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情感小说 >> 粗心补鞋匠

精品 粗心补鞋匠


作者:舒云 布衣,252.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030发表时间:2015-09-25 14:48:21
摘要:一个热心补鞋匠,不经意间做了傻事。

20世纪七十年代初,姐姐是我们村唯一的裁缝。其实,除了过年,或婚嫁,平时基本上没人做新衣服。姐姐在家里的活儿就是,洗衣,喂猪,看鸡。妈妈特意为姐姐买了缝纫机,不过是希望她学个手艺,为今后找个好婆家增添一个砝码而已。
   那是一个桃红柳绿,百鸟争鸣的春天。姐姐坐在空桐树下,不慌不忙地开始一天的缝新补旧工作,快中午时,一只鹞鹰叨走了一只正晒太阳的小鸡。姐姐吆喝着,快速拿起身边一根竹杆撵啊撵,希望能追回小鸡。我们十多个孩子也跟着叫着,跳着,拍打着,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鹞鹰叨着小鸡进了后山。
   “遭雷打的鹞鹰!你不得好死!”姐姐用视线追逐着鹞鹰,气红了脸。
   “现在的鹞鹰多得很。”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我们这才发现,院里多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他穿着整洁,高高瘦瘦的个子,担着两个大大的木箱,右手握一小钉锤,轻敲着左手的小錾子,原来是个补鞋匠。“我们三湾子,山高沟夹靠山而居,白天有鹞鹰,晚上有黄鼠狼,鸡都不放在鸡圈里,更不敢放在外面,到了晚上,就放在床下,跟人一起睡。”他放下箱子,坐在其中一个箱子上说。
   我们立刻围住他,拨弄着锁子,想要把箱子打开。
   “只许看,不能动,坏了找你家大人赔。”他半真半假地说。
   姐姐看看太阳,”你到隔壁队去吧,也许有人补鞋。”
   “打了几个晚上的拱猪子,瞌睡耽搁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随即,拿出烟袋,抽上烟,看样子不打算走了。
   “拱猪子?打了多少?”我们围着他,叽叽喳喳闹着,”有没有狼外婆?“
   拱猪子晚上出来糟蹋粮食,前几天,大人没日没夜轮换守,连拱猪子的影子也没见到。
   “当然……当然,打着了,可以肯定它负了伤。“他支支吾吾地说,不过,去年倒真的打了一个。狼嘛,那也有啊,足迹上完全能辨认出来……”他突然停住说话,瞅着空桐树,“嗬,那个鸦雀窝那么大,你们捡鸦雀蛋了吗?我保证里面有十多个雀雀蛋。”
   那根空桐树主杆有三丈多高,鸟窝在一旁枝上,遥不可及。一听说鸟蛋,我们兴奋起来,几个男孩子拿来弹弓,用石子射,可是没有谁的石子能触及到鸟窝。
   “那么高的树,不要命了?吃了蛋能当神仙?”丢了鸡,姐姐心里正难过,对鞋匠没好脸色。
   “看我的。”鞋匠并不在意,他收好烟袋,向手心吐了吐唾沫,两手攀着树,像猴子一样弓着身子,”蹭、蹭、蹭”地向上爬,三下二下就站到一根旁枝上。我们也跃跃欲试,兴奋得又蹦又跳。
   “别再往上爬了,快停下!停下!不听话摔死你活该!”姐姐惊惶失措,捂着眼睛不敢看。
   鞋匠用双腿夹住伸向一边的旁枝,把手伸向鸟窝,一只大鸦雀围着他乱啼,甚至琢他的手。他一手阻挡雀儿的进攻,一手掏着鸟蛋。几分钟后,他左手拿着鸟蛋,右手扭着树干,轻轻一跳,平安落地。这一瞬间,他成了我们心中的英雄,姐姐也咧嘴笑了。
   一共三只鸟蛋,他分给了我们三个最小的孩子——一人一个。
   干农活的人收工了。哥哥一见补鞋匠,立马邀请他到我们家吃饭。
   “你这个嫩先人,不管家里有没有吃的,见人就请,你今天不准吃饭!”哥哥一回到家就受到妈妈的责骂。
   骂归骂,饭还是要煮的。妈妈是妇女队长,以前的工作组,现在放电影的,理发的,补锅的,都是家里的常客。只有工作组在家吃饭,队上会给点粮食作为补贴,其余的就是人情饭。何况陌陌生生的补鞋匠,跟大家没半点交情,所以大人能推就推。小孩子可不管这些,天天就盼家里有客人,一是在小朋友面前有面子,二是大人会弄好吃的。至于说吃些什么,怎样招待客人,大人自去动脑筋想办法。
   哥哥咧着嘴,搔着头,冲着妈妈傻傻地笑。然后,他找出一双沾满灰尘的棕色破皮鞋,放到鞋摊上。
   鞋匠坐在小木凳上,两只木箱周围,满是旧鞋,胶皮,车轮底,鞋钉和麻线,再有就是二十多个以鞋匠为圆心,站着和坐着的人群。
   鞋匠正为一位待嫁姐姐上一双新鞋。当时,时新明上鞋,线露在外面,好看。老年人多数不喜欢,因为好看不耐穿。每上一针,鞋匠先用锥子打头阵,然后才用特制大针,一上一下,稳稳地走着线。动作看似娴熟又轻松,嘴里也没停止与众人插科打诨,可他鼻尖早布满了密密的汗珠。
   完毕,鞋匠把手在皮围裙上擦了擦,装了一袋烟,客客气气递给哥哥,哥哥本不会抽烟,这时也装模作样地抽着玩,不时被刺激的烟味呛着。
   烟袋在男人之间传递着。
   我们不离不弃地守着鞋匠,听着他跟众人东一句西一句聊着。他讲到城里人穿着打扮时,姐姐偶尔也搭句话,问他”风雪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不可以用缝纫机织出来。鞋匠正补一只大人的雨靴,他把鞋子端详了又端详,在破损处用锉子锉了两下,贴上胶皮。又在另一只黄胶鞋的前面和后根上补了两块不同颜色的软皮。
   ”这个经穿。”鞋主人满意地说,也不管颜色配与不配,放下五分钱,提着鞋走了。
   “就是用彩色晴纶线织,左右两边有两根带子,缝纫机织不了的。”鞋匠有板有眼地比划着,他看到姐姐失望的眼神,又补充说“你可以找关系加入缝纫社,那里有好多活儿,能挣现钱的,跟当工人差不多。”
   姐姐正在把她的破裤子改小给我穿,一听这天大的好事,便拼命打听详情。哥哥和年轻小伙,关心打拱猪子的技巧。老年人则打听他们那里的庄稼长势。补鞋匠从容回答各位的问题,又特别讲了缝纫社的情况,因为他有一个表姐在那里上班,他愿意为姐姐打听消息。在我们心里,他真是无所不知的奇人。
   中午饭是玉米粥,比平时干一些,而且没兼大麦面。菜是腊肉熬牛皮菜和胡豆。腊肉切成了小块块,看起来显得多一些;另有一碗青菜咸菜和一小盘辣椒酱,那是我们平时的主菜。鞋匠走南撞北,见多识广,一点也不拘束。他讲着天南海北的趣闻,我们家不时发出轰然的笑声,惹得院里大人孩子也来看热闹。后来他知道妈跟他一个姓,也就”娘娘”,”娘娘”叫不离口,妈妈也忙着为他夹菜。
   “娘娘做的菜比馆子里的菜还香,娘娘这手艺要是开饭馆,客人就要排长队了。”当时能进饭馆的都是工作人员或城里人,我们都觉得他很了不起,他在大家心中分量也更重了。
   姐姐又一次说到缝纫社的事。
   “妹妹放心,下次进城,不,我这两天就去打听……”姐姐红着脸连连道谢。
   他又拍着哥哥的肩膀说:“我这兄弟一表人才,人又机灵,只有城里的女娃子才配得上……”哥哥心一热,立马邀请他晚上住在家里,一起打拱猪子。妈妈咬紧牙瞪着哥哥,才阻止哥哥说出更荒唐的话来。
   下午大人出工了,鞋匠把他家地址告诉了姐姐,他们说着读书的事,讲着电影,各地风俗。黄昏时,鞋匠把补好的鞋堆放到我们家门前,姐姐低下头,问他是否等哥哥回来再走。
   “不,下次再见吧。我,我……谢谢你们了。”他匆匆收好东西,站在姐姐面前,欲言又止,终于,他红着脸走了。当然,除我家补鞋不收钱外,那些补鞋的钱他是提前收了的。
   晚上,补鞋子的人自动拿走自己家的鞋。哥哥拿起皮鞋一看,喜形于色,”这小哥哥手艺不错。”哥哥正是爱美的年龄,看到自己的鞋全是本色皮补的,线也不扎眼,远远一看,也看不出补过的痕迹,不禁眉开眼笑。
   “小伙子实在。针角细密,扎实,没偷懒。”妈妈在灯下照着看。
   还有一只鞋哪去了?哥哥到院子里找了一遍没找着。姐姐也摇头说没看见。不是小孩子藏猫猫弄丢了吧?哥哥急得要到各家去找。
   “哪个拿错了自然会还回来,又去得罪人。”妈妈说。
   后来妈妈在空桐树下找到一只鞋,那正是哥哥的皮鞋。
   “那个屙秋痢的混蛋!我明天到三弯子打死他。”哥哥咬牙切齿地说,气冲冲地拿起被割得七零八落的鞋子就要扔。
   “不准摔!可惜了,你看这鞋底多结实,年底,做个灯芯绒鞋面给你过年穿。”
   “我找他去。”哥哥不依不饶。
   “丁点大的事,也值得闹翻天。再说,他又不是有意的,只是把你那只鞋,当作他收的旧鞋了。年轻人就是晃,跟你一个样。”妈妈摇摇头说。
   “那也不能偷跑啊,不诚实。”姐姐红着脸进了灶屋。
   “不跑,等到讨赏?不过,这孩子手艺不错。大女子,明天不放鸡出去,鹞鹰尝到甜头还要来。”妈妈吩咐道。
   “你说补鞋匠还来吗?”姐姐问我。
   “不敢了。”我说。
   姐姐叹了一口气。
   到吃晚饭时,大家说起补鞋匠的事就忍俊不禁,只有哥哥耿耿于怀。
   直到现在,我们一家人相聚时,还不时讲起这件事,作为闲谈时的调味品。
  

共 3338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文笔干练踏实,对人物的刻画较为成功。爬树掏鸟蛋;跟人们打成一片;粗心做了错事之后的悄悄逃跑,这些细节,将一位乡间补鞋匠的形象跃然纸上。文章贴近生活原貌,人物的语言举止体现了时代的特性。语言含蓄内敛,哥哥、姐姐身上的小个性被清晰传递。带有时光味道的作品,推荐赏阅!【编辑:紫玉清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92517】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9-25 14:49:09
  感谢赐稿系统短篇栏目!祝舒云中秋快乐!
紫玉清凉
2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9-25 14:51:27
  哥哥的小脾气,姐姐的小遗憾被一一刻画。补鞋匠的一举一动,令人想起记忆中遥远的时光。做错事之后的悄悄逃离,将他未泯的天真描摹下来,愈发衬托出人物的质朴。问候舒云!
紫玉清凉
3 楼        文友:舒云        2015-09-25 19:25:02
  谢谢紫玉清凉老师的点评。
4 楼        文友:平安一生好人        2015-09-25 23:38:17
  写得不错,值得一读。
共 4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