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陆地忧郁的靠着黄绸包裹的柱子。
　　 他很郁闷：这小秋哪根弦出了错？老公老婆相约，原来总是在“唯一”网吧。不论哪一个先进去，总是占好位子打开机子等着……
　　 后来者掀开厚厚的门帘一露头，先来的总是扬起手臂抛过飞吻：啵！啵啵！然后，投入战斗。
　　 可现在，“明天上午9点零8分，‘美丽百货’三楼A区第三根柱子旁等。”，听听，这哪是情真意切的老公老母约会，分明是二个钻进敌人心脏的英勇的地下工作者，在接头，暗号照旧。
　　 更郁闷的是：准时到后，小秋就令他靠柱子安心等着，自己却楼上楼下的开五。
　　 陆地忧郁的靠着黄绸包裹的柱子。
　　 始逛荡。
　　 逛来荡去结果总是来到三楼包类销售专区，就着那各种包们看呀摸的，还不时向那个操京片儿瘦高个儿叫傅马的销售主管询问。
　　 哼，什么询问？我看就是套亲乎，别以为我看不出。
　　 上次小秋大闹“美丽百货”，要不是这个傅马，嗯，我怎么总觉得是“驸马”呢？妈的，京片儿起个名字也这么拗口。
　　 对啦，要不是“驸马”，小秋当场不被老爸打惨？莫不是她对“驸马”有了好感？
　　 要不怎么没事就往这里跑，也不见她拎回一个包？
　　 就拉上咱当贴身保镖呀？哼哼！
　　 “你看这个坤包，为什么只用二层皮不用头层皮做呢？”，天！看小秋的那个温柔样。“因为……”傅马实在哭笑不得：“所以……”
　　 “我还是不懂，你再给介绍介绍吧。”
　　 ……陆地牙痒痒的，烦闷的将眼光移开。
　　 要说，世上有些事儿，根本就是吃饱了撐的：你看这“美丽百货”，人们像蚊子一样嗡嗡的挤来逛去；特别是女人们，个个神采飞扬，中邪一般的急着大把、大把的往外掏钞票……
　　 依我说呀，折了它，未必拆了它就不穿衣吃饭了？屁！拆了它还可以解放诸如我之类特讨厌逛商店的老少爷们。
　　 你看看那些拖沓在兴致勃勃的女人后面，愁眉苦脸的老少爷们儿，不一个个欢呼雀跃高举着双手喊“解放军万岁”才怪？
　　 “为什么叫‘佐丹奴’？不叫‘奴丹佐’呢？”小秋依然傻傻的缠着“驸马”。
　　 傅马不是笨蛋，早看出小秋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上一次挺身而出引起的，本来，有这么个漂亮性感的本市辣妹迷上自己，是好事。说实话，要不是天天陪她来的那位膀大腰圆的男孩子在一边，真想认真和她玩玩。
　　 “这我就不知道了”眼见得倚着柱子的男孩子表情越来越愤怒，傅马知道必须做了断。
　　 “对不起，我在上班，请你别再纠缠好吗？”傅马冷冷地说，转身给了小秋一个后背。“不行，我是消费者，就要问你”小秋又绕到他面前。
　　 “再闹，我就报警告你性骚扰了！”傅马狠狠地冲着她吼道：“我说你到底还有完没完啊？烦死了。”
　　 顾客们都转身瞧着他俩，不少女人朝小秋指指点点的，有的明显瘪砸着嘴巴，露出毫不掩饰的讥笑。
　　 小秋醒了，一下生起气来：“性骚扰你？你算老几？哼，老娘还没把你看起呢，神经病！走！”，隔得老远，她冲着陆地一嗓子，一甩手指：“到‘唯一’”，一抖满头秀发领先向楼下跑去。
　　 浑身野气的小秋，漂亮可人的小秋，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野火，烧到谁谁受伤。
　　 陆地苦笑着紧跟在她后边，往下冲。
　　 不防闷头冲在前面的小秋闷头“呯”，撞翻了一个正拾级而上的人。
　　 小秋傻眼了：只见那位身着雪白衬衫的男青年，沿着楼梯虾米一般翻腾着，最后停下；原先在他腋下夹着的透明塑袋甩到一边，里面的笔呀名片呀和文件什么的，扔了一地。
　　 男青年哎哟、哎哟的呻吟，挣扎着想爬起。
　　 陆地忙上前扶他。
　　 小秋也赶忙上去，帮他拍着身上的灰，问：“哎呀，哥们，没摔着吧？”，男青年疼得紧皱眉，丝丝的吐着凉气：“是没摔着，没摔死，放心，还有一口气。”
　　 “那就好”小秋出口长气，紧张得红彤彤的脸蛋，有了喜色。
　　 陆地赶紧把地下散落的东西拾掇好，交到他手上。又捡起一张名片：“个性广告有限公司•周期性”，“是你？”
　　 周期性矜持地点点头。
　　 陆地把名片递还给他，“留着吧，自个儿留着。”周期性急切道：“说不定哪天用得着哩！到时手机Q我，我们一起合作找大钱。个性广告，大有必要！”
　　 见周期性疼得咬牙切齿的咧着嘴，撑着腰，还不忘记见缝插针的广告推销，小秋忍不住失声大笑：“哎呀，笑死我啦，不摆啦，笑死我啦！”
　　 少女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让围观的群众和闻讯赶来的保安释然，随之慢慢儿散去。
　　 只有身为保安主管的傅马留下。
　　 话说周期性同志也就是周遭同志小名周老二同志，前二天在周老大处拿到了玫瑰为红茶可乐撰写的文本，仔仔细细的揣摩良久，只得承认玫瑰的创意和文稿水准，远在自己之上。
　　 年轻气盛的周期性关在自己的租赁房里，煞费苦心的想过去思过来，总无法突破玫瑰的创意和文稿。
　　 焦虑气恼之余，脑子一亮：号称内地第一商场的“美丽百贷”，不是就有许多现成的广告语么？看看再仔仔细细的揣度揣度，说不定灵感突现佳句妙语就会泉水般涌出呢？
　　 因此，今天一早，周期性就直奔“美丽百贷”。
　　 上楼时，光顾着左瞧右看那些挂在柜台或休闲处的珠句宝语，不想就被小秋撞了个曲膝翻腾96度半，难度系数100.8。
　　 此刻，见闯祸的是漂亮可人浑身野气的小秋，周期性倒乐不可支：“没事儿，我身体壮着呢。”，为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儿，周期性马上左三圈右三圈的扭扭，忍着差点出声的痛叫。
　　 一旁的傅马和陆地相视一笑。
　　 “那您看还是否到治安室？”傅马问小秋。
　　 周期性和小秋同时摆手摇头。
　　 小秋是爽快人，咬着嘴唇想想，扔给周期性二张“老人头”，对陆地一挥手：“走！”，二人手牵手地跑了出去。
　　 其实，周期性一走进商场，傅马便注意到了他。
　　 财大气粗威名赫赫和领导百货新潮流的“美丽百货”，早成了本市各大小商场价格的风向标和无序竞争的眼中钉……
　　 各路价格侦探如过江之鲫涌来，防不胜防。
　　 早练就一双慧眼的傅马，就认定周期性了是一名价格侦探，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这下精彩啦：傅马偷眼盯着周期性，周期性也鬼鬼祟祟的瞟住傅马，二人各怀鬼胎你来我往的兜开了圈子。
　　 傅马乐不可支的想：“嘿嘿，你小子这不是给我送奖金来吗？”
　　 商场内部明文规定：抓获一位价格侦探，奖励现金200元，立即兑现。
　　 周期性忐忑不安的想：“这京片儿讨厌！不忙自个儿的么喝，老盯住我干嘛？我又不是小偷。”。
　　 不过，他知道商场里的一切受商家保护，包括广告语和价格，外人是不能随便抄袭的……
　　 瞟来盯去，二人都累啦，便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休息歇气。
　　 傅马站在柜台后，紧巴巴的盯住周期性：“动不了手吧？你要想法动手呀，不动手哪来的证据？我还怎么抓你呢？”。
　　 周期性侧身坐在休息椅上，得意地偷眼侧视傅马：“嘿，想不到吧京片儿，咱不动笔只动脑，用脑记得了吧？没办法，谁叫咱脑袋瓜子好使，记心好呢？”……
　　 傅马的手机响了，傅马打开就接：“您好！我是傅马。”
　　 “我是玫瑰，在干嘛呢？”，傅马失口嚷了起来：“嘿，玫瑰，是你呀，有事儿？”，认识几个月来，这可是玫瑰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没事儿就不能关心一下同乡？”玫瑰在电话中说：“今晚上7点钟，你给我打电话，记着，隔几分钟打一次，懂了吧？”
　　 “懂了懂了。”嘿！真逗，玫瑰姑娘要我晚上打电话，还每隔几分钟打一次，看来，这个心高气傲的漂亮女同乡真有事儿求我；打！怎么不打？
　　 周期性的手机也响了。
　　 周期性潇洒地在腰间一摸，锃亮薄片儿的新款“麾托罗拉”便到了自己掌心。
　　 “您好！我是周期性。”，“我是玫瑰，拜托你一件小事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请说！”周期性想起玫瑰姑娘高挑的身子，漂亮的脸蛋，就忍不住一阵心跳。
　　 “今晚上8点钟，你打我手机，记着，隔几分钟打一次，行吗？”，“行行，您放心，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办谁办？一千个放心。”
　　 周期性不时斜瞟还赖在柜台后的傅马，与同行玫瑰姑娘在手机里调侃。
　　 周遭到老大办公室时，正碰见“喂”。
　　 “喂”，是来捉奸的。据眼线讲：周老板近来与一位高挑漂亮叫玫瑰的女京片儿打得火热，好几次和京片儿二人关在总经理办公室，半天才出来……
　　 正在丈夫办公室翻腾得热情洋溢的她，没想到就碰上了小叔子。
　　 看到气急败坏的“喂”，老二明白了。“没翻着什么吧？”他冷冷道：“加把劲儿，再翻。”，“喂”急火攻心：“你哥俩背着我做的好事！别以为老娘是好欺侮的？”
　　 “什么背着你？什么好事？你说清楚？呸！”
　　 “一对农村的土老坎，宝到一起。我更呸！”
　　 二人正相互呸呸，周老板回来了。
　　 见办公室内一片狼藉，听了老二的述说，毫不动摇的顺手就给了老婆一耳刮子。“好你个周顺清，好你个骚玫瑰”老婆边哭边嚎啕：“瞧我怎样收拾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大不了离婚。”
　　 “呯”一个古陶仿真瓶被狠狠扔在地下摔碎……
　　 老二皱眉对老大说：“怎么牵扯到了玫瑰姑娘？人家多清纯的一个人儿。”
　　 “你们认识？”老大惊奇道：“见过面。”，老二点点头：“同行”
　　 老大问：“谁跟你是同行？”，“玫瑰姑娘呀，我们常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老二神气活现的说：“广告界的美女，我都认识。”
　　 周老大喜道：“认识就好！这个玫瑰姑娘年轻漂亮，听说孤身一人，还没有男朋友哩！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帮忙。”
　　 老二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如果帮上忙，我就回公司帮你。”
　　 “不食言？”
　　 “说话算话。”
　　 二兄弟正唠嗑，内勤打来电话：“老板，红茶可乐厂商长途急电！”，“转过来”。
　　 啵，啵啵，大班桌上的电话机一响，周老板按下了免提键：“您好！我是百代图文周顺清”，“周老板吗？我是孙权啊！红茶可乐广告定下来啦，马上用电子邮件给你，明天一早见报。”
　　 老二高兴得一蹦，往打字室跑去。
　　 “经集团董事会……同意此广告语‘红茶可乐，谁喝谁乐！’，请……，集团董事长签字！”
　　 老二看着高兴着，慢慢没了声音。
　　 “这样改，没什么吧？”懂得一点知识产权的老大担心道：“玫瑰会不会罢休？”，“创意相同在广告史上很多嘛，她可以说，我也可以这样说，对不对？”
　　 周遭眼望着窗外，喃喃道：“比如岑参的‘燕山雪花大如席’，我也可以说‘燕山雪花比席大’嘛；又比如徐志摩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也可以说‘轻轻我走，正如我轻轻来’嘛！”
　　 老二忽然高兴起来，满怀信心道：“没事儿，什么知识产权？瞎扯。”，老大见此也高兴道：“明天一见报，你的大名就天下扬罗。”
　　 他瞟盯着老二：“所以说还是要抱成团，才能成大事。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对不对老二？”
　　 老二何尝不知老大话中有话？便高兴的点点头。
　　 李主任临出门时，又仔细的照照镜子。镜子里是一个保养得很好脸色红润的中年人，眼睛亮亮的，充满自信；额头宽宽的，泛着智慧的亮光……
　　 “晚上还要开会？”太太在身边咕嘟：“怕不是开会吧？”，“那是什么？”，“怕是和二奶约会吧！”
　　 老李一惊，停下正要迈开的脚步：“你瞎扯什么？真是，结婚这么多年，我出过错吗？”
　　 “表面看是没出错，暗地里谁知道你怎样？你们这些男人呀……”，背后传来太太幽怨的抱怨。
　　 老李逃跑似的走了。
　　 “下午茶”餐厅真是热闹。太阳还压在山麓上，这儿早人满为患。
　　 一桌一桌，一对一对，轻歌俏语，笑逐颜开；餐厅里响着邓丽君的歌咏，轻轻的，一声声，催人心肝：“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老李在订好的桌前坐下，要了一瓶带苏打水加冰块的威士忌酒，几碟精美点心，拿出随身携带的报纸，又甩腕看看表：18点50分，再慢慢的看起报来。
　　 19点正，“李主任”亲妮的声音响起，玫瑰姑娘如约而至。
　　 玫瑰还是一身麻莎连衣裙，脸上粉黛轻施，拎着一个款式新颖的真皮小包。
　　 老李矜持的点点头：“坐！”，玫瑰在他身边坐下，一股淡香随之飘进老李鼻翼。
　　 “我记得你会喝威士忌的，上次在‘金帝’就灌得环卫的赵所连连求饶。”，玫瑰笑笑：“那是赵所谦虚谨慎了，其实，我一个弱女子，哪是人家‘赵一瓶’的对手？”
　　 “来，满上；今天我做东，尝尝点心，嘿。伸筷子呀！”，“谢谢，李主任，您也吃吧。”
　　 二人好一阵回忆与思考，寒暄和谈笑，慢慢便切入了正题。
　　 老李真是找玫瑰有事。
　　 董事会已同意上轻轨广告，并交给总公司办公室李主任办；虽然轻轨是新生事物，关系到百姓出行，不怕没人乘坐，但如今有道是：各路群雄纷争，好酒也须吆喝。
　　 要办，就要办好，争取一炮打响，进而创轻轨品牌，为公司年内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任务，作好铺垫。
　　 大半子清贫的老李57啦，可不想就这样清贫一生，然后光荣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