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母亲特意到楼下迎接王子素。
　　
　　 我就站在楼上的窗户前，看王子素那副嘴脸，也旁观母亲那种恶心的表现。母亲一出去就说道：“子素啊，进来坐，外面多热啊！”王子素不理我母亲，眼睛有一眼没一眼望楼上瞟，我心里当然清楚她的眼珠子要寻找什么。母亲又道：“真是热，进来吧！晒出病来，我可负责不起！”王子素脖子身子一起扭动，简洁说了声：“我不进去！”往下，母亲东拉西扯的，王子素也没什么心思听。我想到大厅里的曹先生，便转身走了出去。
　　
　　 曹先生其实也很紧张，在他没看到我前，我已经看到他的样子，伸脖子向客厅那边的窗户。我干咳几声，他尴尬扭转头来对我道：“子素来了！”我没说话，我感觉到他十分的不自在，似乎是特地跑来跟我偷情一样。我说：“你怕王子素？”曹先生道：“笑话，我怕她做什么！”我上前故意为他弹弹肩膀上的灰尘，算是一个做作的亲昵动作吧！抓住这样的男人，恰好的时间，要用恰好的动作表现，韩剧里不都这么演的？曹先生顺势拉住我的手，很深情地配合我道：“思睿，我会对你好的！”他的脸伸了过来，两片嘴唇在我两颊上摩挲。我也没避开，而且相当主动迎合他。
　　
　　 我道：“我们下去招呼招呼子素进来吧！外面挺热的。”曹先生一听要下去，就没了话。我道：“没什么，不就王子素嘛！有我呢！”曹先生应该想拒绝我，可又找不到适合的理由。于是，我挽住他的手一起下楼。
　　
　　 到了楼下，很快就看到王子素。母亲站在王子素的跟前，天南地北的扯，这摸摸那动动她身上的衣服，她则不满的一脸又不好发作。母亲是故意的。王子素使劲憋气，鼓着的腮帮子叫人看了想笑。我一出来就敞开了喉咙对王子素道：“子素，你来啦！”我装得像是遇到十年不见的老友。王子素的眼神扭正过来，而我在她正眼看过来时，又能亲昵的对曹先生，首先我的手紧紧挽住他，身子使劲贴住他，然后俏皮地亲了他一口。可以想象得出来，王子素蹬起了腿，脚上的鞋子没差点被她蹬飞起来。
　　
　　 我本来还想多说几句，王子素走过来了，先是把我拉开，然后一把抓住曹先生。她道：“吉哥，你今天说好陪我的！”曹先生一脸的无辜样，我心里觉得他们两个极度的恶心。我笑道：“你吉哥今天没空。子素啊！要不这样吧，今天你也陪陪我们出去？”王子素顺口道：“去哪里？”我道：“婚纱店。”王子素愣住了，眼睛直直望曹先生。我基本上没再表现什么，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也料到姓曹的无话可对。结果，母亲过来道：“哎呀！子素，你就陪陪他们去好了！多一个人，多一个建议！”母亲手搭在我王子素肩膀上，王子素耸身扭了扭，把母亲的手推开。
　　
　　 王子素道：“你们要结婚？”曹先生大概要解释点什么，我连忙抢道：“是啊！真是谢谢你妈妈了。以后我们会好好谢谢你们的。”王子素眼睛鼓起撑大，喉咙管子起伏不定。王子素道：“陈思睿，你别高兴太早！你这种货色，他会看上你？要文凭没文凭，要钱没钱，要长相也不见你好到哪里去！”我故意镇定自己，便笑道：“若吉需要什么他知道。子素，我们姐妹俩今天怎么啦？这好好的事看你……”王子素没等我说完，一巴掌朝我煽过来，好在曹先生抓住了她的手，我才幸免挨巴掌。王子素道：“谁跟你是姐妹！你们……”她哭了。母亲一边措手不及的安慰，我则幸灾乐祸的样子笑，曹先生估计是惊吓过度一直无言。
　　
　　 王子素哭了一阵，终于说道：“好，你们结婚的好！我回去跟我妈说去！曹若吉，你记着，陈思睿，你也记着！”王子素扭头就要走，曹先生要追过去，我使劲挽住他不给他动。我温柔对曹先生道：“让她去吧！”曹先生看住我，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王子素边走边哭，没几步路她脚扭到了便顿了下来。这时，曹先生看不下去推开我追上去。这一刻，我忍不住了，泪水急剧掉下。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羞辱我，我心中的恨在这一刻从脚上如火一般急剧向头顶燃烧。
　　
　　 曹先生去把王子素扶起来，王子素不领情用力推开他，然后弯腰把鞋脱了狠狠朝曹先生掷过去。我看得清楚，王子素的鞋子甩在曹先生的脸上！
　　 王子素边哭边跑，曹先生脸上的疼痛大概没有消减就提着鞋子在后面追。我和母亲在一边看，母亲焦急朝我嘘，我心里难受得简直不知如何表达。对我来说，我终于深刻的一点，没钱，谁都靠不住，男人，永远都靠不住！我默默地说：“姓曹的，你今天追走，我让你用十倍的精力把我追回来！”他们消失在我视线前的那一刻，我的泪水无法抑制。母亲还在一边朝我嘘，意思叫我去追曹先生。我火更是大，索性就朝母亲吼道：“要追你去！”说完，我转身跑回家。母亲在我身后一个劲的叫：“思睿！”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哭了有一阵子，母亲见我哭得厉害站在门外不敢进来。母亲在门口叹息了一声，便道：“思睿，你哭有用吗？你得去争取！你要让这个男人知道你的好。男人啊，最忌讳你在他面前扭扭捏捏哭哭啼啼。不是说不可以扭捏，要看场合！像刚才，你应该大气点，顺水推船给他说可以去追。你啊，身上的筋少了半根，人跑了你伤心了！”母亲话里多少带有讽刺的味道，我听了更加不舒服，终于也不说话。
　　
　　 母亲又道：“我看这子素嫉妒你了。你要赶紧！”实在听不下去，我坐起来，顺手把床上的枕头拿过来掷向母亲，母亲挨了我一枕头更是没完没了的“哎呀呀”，好在她不再骂，把枕头给我拿回来就走了！
　　
　　 次日一早，我还没起床，母亲来敲我的房门。她叫我几声，我没回答，她停了一会儿开门走进来。母亲道：“王太太来电话，你出去听一下！”我的反应是一个微微的侧身，有继续睡下去的打算。母亲又叹息几声，道：“不去，我就去回个话。”母亲要走的光景，我从床上蹦起来，走过镜子前，我看得出自己那头蓬乱的头发，身上的睡衣拉拉垮垮的。母亲在我身后道：“语气好点，别总以为别人都针对你！”我脚踏得很大声，没几步就走到厅里的电话机旁。
　　
　　 电话撂在一边，没拿起来听就可以听到王太太那边杂闹的声音。拿起电话，我嘶哑的回了声“喂”！立即，王太太那边机关枪似的说道：“思睿啊！你要和别人结婚就结婚，有你这么羞辱人的吗？子素没惹你吧？子素骂你了？打你了？你犯得着这样吗你？再怎么说在别人面前你应该给子素留点面子，什么事不能两个人心平气和谈的？哦，就你爱面子别人就不要脸了？我这不是骂你，我是给子素诉她的委屈！”她的声音又尖有厉，听了一段我实在听不下去便把电话挪开耳朵，大概电话里的声音消失了，我才“嗯”地一声。
　　
　　 王太太又道：“你也知道你错了，我也不是要你来和子素道歉。不过思睿，我跟你老实说吧，若吉不适合你！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比他更好的。我呀都为你好。”我苦笑，没话，心里倒对王太太更加厌恶，现在想想不合适了，不合适早干嘛给我介绍？王太太接着道：“你早点离开若吉。他们家给他相好了一个了，听说高学历，而且家境好，人也漂亮。你呀，想想自己要学历没学历，这以后生活一起真没什么话题，不会幸福的！”我差点就朝电话里“呸”了。
　　
　　 我忍住了，也好声好气给王太太说谢谢，总之客气得不得了。王太太大概见我温顺了，也说不了几句，高调子摆得差不多了就挂了电话。电话挂上，母亲便问我王太太怎么说，我没有跟母亲解释什么。母亲识趣了，嘴里不说，眼睛里多少表现出骂人的神情。
　　
　　 我知道，我现在说再多没有用，说多了还得陪上一把力气，重要的我还得伤自己的感情。如果我够理智，我应该去找曹先生，对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道：我要跟你结婚，而且就在今日！如果我够胆的话！当然，我自己所说的理智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自己无端的发疯。搞不好，自己成了结婚狂。
　　 尽管我觉得自己的理智有待成熟，但我确实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那是在早餐后，父亲和母亲又为我和子素的事吵架，父亲站我这边，母亲始终心里看我不顺眼，处处找我的茬，父亲护着我。母亲见父亲护我就道：“你女儿就因为你这样毁了！”父亲顶不了母亲几句最终都是甩头离去。
　　
　　 当下，父亲一走，我也坐不住了。母亲大概见我要走的光景，急忙矛头对准我。她道：“你今天好好给我在家呆着！”我似乎没听到母亲说的话，转身回房，拎出包就下楼。母亲没动，声音继续飘来：“我现在都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好好的事情总给你弄得半死不活的！”下楼梯的脚，我又给收住，我走向母亲，口里说：“你想把事弄得多完美啊？”母亲头仰起来，眉头很有节奏动动，便道：“你这什么态度！”我道：“我说完了！”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毫不犹豫走下楼梯，鞋子使劲蹬楼梯的地，响声一脚比一脚高。
　　
　　 母亲在楼上仍然继续唠叨，我到了楼下除了狠狠蹬一脚外，还仰头对楼上道：“你放心。我会把姓曹的改成姓陈的去！”母亲听我这话便不再吭声。我气呼呼从家里走出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想想之前自己想象中的“理智”又有点胆怯了，毕竟我是女的，那样做似乎有点过了头！于是我叫了辆车子，打算到三喜家坐坐，当车开到半路我心里又放不下，实际上时我噎不下那口气，母亲给我的，王太太给我的，王子素给我的，曹先生给我的那些气！于是，我便对司机道：“师傅，麻烦你转车到市电信局。”司机觉得奇怪，其实车子离三喜家不远了，要是调头我还得多加钱，他就奇怪问：“挺远的！”我道：“没关系，再远我也要去！”估计我脸上的表情有点凶恶，司机在后视镜瞄我一眼笑了出来。
　　
　　 车子掉头了，我的心其实也相当紧张。我想，我真的能做到吗？我真的敢走进电信局大楼，敢进去大喊曹先生的名字，然后大闹一场吗？我不确定！但是我一定要去！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你不能预料，一种是死亡，一种是爱情的始末变换。现在我要加一种：王子素在我前面到达电信大楼，并且耍泼的劲是我预料不到的！先不追究她为什么来，怎么来的，从我下车那一刻，我首先听到王子素那把叫人心寒的声音，然后曹先生把他从大楼里拉了出来。在门口，我远远看他们俩个在“演”。
　　
　　 王子素今天应该特意打扮了自己，头发似乎又烫卷过，上了淡淡的紫色，前面的头发向后挽，头顶一个黄色闪银的夹子夹住一撮头发。着装上也算下了功夫，一件吊带的牛仔短裙，身上的T恤收在腰里，一双休闲的鞋子让人看了觉得稍微有点学生的样子。曹先生仍然是斯斯文文的，金丝眼镜，白衬衫加西裤，下面是皮鞋。俩人在门口一推一挪饶如情侣闹别扭。我是远远看着，没上前打招呼。
　　
　　 王子素一把鼻涕一把泪水拽曹先生道：“我不管，总之你得离开陈思睿那个贱人！”曹先生样子困窘，电信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几乎进去出来的都要看他们几眼，他不说话。王子素声音继续抬高道：“你舍不得了？你真以为她喜欢你？喜欢你们家的家当，喜欢你们家有那么几个臭钱！”曹先生紧张回头看大厅，便扯了扯王子素道：“行了！子素。我会处理我自己的事情！”王子素道：“不行！你跟谁好都可以，就是不能和陈思睿！”曹先生气了的样子道：“我跟谁好？你说我该跟谁好？”王子素冷笑几声道：“你现在翻脸不认人了是不是？明明在陈思睿面前就是戏，演戏你还当真了你！总之，你可以不把我当人来看，可以随便找谁好，唯独不能找陈思睿！我不许！”曹先生道：“子素，你先回去吧！”王子素道：“不回！你不解决我不回！”
　　
　　 王子素一边吵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然后递给曹先生道：“你现在就打电话给陈思睿。说你跟她玩完了！”曹先生无奈极了，王子素再次逼他。曹先生实在经不住王子素的蛮架接过电话。王子素催促道：“赶紧打，打完我就走！”曹先生掂掂手机，便把它塞回她的手里。王子素眼睛嘴巴一起扩张，那种样子如同台湾电视剧的女主角矫情的惊讶表演。曹先生道：“子素，别闹了！”王子素推开曹先生，指着他道：“你信不信我一天都在这里闹？”
　　
　　 我看得出曹先生浑身不自在，一会儿左右张望，一会跺脚，一会儿舔嘴唇。王子素笑了，便冲电信局大厅叫：“曹若吉，我不允许你跟陈思睿结婚。她就是一个贱女人！和她妈一样贱样！”曹先生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没有反驳，没有逼开，我看着人来人往盯他们闹，自己想笑又笑不出来。王子素道：“我喜欢曹若吉！”
　　
　　 王子素憋足了力气吼，电信局的人纷纷跑出来，三五成堆观看，有些个过来解围。曹先生更窘迫，边拉王子素，似乎哀求她不要闹，一边又向他同事解释点什么。不过，王子素不依不饶，她手机继续递过去，头对电信局的其他人说：“大家给我做证，他今天必须当我的面和其他贱女人断绝关系！”曹先生应该是火了，猛地道：“子素，你闹够了没有！”曹先生吼完甩身进去，王子素哪里放过他，追进去把他拉出来，口里道：“你不打可以，我给你打！”
　　
　　 曹先生又给她拖出门口，她一边手按手机，一会儿后，我的手机响了。我没接，继续看。我的手机铃声大概响了一阵子，我才慢慢拿出来，然后又慢慢按接听键。电话里，王子素气喘吁吁的道：“陈思睿，我现在和吉哥在一起了！”我笑了，看她表演。我道：“你们开心吗？”王子素冷笑道：“开心，大家都说我和他般配。你想和他结婚看来不行咯！”王子素那种带醋的话叫我忍俊不禁。我笑了。王子素道：“好笑吗？吉哥想说他不喜欢你！”王子素推了曹先生，大概要曹先生说不喜欢我的话，曹先生杵着不吭声。僵持了一阵，王子素气急败坏地对手机道：“他现在根本不想和你说话！”我道：“他想跟我面对面说话吧？”王子素道：“我们在浪漫，听到我们这边浪漫的声音吗？”我道：“听到了，你们真浪漫！我真羡慕啊！”王子素很夸张地笑出来，没笑完，她的头甩了甩，眼睛不自然往我这边看。王子素看到我了，我笑着拿下手机。
　　
　　 王子素脸色从通红变成酱紫色，那是女人难堪的面目表情。我当先既解恨又开心，脚步往前走变得轻盈无比。我心里对自己笑道：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