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搭车
　　 树林子里。杨树、柳树、槐树枝繁叶茂。初夏的风吹来，夹着一缕槐花的甜香。
　　 林子中间有一条崎岖的山路，路的中央也有草，只是比路边疏些。从路的深处传过来清脆的铜铃声。一会儿工夫，一辆驴车出现在路上，铃声是从驴脖子下传出的。车上三个人：车把式、七十多岁的大娘和二十来岁的姑娘。
　　 “姑娘可真孝顺，想奶奶了吧！”车把式说。“可不是吗，我说再在她大姑家呆两天，她才不干哩！说什么我年岁大了，老在‘别人家’住着不好，呵呵……”老人家笑得真甜，脸上绽开了花。
　　 “好了大叔，我们就在这儿下车吧，得亏搭着了您的车，要不然我和奶奶还没准儿累成什么样呢。”“没说的，反正我也绕不了多大远。”车夫赶紧从车辕子上跳下来，“吁～～”车停了。姑娘和车把式一同扶下了老人。“大娘慢慢走——”
　　 “哎——”
　　 老人她们走远了，车夫才又赶起车。铃声又响了起来……
　　 ……
　　 二十年过去了。
　　 这里的树少了，山路不见了，替代它的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路上各式各样的机动车行驶着。
　　 “同志，请下车吧！”“噫，还没到哪，离家还有十多里呢！”“车坏了，你只好自己想办法了。这么办吧，我只收你一半的钱。”她只好从“松花江”上下来，给了司机十块钱。
　　 盛夏时候，加上又是中午，真热。太阳的火光往下投着，照得马路泛起白光，刺人的眼。“要不，搭车回去……”不知怎么的，她竟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古老的想法，刚想到就被自己嘲笑得脸红了。不知怎么她的身子就是不听使唤，拎着包儿边往前走边时时回头张望，而且不时地向一辆辆靠近自己的车上招手，而司机们头也不歪一下，径直朝前驶去了，车子带起的尘土一遍遍地扑到她身上……
　　 太阳移向天的西际了，撤去了她的炽热。
　　 她走在马路上，不再留心身边驶过的一辆辆汽车。但蓦地，在她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先是由远而近越来越分明，但不多时如由近而远般渐渐消逝了。
　　 山路被换作大马路了，驴车不再有。
　　
　　 (二）抠门儿
　　 汽车由大马路下来，上了小马路，开始放慢了速度。同时车上的说话声更大了。
　　 这是一辆私人的客运车，售票员就是女当家的。她见车上的人不多了，便在一个座位上坐下来将吊起的眼睛微闭上和对面一个大嘴女人说话。她白皙的脸上有几条浅细的皱纹，胭脂粉就夹在那里边，出现了几道更白的线。耳环左右摇摆，不时地闪着金光。挂在脖子上的褐色的钱包鼓鼓的。
　　 “这样一天下来，赚钱不少吧！”大嘴女人的声音。
　　 “看着是不少，可这年头哪儿都要钱，油钱涨价不说，修车钱不算，养路费得多钱！哪天遇上警察，还得支援他们那帮孙子点儿。”
　　 “这倒也是。”
　　 路边走着一对青年恋人。车到近前时男的冲司机一扬手，车站住了。女当家的赶紧起身将车门打开，把两个人请进来。
　　 “前边大河庄下车。”男的边说边递过两块钱。
　　 “小伙儿很少坐车吧？”女当家的眼睛吊起来说，“一个人两块，共四块！”男的踌躇了：“这么贵……”
　　 “都是这个价儿，嫌贵下去多蹓跶会儿吧，还能锻炼身体呢！”女当家的眼睛瞪圆了。
　　 “算啦，掏出四块得了。”女的说。男的扶了一下眼镜：“不，我们下去吧！”
　　 “那好！”女当家的一喝，用力打开车门，白了这对情侣一眼，把头扭向了别处。男的转身下了车，女的脸红了从男的肩上捶了一拳也下去了。
　　 女当家用力将车门一关“走！”车开了。
　　 “这小伙儿可真会过日子！”她又坐下来愤愤地说：“这女的也真倒霉，碰上这么个抠门儿的家伙，要不跟他拉倒，就算瞎眼。你没瞧见她的脸跟红布似的吗？唉，要是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吹了也真惨点儿，我都替他上火！”
　　 “你打个圆盘儿少要他两块不就得了？！”大嘴女人说。
　　 “凭什么呀？！我认识他是谁呀？！”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简直要从里面迸出火星来。
　　 大嘴女人似乎是被她那带火的目光刺痛了，颇感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便迎合道：“这倒也是……”
　　 “主要是因为我不认识他！”，她又接着说，“要换成你，我就发扬点儿风格了。”
　　 “那好，明儿我去花钱雇个男秘来坐你的车，看你会不会少要钱。”大嘴女人一句话说得车上的几个人都笑了。
　　 车子里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