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逼仄的杂货店里，一片忙乱。今天是周一，女儿小玉要上学，时间很紧。
　　 我在卖些货物，爱人在招呼女儿洗刷。女儿是二年级学生，平素最听老师的，老师的话在她心中，简直就是圣旨。小玉端起一碗面条，没吃两口，大眼睛痴痴地睁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我：
　　 “爸爸，星期六学校开家长会，你们会去参加吗？”
　　 “不去！不去！我们都忙得很，哪有时间去开会！”
　　 我一面往烟柜里塞烟，一面摇了摇头。
　　 “不行啊，老师会骂的。”
　　 我一回头，看见小玉一脸黯然的样子，不禁笑了。
　　 “这样吧！到时，你就说你奶奶病了，爸爸回老家看奶奶去了，妈妈要守店，所以没时间去开会。”
　　 小玉一愣，随后喃喃自语地说：
　　 “老师说过，小孩子要诚实，不能撒慌。”
　　 我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
　　 爱人骑电动车送小玉上学去了。我站立门口，望着门前的马路出神。马路上，私家车汇成长龙，拥堵不堪，开车的人，大多是些送小孩上学的家长。
　　 人富了，车多了！路堵了，心淡了！
　　 小孩子不能撒慌，大人就可以吗？！现在撒慌的大人比小孩子还少吗？
　　 前几年，我在会昌老家做生意，搞那个啤酒经销。那时，生意做得很大，就是欠账太多，半年下来，啤酒销出去，欠了十多万。最后资金周转不了，只能倒闭了事。
　　 昨天晚上，我打电话催债，电话打过去，对方要么不接，要么推三阻四的，一圈电话打下来，没要到一分钱，连话费都垫了。那些陈年老帐都四五年了！算下来，恐怕利息都要超过本金了！打完电话，我气咻咻地想把手机扔掉。
　　 想着这些人就不爽！心烦！————我打开桌上电视，想排解一番，正看得入迷，一个声音急切传来。
　　 “老板！买烟！”
　　 一个瘦瘦的青年进得店来，那人大学生模样，斯文白净。小伙子递过一百块钱，新的，买了一盒黄芙蓉王，接过零钱后，说声谢谢，飘然而去。
　　 不一会，小伙子去而复返。他晃了晃手里的烟，烟已拆开，他狐疑地问：
　　 “老板，这烟不会假吧？”
　　 “不会的，我们从不会卖假烟，对面居委会的人都天天来买。”
　　 对于这种情况，我很抵触，当时耐着了性子。
　　 大学生满脸疑惑，拿起烟左看右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没有假烟的，做人讲诚信！你要真不信，可以拿到烟草公司去化验吧！”
　　 我最烦人家疑神疑鬼的，直接呛了他一句。
　　 大学生一听，略有些尴尬，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傍晚时分，爱人去接女儿了。我继续电话催债，但是涛声依旧，故事重演。正坐下生着闷气，一抬头，大学生又现身了。
　　 “你又有什么事？不是说过，我这里没有假烟吗？！”
　　 我本来就很烦，“噌”地站立起身，训斥道。
　　 “叔叔，那个，上午弄错了。”
　　 小伙子掏出那包芙蓉王烟，放在柜台上。爱人和孩子恰巧回来了。
　　 “这怎么啦？”
　　 她们见了，都在惊异地问。
　　 “现在社会就这样！”
　　 我嘟哝一句，刚想发火，但看清面前那张脸，是一张充满稚气的孩子脸，估计比我读高中的儿子大不了几岁，终于，我又不忍了。
　　 我迅速从抽屉里掏出二十四元钱，放在烟柜上，挥了挥手。
　　 小伙子伫立不动，没拿钱，却意外地说：
　　 “我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想做什么呀？！”
　　 我和爱人异口同声地惊问道。
　　 小伙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来。
　　 “我是来还钱的。叔叔，上午你找钱时，把我的一百块钱夹在零钱中了，又找给了我。我知道，其实你们也挺不容易的，卖一盒烟赚不了几块钱。”
　　 我心头一热，接过钱，和爱人对视了一眼，不知说些什么好，而后，问他：
　　 “小伙子，你是哪个大学的？理工还是师院的？”
　　 小伙子笑笑说：
　　 “我是理工大学的，去年已经毕业了，一直没找到工作，就回老家开了个小杂货店，跟你的一样，这次是下赣州来考公务员的。”
　　 他边说边用手朝我店里一指。
　　 临走前，小伙子拿起柜上的芙蓉王，对我说：
　　 “你这个烟可能在烟柜里放久了，又晒到了太阳，没有了香气，假烟倒不是。”
　　 小伙子走了，我们还在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爸爸，明天我怎么跟老师说呢？”
　　 边上，小玉奶声奶气，又问起了家长会的事。
　　 这一次，我不假思索，径直告诉她：
　　 “你就说我会去，小孩子不能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