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们总是会由着自己的天马行空去想象一个人，将那人刻画成自己心中最完美的模样，然后去恋上他，爱上他。到最后，连我们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自己是爱上了心里的想象，还是爱上了那个人。
　　 ——题记
　　 (一初相见)
　　 沐阳和梁笙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图书室。
　　 秋日的阳光沾染了秋雨的轻柔，软绵绵地穿过透明的玻璃窗，静默而温柔地落在书架上，笼起一层薄薄的金黄。
　　 沐阳背靠书架坐在地上，一只腿伸直，另一条腿随意弯着，将书略斜地放在上面，低头30度角，视线刚好可以落在书页上。明明图书室的空处安放了桌椅，但沐阳偏喜欢这样坐在地上看书，身前身后都萦着浅淡的油墨香气，感觉整个人都生在了书海里一般。更重要的是，沐阳总觉得看书重在心境，手脚随意放着，身心也随之舒展开来，远比束在桌椅之间自在。于是每次来图书室，他都带着面巾纸，将素白的地板随意一擦，便席地坐下，任思绪沉在书里。
　　 阳光沿着屋檐一层一层扫下来，一本书还没看完，阳光已经洒落在了沐阳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包围。浅浅的光束顺着素白的纸张反射开来，刺得沐阳的眼睛有些酸涩。他合上书页，用手揉了揉眼睛，扭着头看了看右面没有被阳光照射的地方，想放松一下眼睛。
　　 或许是处在阳光下的原因，右面的景物有些看不真切，他只是依稀看到个着一袭浅灰色衣裙的女子正踮着脚拿书架上的一本书，风透过窗户口吹进来，微微漾起了她的裙摆。虽然看不真切，但沐阳依然注意到了裙裾下那一双白皙修长的小腿，腿形虽算不上完美，但因为足够白皙，朦胧间看起来却也舒心，加上略微踮起的脚尖，其腿形显得愈加修长。
　　 或许是因为坐久了的缘故，沐阳左手撑地站了起来，向右挪了几步，整个人由阳光走进了阴凉。再抬头时，已经没有女生的人影，想来是拿书离去了吧。沐阳正想着，却见那女生又返了回来，手里多了张凳子。
　　 这次沐阳看清了那女生模样，齐刘海遮了额头，头发也是随意绾在身后，身上的是一身素色的棉麻半身长裙，看起来是相当普通，唯一特别的是，她很白，面上手上，裸露出来的肌肤白得像一张纸，几乎没有血色。就女子而言，沐阳算不上阅人无数，但漂亮的也见过不少，眼前的女子，就长相而言顶多算是中等，只是很白。但不知为何，让人看着却觉着舒心，特别是眸间那一眼淡然，是他在同龄女子中从未见过的。
　　 思绪飘了一会儿，沐阳才发现自己正盯着人家看，而那女生也正看着他，只是她的眼里很空灵，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是要拿书吗？我可以帮你。”沐阳开口打破了两人对视的沉寂。
　　 “顶层那一本《诗经》。”说着，女生用手指了指上面。
　　 现在看《诗经》的女生也算少的了。沐阳想着，手一伸便将书拿了下来，在身高上，沐阳几乎比女生高了一个头。
　　 “谢谢。”女生向沐阳点了一下头，然后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凳子离开。
　　 沐阳在图书室继续看刚才不曾看完的那本书，只是这次他选了个没有阳光的地儿，不知道真的是怕阳光刺伤眼睛，还是怕在阳光下看不清别处。
　　 很久以后，沐阳总是会不经意间梦到第一次遇见梁笙的场景。不得不承认，在真正看清梁笙面容的时候，沐阳心里是有几分失落的，由最初印入眼帘的那个朦胧身影，他断定她定是个曼妙多姿的女子，至少容貌是出众的，但真实看到的却并非如此。在很大程度上，我们看一个人的第一眼都是外在，特别是面对异性的时候，若在第一眼便违了自己心里的完美想象，那随后的交往总会有或多或少失意的情愫夹杂在里面，就像初次见到梁笙的沐阳，他在心里将她化成美丽的模样，但她的容貌却不曾遂了他的心意。只是在失落之余，沐阳心里也带了分好奇，他不明白，梁笙眼里的那一股子空灵是从何而来，为何他从未见过。
　　 秋天的存在只是一眨眼的事儿，冬日的寒冷已经倾袭而来，沐阳开始忙着实习和工作的事情，也不再像平常那般，在图书室一宅就是大半天，也几乎忘记了，在一个洒着细软阳光的秋日，自己曾在图书馆遇见了个穿灰白色半身长裙的女孩，那个让自己在朦胧间存了点幻想，最后却在一瞬间化成点点失落的女孩。
　　 在大四以前，沐阳很喜欢写文，有事没事总喜欢在电脑上敲敲写写，在网上，杂志上也发表过几篇文章，文风缠绵，想象丰富，加上沐阳本人长得帅气，引来了不少小女生的追捧。他给自己取的笔名是棠棣，寓意着兄弟手足之间的深情厚谊。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他对人仗义，兄弟朋友多，有事没事总有一帮铁哥们儿帮衬着他。他写文时，有点关系的人总是主动开口帮忙，将文章投到合适的网站或者杂志社，发表的几率也因此大大提升。他忙着联系实习工作时，刚着手准备了几天，曾经的一个学长就打电话来给了他一份实习的工作，虽说工资不高，但工作轻松，和他学的专业也相当。
　　 现在的沐阳已经是一家公司实习生，不出意外的话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过去接手工作了。每日的工作平平淡淡，不好也不坏，沐阳感觉生活闲得有些无聊，拿起了放下近半年的笔。
　　 登录进曾经发文的网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添了不少新面孔，而新的文章更是层出不穷。他一个个点开看着，“推荐文章”那一栏里面的文章，不论是故事情节还是文笔基础都很有看头，有好些文章甚至远在沐阳之上，但在沐阳看来总觉得空了些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他一篇篇翻看着，希望看到一篇让他能填补心里那一片空处的地方。本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没想到却真让他看见一篇好文，《璎珞》，说的大致是一个古代的言情故事，男子负心绝情，女子痴情等待，分明很是烂俗的桥段，但在作者的笔下却换了另一种风情，悲而不伤，哀却不怨，像在诉说一个别人家的故事，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细腻真情，深深打动了沐阳，也填补了心里那块空缺。
　　 将文章看完，他特意留意了作者的名字，君兮。
　　 君兮，君兮。
　　 他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蓦然想起《越人歌》里那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君兮，可是这个君兮？沐阳不知道，只是对这个笔名君兮的人有了几分好感。他隐隐觉得，君兮，定是个女子，细眉明目，素净的面容，眸间却有着清冷的神色……或许爱文的人总是富于想象，将窥探一角的事物主观地化成心里觉着最美的模样，然后不由自主爱上自己的想象。他笑了笑，将思绪定了下来，不再想那个君兮。
　　 时间的脚步从不停留，沐阳已经在公司实习了一个多月，没事的时候也在网上写写文字，仔细琢磨勾勒一个个故事人物，将自己近半年来不曾写下的文字都一一写下，引了不少人来加他QQ。年少怀春的少女看重他的才气，想与他谈论文学，自诩学者的人看重他文章的灵气，想将他引进门下好好栽培，还有不少同龄写手，见他文章在精品推荐中居位不下，想虚心求教。可他却总是疏于回复。他喜欢写文，只是想写出自己心中所想，并非是想写出一方怎样广阔的天地，也绝不是为了卖弄矫情，所以对于上述的人物，他很少搭理。
　　 但在写文的同时，他却有意无意地注意那个笔名君兮的人，他喜欢君兮文中的那种细腻清柔，浅浅的笔墨将故事娓娓道来。但君兮的文章在这个网站并不那么受欢迎，因为这种文章只是在笔墨上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在故事结构的构建上却较为空洞，只是以近乎平铺直叙的方式将事件说出，而少了应有的波澜与曲折。但那种浅淡，却让沐阳觉得心安，像在城市久住的人偶然在乡村行走，连心里都涤荡开了细微的涟漪。
　　 只是自上次那篇《璎珞》之后，君兮再没有在这个网站上发过文，整个人就像蒸发了一般，了无痕迹。沐阳点开君兮的主页，里面并没有太多信息，只是注明，君兮，女。沐阳嘴角牵起一抹笑，他猜对了，君兮果然是个女子。除了《璎珞》，君兮还有几篇文章，风格都大同小异。他一篇一篇点开来看，文章浏览量不多，下面也没有评论，只有在《璎珞》那篇文章之下有一条：
　　 “阿笙，你真是越来越厉害啦！下个月我就回来，到时候记得带我逛A大哦。小希。”
　　 A大，阿笙，她叫阿笙？她在A大？竟然和自己在一个学校！沐阳心里有些激动。像发现了什么珍贵的秘密，但又小心翼翼藏在心里，不露声色。
　　 他将君兮发在网上的文章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一点一点在脑海里刻画她的眉眼。
　　 只有深谙想象的人才会懂沐阳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阿笙，君兮，连名字都如此清丽淡雅，他甚至开始思念那个叫阿笙的女子，好多个梦里，他都想着自己见到了他，但又看不清她的脸——他想象着她的模样，却难以准确勾勒出她的轮廓，似乎任何一个样子都当不起她从文章字里行间中散发出的那种素雅清灵的气质，可是她是个人，总会有个模样啊。沐阳想不出，开始在心里嘲笑自己：沐阳啊沐阳，在学校时多少女生明里暗里对你献殷勤，可你竟执念着自己的一个想象。但嘲笑完了之后，他又开始想那个君兮的样子。
　　 （二）种相思
　　 元旦节三天小假，沐阳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学校，因为学校的文艺汇演，他在学校的那些朋友都叫他回去一起看，顺便聚聚，当然他也存了一丝小小的私心——君兮在A大。小希的评论是上个月，按时间推断，小希是这个月回来，说不定，他能遇见她们。
　　 可想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样的事情都是小说的桥段，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以前看小说的时候笑故事的情节太假，可现在他竟也开始期待这样渺茫的相遇的希望。
　　 但是，事情的发生只是概率大小的问题。数学里说，概率为零时，也并不是代表着事件不可能发生，就像买彩票，并不是不会中，只是中的概率比较小而已，世间的相遇也是如此，并不是不可能相遇，只是相遇的概率小而已。
　　 元旦那天晚上，沐阳和一群死党在学校的露天大礼堂观看文艺汇演。一群人挤在最后一排，拿着啤酒和鸭脖，一边看表演一边喝啤酒，时不时还啃几口鸭脖，相互吐槽着各自的境遇。后来啤酒喝完了，表演还没到一半，一群人相互看着笑了笑，溜出表演的场地，在校园四处晃荡。
　　 在校园转了好一会儿，理所应该的，沐阳并没有遇见君兮，或者应该叫阿笙吧。也有可能遇见了，他们却擦肩而过，毕竟，他们谁都不认识谁，生活也从来不曾有过交集。
　　 “走了，阳哥，你还在看什么，难不成是离开两个月有点想学校了？”说话的是苏何，沐阳对床的哥们儿。
　　 “怎么，不允许我想啊？”沐阳微笑着看着苏何。
　　 “许，怎么不许，你可是我们宿舍的大才子呢。”同宿舍的杨孟也顺着苏何的意思挖苦沐阳。
　　 沐阳一拳头打在杨孟胸口，嘴角却是笑着的。
　　 沐阳，苏何，杨孟虽然是同一个宿舍，但并不一届，沐阳已经大四，而杨孟苏何是大三。最初的时候沐阳还有些抱怨，竟然混合到一个不同届的宿舍，相处下来却也十分和睦，不在一届，不在一班，自然也就没了那些既定的班级矛盾。
　　 所以现在大四的沐阳已经开始工作，但大三的苏何和杨孟还在为了考研日日挑灯奋战。
　　 “你们说什么呢？快点出去喝酒去了！”走在前面的几个男生朝他们三个叫道。
　　 “来了！”沐阳一边应着，一边和苏何杨孟打打闹闹出了校门，可心里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失落感，是因为那个叫君兮的人么？可是他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又怎么遇见她？
　　 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已经是十点，沐阳觉得整个头昏昏沉沉的，也忘了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只依稀记得一行人在校门口的店里吃吃喝喝，大家还玩真心话大冒险，苏何输了还被杨孟逼着打前女友的电话，大家在笑笑闹闹间一点点醉去。
　　 沐阳拉开窗帘，灰暗的宿舍立即变得明亮，只是冬日的阳光不若春夏那般热烈，仅仅惨淡的一片白，只有透过事物微弱的影子才真切感受到，原来在凉风拂面的冬季，阳光也是存在的。
　　 沐阳觉得有些闷，便将窗户打开，冰凉的风吹进来，带走宿舍温存了一晚上的暖。
　　 沐阳站在窗前，任风由领口钻进身体，思绪被凉风洗涤之后也渐渐清晰。因着元旦放假的缘故，窗外行人寥寥，沐阳开始想，下面的人来人往中，可曾有那个唤做君兮的女子？但是有又怎么样？他们，从不曾相识过，他最多也就算她的一个仰慕者而已——他对她文章的仰慕，对她那个人的好奇。
　　 “卧槽沐阳，大冷天的你开窗干嘛？”杨孟在凉风中惊醒，对着站在窗口的沐阳一阵大叫。
　　 “昨晚喝多了头有些晕，吹吹风清醒了就走了。”沐阳一边说，一边顺手将窗户关上，“好了，你们继续睡吧，我先走了。”
　　 “不是，你真要走啊？不等苏何醒了再说？”见沐阳真要走，杨孟坐了起来，将刚才被冻醒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大学四年，沐阳，苏何，杨孟是关系最好的三个人，几乎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
　　 “他昨晚上喝了那么多，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我就不等他了，到时候你跟他说一声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