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秋】秋忆(征文·散文)
秋凉,胃疾接二连三地叨扰。令我寝食难安,常常是只能蜷缩着浅眠一会,便会疼痛至醒。“丫头快点起来,我带你去医院看病。”是父亲在唤我。父亲,父亲不是已经在今年的春天离世了吗?“爸、爸……”我惊呼着父亲,父亲好似就站在我的床头。醒来,方知是梦。
定神拿起枕边的手机看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时分。想想父亲离世已有半年的时间,这是父亲第二次入梦。不知道天国的父母是否相见,可安好?而我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似乎是在牵挂着我的,不然怎么会感知我的胃疾,要带我去医院呢。记忆翻涌,十四岁那年的秋天,一如这样的清寂的秋天,第一次胃出血与我亲近,正是父亲飞快地蹬起自行车载我去的医院医治。
之前,因为父亲对母亲的不待见,致使眼中的父亲既熟悉又陌生,甚至是淡漠的父女情。而当父亲顾不上多穿一件厚衣服,只身单薄的洗得发黄的白衬衣,却把我用厚厚的绒衣包裹紧,一路像飞人一样赶到医院。那一刻,才感觉到父爱的亲切和温暖。
记得那个秋天的凌晨十分清冷,街灯幽暗,穿行在震后第三年的街道上更显凄凉、空旷,那时我居住的那座城经历了1976年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地震,尽管正在重建中,但是还是可以随处看到这个城市曾经的伤痛和疤痕。行进中灌入耳膜的只是晓风吹得路边的杨树和槐树的叶子簌簌作响的声音。城里的人们还在梦中熟睡,星星和月亮发出冷冷的光,投影无声地睡在地上。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托架上,鲜血一口、一口地从口中喷涌,父亲在加快骑行速度的同时,左手扶着自行车的车把手,右手扶着坐在后托架上因病瑟瑟发抖的我。“丫头,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秋风中已被上吐下泻折腾得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我,蜷缩在父亲的背后只会“嗯、嗯”着、牙齿磕碰着哆哆嗦嗦地应答。
“医生!医生!”当父亲把我安放在医院大厅的座椅上坐稳,就急急忙忙地跑步去敲急诊挂号处窗口的玻璃窗。懒散、睡眼惺惺的挂号处的医生似乎不打紧,慢条斯理地询问我的父亲关于我的病情、需要挂哪一科。平素儒雅的父亲一改常态,“孩子吐血都成那样了,能不能快点找医生先给孩子止血。”父亲焦急地手指着座椅上的我。此刻的我,继续蜷缩着身子在座椅上折腾,口吐鲜血不止。“我们得按程序来,你急什么?”挂号处的医生白了一眼父亲。我听到父亲开始与那个医生争吵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发脾气。好不容易挂上了号,父亲却找不到急诊室的值班医生。望着来回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寻着医生的父亲的背影,父亲后背的衣服已被汗水淋湿贴在脊背上。秋晨是那样的清冷,而因为我的病情,父亲忙绿的却是一身汗水。平素眼里令我淡漠的父亲,此时却是那样的高大、可亲。
父亲一边询问,一边敲门、呼喊,折腾了足有半个多小时,那个值班医生终于被父亲因为着急和愤怒,一脚踹破三合板门破碎(震后半简易的诊室)的咔嚓声唤出来。“你怎么把门踹坏了?你得赔医院的门。”揉着睡眼的值班医生打着哈欠站在父亲面前。“孩子都快把血吐干了,敲了半天门你不开。一张破门坏了你倒要让我赔你?”争吵声引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赶快给孩子看病吧!”说这种话的大多数是患者和患者家属。值班院长也被惊动吵醒了,赶来劝解。“门踹坏了我可以赔,可是医生值班有急诊竟然叫不醒,救死扶伤的理念哪里去了?”父亲仍然很激动,面红耳赤的样子。那一刻的父亲,是真正发怒了。
经过检查,最后我被确诊为胃出血。那个急诊室的值班医生给我使用了止血药物,暂时不再有大口鲜血从口中喷涌,父亲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家时,天已大亮。父亲嘱咐母亲多给我做些暖胃的流食,来不及吃一口早饭,匆匆忙忙地去上班了。
从那以后,家里的细粮父母都先紧着给我吃。那个时代,凭粮食本供应的粮食,细粮是有比例的。本来身体不好,需要营养的父亲只能吃粗茶淡饭了。善良贤惠的母亲总是想着也让父亲与我一起同食细粮,父亲却说:“孩子病着,紧着孩子。”是啊,尽管父亲不待见母亲,但是对儿女还是爱的,只是父亲不善言辞。又或许是因为其悲悯的婚姻让他无语,那时候不懂父亲,只知道恨他冷漠、不待见我的母亲。当我长大成人后,或许懂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多么的残忍和悲凉。
现在想起十四岁那年的那个秋天,仿佛就像是在昨天。如今,我的父亲去了天国,再也没有人会用自行车载着我去医院看病了。而那个秋天父亲的身影,一直印在记忆深处。秋凉了,父亲,不知道天国有没有秋天,您和我的母亲不要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