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秋】半截月饼(征文.散文)
每到中秋节,人们总是要吃月饼的,无论地位高低,无论月饼大小,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或许这就是千百年传下来的文化情结吧。
说到吃月饼,我的感触颇深,那段艰难的时光里能吃上一个好一点的月饼就已经不错了,哪像今天挑三拣四的,吃到不太合口味的还会扔掉。今年的中秋节我没有买月饼,因为很难吃到故乡的味道,所以就索性不买了。到了傍晚时分,有一个室友提了一袋月饼回来,饥饿的室友们一拥而上,抢了个精光,一个也没有给他剩下。他自言自语道,幸好早有准备,就知道你们这帮土匪像没吃过东西的一样,我把最好吃的藏在了兜里。这时候两个哥们便又上前去抢去了,他们打成了一片,我感觉我们像极了一个家,其乐融融的过着异乡人的节日,像是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一样。可是我高兴不起来,坐在自己的床上,想着该想的人,嘴里念着一句句中秋的诗句。我最喜欢的莫过于“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一句。
我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看着他们的嬉笑打闹,好像刚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上铺的好兄弟递了一个月饼给我,让我也尝尝味道。我接过那个月饼,还是五仁的,轻轻剥开外包装,然后把它扳成两半,虽然不是那么工整,但是还能合拢回去,拼成一个完整的圆。月饼是圆的,家也是圆的。我喜欢这样吃月饼,半截半截的吃。
我记事以来的第一次吃月饼是在十四年前的中秋节,那年恰逢家里的大变故,父亲在当地的小煤厂里工作,不料在瓦斯爆炸中不幸去世,他年纪轻轻的就与世长辞了,留下身后一个破败不堪的家。爷爷是一个极为冷酷的人,父亲刚去世时,他的各种企图还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一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会落下一世骂名。
等到那年初春,正是农家播种之季。爷爷吵着闹着要和我们分家,他很自信的说道,他挂着犁头耕作一年,够他和奶奶吃十年的啦。母亲迫于无奈,只有答应他的要求,分开自己过自己的。爷爷请来村里的管事和一些老者,让他们做分家的证人。谁料他们竟然串通一气,分家的结果就是爷爷得到了那些最肥沃的土地,而我们也是那些比较贫瘠的土地。
分家的第一年确实过得很艰难,母亲一个人不仅要耕种庄稼,还要去石粉厂上班,挣些外快供我们兄妹俩上学。那石粉厂是男人干的活啊,母亲却用她矮小的身躯撑起整个家,在我的眼里她即是母亲又是父亲。在我看来,只有一件事是母亲不会的,那就是耕地,再说了,我家也买不起黄牛。每年的耕地都是母亲用自己的劳力换来的,她给隔壁邻居除草,或者是干其他的农活,邻居家的男人便帮我们耕地。日子过得很清闲,我在家的任务就是放羊,每天放学回来,我就要赶着羊群去后山,顺便带回一背篓干柴。干柴是用来煮猪草的,每当我听见干柴遇到烈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便不禁感伤,总觉得自己就和那干柴一样,有着同样悲惨的命运。而妹妹则是负责割猪草来喂猪,不管当天的天气是怎么样,她都要把猪草割回来,否则家里的猪就要饿肚子,也要挨母亲的骂。每年我家都会喂两头大肥猪,一头自家留着过年杀来吃,一头则是卖掉,换一下钱来贴补家用。
分家后的第一个中秋节过得挺寒酸的,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中秋节还不兴放假的,我们放学后回到家里,等着母亲回来吃饭。其实说实话,当时什么叫中秋节都不知道,更不要谈中秋节吃月饼了。母亲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饼子,没有华丽的外包装,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包在外面。我和妹妹都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母亲告诉我们那是月饼。我们才知道月饼的存在,母亲轻轻剥开包装纸,把那个娇小的月饼分成两半,大一点的那一半截给了妹妹,剩下的那一小半截给了我。我拿在手心里,久久舍不得吃。那月饼还是热乎的,估计是母亲握在手里握滚的吧。那是我吃的第一个月饼,月饼内并没有包馅,全是用面粉做成的,没有一点肉。我记得吃起来的味道蛮好的,一点也不油腻,入口时感觉很粗糙,也许是老板加工制造月饼的用料太差了吧,不过我和妹妹吃起来津津有味,像是人间美食一般。待我们吃完月饼后,母亲问我们好吃吗?我们都说很好吃。母亲告诉我们,这就是生活的味道,让我们一辈子都要记住这半截月饼。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月饼就简直太难吃了,不过那也是命,也是生活的另一种姿态,它让我们懂得了什么叫生活,酸甜苦辣咸,尽在其中。这也许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在教导她的孩子,生活是啥样,怎么才能立足于天地之间。后来我才读懂母亲,读懂这一代人的心声。
从那以后,我和妹妹吃月饼都是扳成两半,一半截一半截的吃,不过每年都只能吃一次月饼,有时候舍都不舍得吃,当然就要珍惜啦。
关于中秋节的故事和传说,是在往后上学的日子慢慢知道的。那年正好是我上初二,妹妹也上初一啦。我们一起住在小桥旁的人家里,也在那家人那里吃住。那家人姓钟,和我们家是远亲,我们本来是要住校的,后来不知怎么就住进他家啦。起初的伙食还不错,慢慢的就不好了,后来简直无法入口,我和妹妹经常吃不饱。每天晚上放学回来,我们都牵着手走过小桥,听着桥下东流的河水哭泣的声音,感觉是它们听懂了我们的心声,看见了我们的现状,也被这残酷的现实感动得哭泣。
中秋节那天,灯火异常的明亮,大街小巷都被欢声笑语所笼罩,他们好像都是富人的孩子,吃着那香喷喷的月饼。在我的眼里,热闹属于他们,而孤独属于自己。那天晚上妹妹先下晚自习,便在校门口等我。我们又一起回家,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月饼,扳成了两半,把大一点的那半给了我,说是她同学买给她的。我拿着那半截月饼,更是舍不得吃,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的走在大街上,灯红酒绿的世界瞬间变得陌生。寒风迎面吹来,让我们猝不及防,差一点就人仰马翻,摔倒在地。我的手里还握着那半截月饼,手心的温度不知有多高,好像沸腾了一样,把那月饼的香气四溢出来。妹妹好像也闻道了,她说,“哥,你还没吃啊?”我便拿出来,分了一半给她,月饼上还沾着我手心的汗,不过我们还是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谁叫我们生在穷人家,就要接受穷人的命。我们相依为伴,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像是被世界所遗弃的孤儿,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世界。
我知道此时的母亲还在家里做着农活,以前我们兄妹上小学的时候还能帮她分担一些农活,可是现在倒好,无论什么都是她一个人在做。我更知道母亲舍不得买月饼吃,我心里默默的想,有一天我要买很多很多的月饼送回家去让她吃,若是让她自己买,她根本就舍不得花钱。
机会终于来了,在我上高二那年,我买了很多月饼,由于学校中秋节没有放假,我便把月饼寄了回去。没想到的是,等我放国庆回家的时候,发现我寄回去的月饼母亲根本就没动多少,反而还骂我就知道乱花钱。
就在今年中秋的前一天,我打电话回家去,故意问了一下母亲,今年有没有买月饼过节。其实我心里早就有答案了的,母亲是舍不得花钱去买月饼吃的。不过我还是想问了一下,期待一个不同于往年的答案。
母亲始终是母亲,她还是舍不得花钱去买月饼,唯一值得安慰我的是她不是一个人在家,她现在有继父陪着,应该不会感到孤单吧。不过我还是会想起握在手心里的那半截月饼,越想越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