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末年，豫南汝河畔李村来一少年赶考书生。李老汉好客，留宿其家。
　　 书生夜读之时，有六岁男童送水。见其灵秀，问曰：“弟是何人？”
　　 一少妇进而插言：“幼子也。先生可否赐名？”又言：“是年，妾随夫捕鱼汝河，忽感腹痛如绞，遂产其子。”
　　 书生稍倾即曰：“既产于水，谓水生即可。”
　　 少妇施礼：“多谢先生大德！”
　　 正言时，村中大哗，却是匪人抢掠。少妇即招童子带书生村后躲避。
　　 二人重返，李老汉全家皆被贼人梭杀，却失少妇踪迹，疑是强盗搂去。无奈，书生留半数钱财托邻里照顾童子，离去。
　　 越十年，中国大地一片混乱，大清王朝早已束之高阁。结束了中第仕途的书生三次赴汝河寻觅童子，未果。人言，难后不久即失其踪。
　　
　　 【一言】
　　 又十年，书生投笔从戎，击溃收伏了豫南大部匪患。然，多年军阀混战，满目创痍，民生唯艰。
　　 这日傍晚，书生受伏战败于汝河，仓皇率数骑逃奔。走入一密林，满目漆黑。恍惚间，被多人围攻不敌，绑缚至荒棚，掷于地上。
　　 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不禁大骇。棚中架一巨锅，沸水中煮着尽是人骨，锅旁数十神情呆滞大汉围聚而食。惊惧间，忽见一蓬垢悍妇来至被缚数人前，左手抓起，右手挥舞一巨大铁勺，猛击其首，登时迸裂，抓扯净衣装，扔掷锅中。如此数番，轮到书生，悍妇忽然停下，呆呆注视，突然棚外鬼叫数声，悍妇扔下书生亦愤怒尖叫回应，挥舞铁勺和数十大汉冲出草棚，夜幕里传来阵阵狂叫和撕打声，偶尔夹杂几声枪响。未几，悍妇和大汉返回，手中提着的几具尸体，却有傍晚伏击自己的匪首。呆汉各人均有伤损，众人扔下手中东西倒卧大睡，鼾声如雷。
　　 书生忽觉身上绑缚有些松动，却是被悍妇抓提之间弄断。遂轻轻挣脱夺路而去。
　　 不久，身后即传来悍妇的怒吼。远远望见水边一处宅第灯光，遂奔其而入，才发现是座释院，极其简陋。一少年僧左手持卷，右手合什而肃客：“先生勿忧，请禅堂奉茶。”刚吃一杯，悍妇已咆哮而至，却徘徊不敢入内。僧只端坐诵吟不顾。久久，悍妇始去。
　　 书生起身曰：“多谢大和尚救助！”
　　 僧答：“先生请坐，稍后尚有请教。”书生却首先发问：“大和尚知否此悍妇人鬼也？”
　　 僧默然良久，叹曰：“此值乱世，百姓生不如死，人鬼又何分耶？”
　　 书生豁然：“大和尚请问。”
　　 僧曰：“先生投笔从戎，已部众数千，却以后何往？仍啸聚山林呼？”
　　 书生一惊：“在下亦深思未果，大和尚何以教我？”
　　 僧笑曰：“先生才高远近皆知，贫僧只进一言耳。我华夏积弱多年，但仍有不少先进为民主而战，发民族之觉醒。如孙逸仙先生的三民主义即是不错的立国论著，又如此卷，先生可详阅。”
　　 书生接过一册：“多谢大和尚点拨！”
　　 遂起身而去。即至回山取出研读，赫然是一本《共产党宣言》，大惊。又思所遇悍妇和僧，皆似曾相似。
　　
　　 【二言】
　　 十年后，日寇铁蹄已践踏中原大地，国共两党率全国军民抗击日寇。书生已升任国民党汤恩伯部二十一军军长，拟于湘西与日寇决战。其时国共两党共调集了七个集团军近百万人，日寇亦组织了六十万精锐，大战一触即发。
　　 一日清晨，马弁报告有故人来访，书生命书房等候。
　　 马弁挑起门帘，即见一俊秀僧人合什：“先生军务繁忙，小僧打搅，甚感歉意！”
　　 书生虽觉诧异，但备感亲切，哈哈大笑：“大和尚十载精修，想必佛法更是高深，竟然不远千里来到两军阵前，要让倭贼尝尝我中华大佛禅武双修之功麽？”
　　 遂请入坐。
　　 僧抿嘴一笑：“禅武再是高深，又怎抵先生大敌当前，却又心费旁骛，是先生偷修我祖如来之秘籍呼？”
　　 书生一愣：“大和尚明示！”
　　 僧曰：“先生统军抗倭以来，身先士卒，爱国美名远扬，倭寇胆寒。如今又陈兵与贼人对垒于湘西十万大山，举国欣慰！然，月前贵部羁押一批抗日先进所为何来？”
　　 书生凝视良久：“大和尚可知他们皆为共党？”
　　 僧曰：“抗战以来，举国上下有为志士热血沸腾，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况且，中共在各个战场取得的成就，对抗战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蒋先生不也认可麽？先生本人及贵部均受过中共的救助，先生饱读诗书，学究天人，又怎会思不透‘亲者痛仇者快’之理！”
　　 书生默然，心中亦对上峰作法不以为然。
　　 稍倾曰：“教了！莫非大和尚是…”
　　 僧笑笑不答，进而又曰：“我观日寇气数不久矣，而蒋先生胸襟之窄势必引起另一番争执。先生何去何从当慎重，多谢先生慨允！”
　　 遂转身离去，留下书生不得其解。
　　
　　 【三言】
　　 两年后淮海战场。中共以六十万大军分割包围了国民党八十万精锐，书生率部驻防确山汝南西平一线。虽是外围，其防守之地对整个战局至关重要。
　　 此时书生负手立在一幅字前沉思，身边多一人亦不觉。只听此人曰：“好一个‘书生舞剑意彷徨’！”
　　 书生转身一看，竟是僧。心中一喜：“大和尚有何教我？说客呼？”
　　 僧曰：“岂敢尔。僧来只问先生可有胜战之策？”
　　 书生曰：“共党以六十万妄想战败我八十万全美机械化精兵，何须取胜之策！”
　　 僧曰：“先生此言差矣。古往今来，多少诸如汜水、官渡以少胜多之战例？我以为取胜之道首取正义次取士气，然后才是天时地利装备。现举国军民八年奋战驱除了倭寇，正是休养生息使百姓安居乐业之时。而蒋先生却违背国民意愿，单方面撕毁双十协定，悍然发动内战，此正义否？八年抗战后，士兵均厌战情绪高涨，贵部哪天没有投共逃逸之兵？又何谈士气！至于蒋先生排除异己，根保嫡系，抗战中战例少呼？各派将领怎肯同心！不信大将，束缚手脚，不顾实际军情，遥控指挥，岂不令战场大乱，将领无所适从？辽沈之战岂不为例！党内派别林立，失道寡助，四大家族崩溃全国经济，通货膨胀日益加剧，怎样安定天下？”
　　 书生怯懦：“可毕竟八十万啊！”
　　 僧曰：“今贵军已被分割包围，每天均有千百士兵投诚逃逸，更有整团，师国军起义，又何来八十万！而共产党依靠群众，发动群众，又何止六十万？据我所知，仅参加淮海战役的民工就达百万之数，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书生沉默许久，突问：“尔母何处？”
　　 僧曰：“难后母疯矣！尔遇劫的焊妇即是，最终死于日寇屠杀。先生留下钱财去后，我即被邻居驱赶流浪。幸遇共产党李先念先生培养并受命于中原从事地下工作，更名水童，寄于南海小寺以掩身份。”
　　 书生念叨：“水童，水童……”
　　 终于决心下定。遂转身向外命令：“明晨子时，全军易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