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过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的生活。也一直难忘吃红薯米的那段日子。
　　 那是七十年代初吧，到外婆家吃了半年香喷喷的农垦58的粳稻米。可现在，每餐饭一熟，一股难闻的闷狐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外婆讲：今年粮食紧张，咯还是政府想办法从安化山区调剂下来的救济粮，返销的红薯米，每人每月只配五斤，粮食少哒，只好掺到白米一起吃。
　　
　　 我捏着鼻子吃两口又难过地吐了出来，有时苦胆水都吐出来了。觉得这红薯米饭比在六角山小学吃的忆苦餐还难吃，于是悄悄地把红薯米赶给鸡吃。外公看到用筷子朝我头上敲了二下，一边骂人：恰哒会死啊，饿死咯杂家伙！咯好的东西哪里恰不得啊？。逼我咽下，刚吞下去又一阵恶心全呕吐出来。看我如此难受，外公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拨出来赶到我的碗里，把那些红薯米赶到自己碗里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难后艰难地咽下去。
　　
　　 我哪知外公是一家子的主要劳力，把米饭给我吃了，自己却要半饿着肚子做重体力活，常常是做得后脊梁贴到前胸骨，只觉得高大健壮的外公瘦得背都驼了，腰也弯了，全然不知是自己的罪过。
　　
　　 在信义中学读高中的小姨学着街上同学的样子，把红薯米磨成粉子，掺和一点米粉子，摘点野菜掺杂在一起做粑粑吃，这样比掺杂在饭里要好吃多了。
　　 为了一家大小有口吃的，外公到屋后的山边、田垄、小沟挖土，种下了豆子、瓜果、菜蔬。还从迎丰桥一老朋友那里搞来了一些花生种了二块土，悄悄种了一块旱烟，外婆从宁乡捉了二只猪回来，还养了十几只鸡，想到秋后就好了，大家都觉得有盼头，生活在希望之中。一个货郎担到村上收废品换日常用品，我用二个牙膏皮换了二只没人要的小公鸭，黄茸茸的毛，可爱极了，就是我的小玩具。
　　
　　 日复一日，天复一天，我的小鸭子跟随我上学，一直送到村口才一摇一摆依依不舍的回去，放学后，随我到田里，扯猪草，下水沟捉鱼，我到哪它跟到哪，不离不弃，像我这乡下丫头一样，淋浴着太阳的光辉，风雨的蕴藉，大地的滋养，俨然自长成大鸭了。
　　 外婆说到十月就杀一只鸭吃。九鹅十鸭，十月间的鸭子才好吃，现在杀了没肉。我心里非常高兴，有肉可吃了，记得还是过年时吃了肉的，早已不知肉是甚滋味了。
　　 直到秋收新粮，宰了一只鸭，猛觉得白米饭熟了，还有萝卜烧鸭子的生活也非常不错。
　　 然后再也没有闻到过那一股子闷狐臭的红薯米味了。
　　
　　 前几天有朋自北方来，在饭店点了一道疙瘩汤。晶莹剔透的汤里粒多个小的疙瘩，如珍珠一般在汤里翻腾，点缀的葱花，枸杞籽，红白绿相映，真象一行白鹭上青天，几颗红豆挂枝头，空中弥漫丝丝幽香，让这道北方的家常汤品成了一道夺目的美食。
　　 当大家争相谈起这道疙瘩汤的做法时，我的思绪回到了当年在桃花小学和慧慧一家过端午节一起做的疙瘩汤。
　　
　　 慧慧和我家是邻居，当爸爸的都下放回老家了，妈妈带着她们二姐妹，我也是随妈妈生活。
　　 那年，由于自然灾害粮食减产，每人每月都是定量供应的大米减少了，增加了一份杂粮。
　　 吃惯了大米的我们怎么也不爱吃红薯米、面粉制品。妈妈们就想办法做点红薯粑粑，面粉做成烙饼，换做我们喜欢吃的口味。
　　 那天要过端午节了，翻箱倒柜家里也找不出半点可过节的食品，望着几个饿哈哈的小孩子，二位妈妈都暗自伤心，慧慧妈妈强作欢颜说：我家还有一点面粉，掺点野菜，我们自己动手做一道疙瘩汤过节吧。
　　 于是我和慧慧二姐妹到校门外水塘边去扯水糜子。水糜子一般长在水塘沟渠边，山里菜土里也有，喜水，好阴，开的小黄花，比蒿子柔软、嫩鲜、味淡，一会儿我们就扯了一篮子回来了。妈妈用开水焯后，切成糜烂状，搅拌在面粉一起，放了一点盐，要我们轮流搅动面糊，越稠越好。看到那被我们搅成一滩绿糊糊的面粉，我怎么想也认为这肯定不好吃，有点象糖抹鸡屎，稀粑粑。
　　 等到一锅水开了，我们才停下来。慧慧妈妈把切好的酸菜心下进水里，然后用勺子一勺勺地面糊放到开水里，轻轻荡漾二下，面糊就成型了，不会散了。
　　 当我们不停在地旁边转悠着看时，妈妈说：不要急，要等疙瘩一个个浮出水面，再煮沸一阵子才能舀起来吃。并要我用胡椒碾子碾了几粒胡椒备用。
　　 随着一个个疙瘩浮出水面，就象一个个浮在水面的乒乓球。空中弥漫一股淡淡的水糜子清香，妈妈拿出一小瓶外婆过年时给的芝麻油滴了几滴在锅里，香味更浓了，又将捣碎了的胡椒粉撒放到锅里，几根葱花也撒在上面，给我们一人装了一大碗。
　　 稠稠的汤有点酸辣，香香的味有点甜，温软的疙瘩一勺一个，还来不及数吃了多少个，争着要第二碗。慧慧妈妈又端来一碟辣椒萝卜和一碟浸坛子菜，更加让我们胃口大开，虽是一大锅却也不够我们这么狼吞虎咽，二位妈妈一人只吃了一小碗，最后连锅底也刮了个透。
　　 那年端午节尽管只有一道疙瘩汤，却是记忆中过得最好的一个端午节，一直难以忘记这道自制的疙瘩汤了。
　　
　　 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惟艰。为了教育儿子珍惜粮食，懂得盘中餐之来之不易，我想明天带他一起做一道水糜子疙瘩汤，然后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