数字和颜色不停地变化着,揪心,心一度提到嗓子眼。
父亲已经处于完全昏迷之中,一天中有大半时间输液。着急,心疼,一点也不起作用。父亲身体每日必须的营养全靠针管一滴滴滴进身体。医生每天查房,检查,父亲一点也不见起色。眼见得父亲宽厚的肩膀已经塌陷,父亲日渐瘦弱的面容令人心痛,生命之火慢慢减弱。医生说:不能这么硬挺着,插胃管吧。尽管我们不忍,尽管我们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父亲能醒过来,希望父亲能自己吃饭,品尝母亲做的饭香。从我记事时起,父亲就很少在外面吃饭,天天离不开妈妈煮的饭菜。父亲不挑食,只要是妈妈做的,他从来都是高高兴兴地吃下去。如今、如今、如果……我不敢想象,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父亲的身体对外界很敏感,我们都知道,父亲就连咬个牙印也得在家里适应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到口腔医院还得需要有经验的医生,打上麻药进行下一步。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因为上学长时间在外面吃饭,造成胃部不适,父亲带我到医院检查,医生让做胃镜,父亲没说话带着我就回家了。父亲说,知道你没大事,但那个胃镜就不做了,太难受。如今却要在父亲的鼻腔上安装一个“多余”的“食管”,父亲怎么能忍?我们又于心何忍?酸楚的痛难以表述。
望着昏迷中的父亲,或许不再敏感。可事实并非如此,父亲突然睁大眼睛。我和姐姐分别从两侧摁住父亲的胳膊,护士麻利地把管子插入鼻腔,在医学上叫做“鼻饲管”,是一种帮助不能进食的患者被动进食的一种措施。父亲挣扎累了,又沉沉睡去。我不自主地哭出声来,为什么会这样?眼见得父亲不情愿,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心痛,唯有心痛。痛过之后,又忙碌着,让父亲的胃尝到了住院几天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食物。看过同室病友家属熟练地操作,用大号针头经“食管”一点点推送到胃里,貌似一个简单的动作,我们的第一次总是笨手笨脚,慢慢学着,饭不能烫,进食不能快,量不能大。在一遍遍地反复练习后,我们终于熟练地掌握了操作方法。
遵医嘱,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父亲每日的吃喝拉撒。每天除了给他不间断地输液,每半小时还要用大号针管往胃管里打入净水,帮他补充体能;相隔数小时后,再往胃管里注入流质餐,以维持生命之需。病房里,有患者及家属的关心和帮助,有医生关切的眼神,有护士清新的微笑,多少给了我们一些安慰,让我们日渐疲惫的心有了更大的希望。
医院里的日子一天天挨过,到第十九天,父亲终于睁开眼睛,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也终于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望着父亲那双空洞游离的眼睛,我的眼泪再一次不自主地淌下来,这足以说明父亲感受到了儿女们的亲情和真爱,悬着的心也有了归依。正如妈妈说的:“醒醒吧,有你,咱才是一个家啊。”
在医院后来的日子里,病床前终于有了笑声,揉着父亲的手,对着口形,教他“a,o,e”“1,2,3”,让他一遍遍地练习说简单地词语,就象小时候父亲教我们一样。父亲的舌头好像是僵硬的,不打弯,一个音,一个数字,看起来那么简单,在父亲的嘴里却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那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看到父亲每天的变化,我们会高兴地流着泪笑。
自六月二日住院,七月二号出院,整整一个月,经历了生死,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经历。
出院这天中午,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说:走,回家!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也想不出哪个词更适合当时的情景,擅长语言表达的父亲只能用简单的语言来表达内心。
回家,回家,父亲终于回到家里!
躺在床上,父亲拉着母亲的手哭泣着,像个无助的孩子,这也是我第一次见父亲流泪。母亲抚摸着父亲的肩说,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孩子们都在呢,咱好好养着啊。颠簸了一路的父亲累了,又沉沉地睡去,听着他均匀地呼吸,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回来了,回来了,终于回到这个温暖的家!
家里的守护比在医院方便多了,每天白天和晚上分别有人专门陪护,我们几个儿女轮流看着父亲。因为父亲醒过来以后,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这个“多余的食管”,我们很怕他把这个维持生命的食管拔下来。因为在医院里他多次拔掉,又多次被动装上,使得父亲再次忍受不必要的疼痛。
记得那天晚上的后半夜,我当班,帮助父亲翻个身,他背对着我,竟然偷偷地把胃管拔了下来,并连续翻转身子,翻到了床的最里面,任凭我们怎么呼唤也不出来。我哭啊,泪流满面,妈妈说,不怪你、不怪你。怎么能不怪我呢?我为什么不拉着他手呢?以后父亲怎么吃饭?怎么存活?
第二天,正在上班,姐姐打来电话,说胃管又重新插好了,让我放心。我能想象得到,父亲又经历了一次痛苦的过程。拿着电话,眼泪再次流下来。
一天,妈妈拿着饼干问父亲:“想吃吗?”父亲点点头。妈妈灵机一动,用饼干沾了水,放在父亲嘴唇边,父亲咬下一小口,又一口,没一会,饼干就吃完了。妈妈说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能吃饭了呢?父亲带着鼻饲管喝了两天的粥,事实证明,父亲的吞咽功能有所恢复,至此,“多余的食管”真的多余了,眼看着长长的胶皮管从父亲的鼻腔一点点拽出来,高兴的我们止不住地流泪。曾经,是它帮助父亲得到生命之需,维持生命之能,如今,它完成了光荣的使命,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病床前的守护,虽说辛苦疲累,但我的眼睛和耳朵却成了温暖真情的收集者,妈妈到医院看望父亲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你,咱才是一个家啊!”
母亲话不多,朴素而真实,却让人感觉到意味深长……
有你在,才是一个家!道出多少渴求者的心声,捏出多少海绵情的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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